巫術
在意識逐漸模糊之前,我看見花艷眸中盛放的一抹幽藍,她撐一把素白色的竹骨傘,嘴角邊帶著一抹詭譎的笑,沖我輕手一揮:“程阿寶,你永遠也不可能得到秦臻的愛了。因為我會成為你,秦臻會像愛你一樣好好疼愛我的。”
她說罷狂妄的笑,那樣熟悉的面孔,在此刻卻招搖的像一朵浴血而生的曼陀花,我奮力抬起腳,想要離開這個地方,可是已經來不及了。我突然感覺全身開始慢慢變小,眼前顛三倒四,隨后就在一瞬間失去了所有意識。
醒來之后,我變成了一只雀鳥。而花艷,她成了我,成了整個羅南國的王后,成了秦臻,我的阿臻的妻。
再遇
我用力拍打著自己的翅膀,緩緩朝羅南國飛去??丈骄G林,飛流瀑布。我小心的飛在半空中,盡力保持平衡。猛然,一陣弦斷的聲音傳進我的耳朵。我還未來得及多想,一只利箭便穿透了我的翅膀。我哀鳴一聲,忍住骨髓里的疼痛感繼續前行。
我知道,我必須去找秦臻。他一定,也在等著我。
鮮血隨著我飛行的軌跡流成了一道道血跡斑斑的路痕。我飛到了羅南國的集市上,這里是阿臻最常來的地方,因為在這片土地生活的都是他的子民。
忽一句長腔:“圣上駕到…”只見萬千百姓匍匐在一頂綾羅玉轎前,轎簾緩緩掀起。轎中男子抬起鳳目,墨色的長發隨風微微飄起,一襲紫金龍袍彰顯出帝王的莊重威嚴。
那是,秦臻,我的阿臻。而此刻他的身旁坐著另一個我,花艷。
我停在半空中狠狠拍打著翅膀,被箭刺到的傷口傳來劇烈的痛楚,疼痛感一瞬間侵襲全身。我望著轎中的一對金童玉女,突然難過的想要哭。于是,我沒了力氣,重重掉落在那頂玉轎前。
我抬不起頭,也站不起身。奄奄一息躺在地上,有小孩童的聲音驚叫道:“看!這里有一只受傷的麻雀!”我沉沉閉上了雙眼。
如果,臨死前,阿臻能夠看我最后一眼,那我也算值得了。
苦生
可是,我沒有死成?;ㄆG卻救了我。我被圈養在從西域進貢來的金絲籠里,掛在了她的寢宮。
花艷走到我面前,話語里滿是得意。她說,程阿寶,你還不能死,我要你好好看著,秦臻是如何失去他的江山,失去他的全部!
我倒吸一口涼氣,突然意識到這個女人對阿臻的危險。我拼命沖撞這個困住我的籠子,可是毫無作用。
她向我拋來一些鳥食:“不要白費力氣了,你已經變成了一只鳥,你再也不可能是程阿寶了?!?/p>
我看著她張揚離開的背影,心里突然生出一種絕望的無奈。
我好像見過你
秦臻很愛花艷,就像愛曾經的我一樣。我呆在狹小的籠子里,看著他每天對她噓寒問暖,恩愛纏綿。他偶爾也會看我一眼,我很想告訴他,我才是程阿寶,我才是他真正的王后。
可是我說不出話,也無法告訴他。在我嘰嘰喳喳沖他鳴叫的時候,他的眼中,仿佛有一股莫名的憂愁涌動著,隨即又在片刻之后消失。
秦臻的后宮,只有一個人。從前是我,現在是花艷。他每天上完早朝便會來這里,一整天陪著花艷。
可是今天,花艷不在。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我只看見她吩咐婢女轉告阿臻說,稍等片刻就會回來。隨后她卻用巫術將自己變成了另一個人。
阿臻一個人坐在水云宮里,安靜的向四周看去。我急切的煽動翅膀,渴望他能注意到我。于是,他終于向我走來。
我在籠子里跳來跳去,用爪子去抓自己的眉,他之前總會為我畫眉,我想讓他知道,我不僅僅是一只鳥,還是他愛著的程阿寶。
可我知道,這絲毫沒有作用。我想自己是不是做鳥的時間太長了,連思維都變得這樣天真。阿臻彎下腰看著我笑,那樣好看的眉眼,我已經忘了有多久沒有見到了。
他對我說:“小麻雀啊,你這樣上上下下的在干什么?”我突然停了下來,鼻子有些酸。
他又問我:“那小麻雀,你知道阿寶去哪里了嗎?”他摸摸我的頭,我卻突然流下了淚。
我安靜的看著他,因為他一定不會發現一只鳥在哭??墒请S后,他看我的眼神突然有了一些不同。他愣愣望著我道:“小麻雀,不知為何,我見了你總有種故人久別重逢的感覺。我是不是見過你?”
我該怎么告訴他呢。
那日,自稱能醫治百病的女子將我騙到宮外一處幽辟之地,我知阿臻有心痛之疾,一時心急便答應了女子獨自出宮去見她。
可我沒有想到,那女子竟是無月國的國女巫師花艷。無月國帝王貪婪好戰,一直以來對羅南國虎視眈眈,阿臻英勇無畏,誓死捍衛著一方土地。因此無月國無機可乘。
可是,我卻上了他們的當。巫師花艷變作了我的模樣,住進了羅南國的皇宮。我突然明白,他們是想里應外合拿下羅南國,而阿臻卻毫無防備。
我向阿臻張張嘴,卻說不出半句話。
轉變
自花艷那次回來之后,她對阿臻的態度就大大轉變了。她時常沖阿臻發脾氣,故意想方設法刁難他,故意讓他傷心難過,她對他說很惡毒的話語,可阿臻卻從不怪她。
阿臻有時會對著我說,小麻雀,我是不是做的不好,阿寶是不是覺得我不夠愛她。所以她才開始討厭我了??墒牵阒绬??我很愛她,沒有她我會瘋掉的。
他垂下頭,滿臉憂傷。
我靜靜看著他,很想告訴他阿寶一直都在他身邊,可是他聽不到,我也說不出。
花艷變得越來越放肆,她甚至敢隨意出現在朝堂之上,對著滿朝文武指手畫腳,對著那些奏折要事肆意評論,不計后果。她要擊敗阿臻的自信心,她要殺掉滿朝文武對阿臻的信任。
而我只是一只鳥,一只什么也不會,什么事情都做不了的鳥。我看著阿臻對她胡作妄為的包庇溺愛,看著滿朝文武逐漸對他失去信心,看著他的天下變得岌岌可危。
淪陷
終于,在花艷消失的那一天,阿臻心急如焚跑遍了整個皇宮尋找,甚至顧不得上早朝。百官哀嘆紅顏禍水,有席地而坐者哀嚎痛哭,羅南國國力瞬間衰亡。
與此同時,無月國帝王趁機率領千軍萬馬奔騰而來。好心的宮女將我從籠子里放了出來,囑咐我快些逃命。隨后無月帝王一連攻破五六座城池,直抵皇宮重地。
我飛遍了整個皇宮,終于在破敗的城墻之上看到了阿臻。無月國帝王在城下威風凜凜,毫無忌憚叫囂著,而花艷就站在無月國帝王的身旁,現如今,她已經成了無月國的帝后,她變回了原來的模樣,她不再是那個禍國殃民的程阿寶了。
阿臻望著城下千軍萬馬,一臉頹然之色,他顫顫走到城墻邊上,問:“你們,你們見到我的阿寶了嗎?我找不到她了…”
我突然不可抑制的鳴叫起來,在他周圍來回盤旋。他看著我,語氣哀傷:“小麻雀,你見到我的阿寶了嗎?”他眼眶紅紅的,我不住的盤旋,仿佛感受到了他無盡的哀傷。
城下花艷突然笑了起來,她高傲的對阿臻說:“你面前的那只鳥,就是你的阿寶啊。真是個笨蛋,我變成程阿寶騙了你那么久,你竟然一點都沒有察覺?!?/p>
阿臻突然一愣,連語氣都在顫抖:“阿寶是一只鳥?是那只鳥…”
絕戀
花艷拿起一支弓箭,十分利落的上了弦?!笆俏覍⑺兂梢恢圾B的,只可惜了她一直都在你身邊,你卻一點也沒有發現。”她說完松開手中的箭,那支弓箭順著風力飛到城墻之上,我剛想擋在前面卻被阿臻一把抓住。
那支箭,毫無差錯的刺進他的心膛。他看著我,突然異常開心的笑了:“阿寶,原來這就是你啊。難怪我一直都覺得熟悉…”他話還沒說完,手忽然松開,身子慢慢向后倒下,從城墻之上開始下落…
他終于知道是我了!我的阿臻,他終于叫了我的名字,他的語氣還是像以前那樣溫柔。我開心的合住自己的翅膀,隨著他一躍而下。
耳邊風呼呼刮過,我看著阿臻安然靜謐的閉上了雙眼,耳邊還重復著他當年對我說的話:“阿寶,我這一生,只愛你一個人,為了你,我寧愿整個江山都不要!”
那時,我一點也不相信他的話??晌业陌⒄椋瑓s是為我失去了整個江山。我看著他身下一片靡紅,笑的流出了淚。
阿臻,你不要害怕。阿寶這就陪你來了…我伏在阿臻身上,慢慢合上了自己毛毛的眼睛。上天給我們相愛的時間太短了。來世,上窮碧落下黃泉,我們一定會記得找到彼此,生生世世永不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