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懷著很大的愧疚,難過,還有真誠,寫下這篇文章。
以下照片都是本人親自拍攝,大部分拍攝于2017年11月26日,也就是上星期日。這篇文章也應該寫于那天,只是最近手頭的事情太多,一直沒有時間整理。愧疚。2017.12.03
在山西省太原市尖草坪區馬頭水鄉有這樣一個村子——梁背后村,這個村其實以前分的兩個大隊,一個是梁背后,一個是寺港子。(大家可能對馬頭水鄉的汾河二庫比較熟悉)
而我的家就是在寺港子。
這是一個很小的村子,小到你無法想象。
村里只有10戶人家,50多口人。在你們看到這條朋友圈的時候,估計都在震驚吧,這么小的村子。是的,就是這么小。
這也是我第一次,這么詳細認真地介紹我的故鄉,只因為想讓大家知道世界上有這么一個村子。
村里以前所有的收入都來源于農作。記得在我很小時候,家里有好多蘋果樹,每年也只是靠賣蘋果賺取收入。到了冬天都是賤賣,因為太多了。幾塊錢一大袋子蘋果。因為也沒有什么支出,基本上每家都過著自給自足的生活,種著蔬菜,糧食,過著如同世外桃源般的生活。
以前村里還有學校,學校的學生也只有幾個,一到六年級都在一個教室上課。我是真真切切體會過那種學習生活的,所以很珍惜上學的機會。
這些你們都沒經歷過吧?老師都不怎么去學校,幾個學生都會很自覺地學習,我們期末考試會步行五公里去別的村子考試。那個時候也只有七八歲。冬天踏著雪,倒也沒覺得苦。現在回憶起來還是會覺得那個時候很純真啊。
不過后來學校沒了,被迫轉學。轉了兩次,第一次轉到鄉里的小學,后來又倒閉了。再一次轉到柴村實驗小學。那個時候我五年級。
我現在都記得第一天站在實驗小學的情景,班級里好多人,一個班能有四十多個人。雖然看著那么多人,但是我好像并不膽怯。每天也都在很認真的學習,真的很認真,因為我當時覺得能坐在教室里讀書,學英語是一件最踏實、最溫暖的事情。印象很深刻,第一次期中考,語文考了97.5分。在五年級,語文考這么高,當時真的讓我很興奮!
好像有點跑偏了。我就是很詳細地介紹一下村里的情況,以便讓大家更了解一些。
但是今天我要說的是,這個世外桃源般的村子沒了。
強拆?對,是的。就在11月30號,12月1號,2號期間。
聽家人說,村里有個人躺在自己的窯洞里,不想被拆。結果被保安抬了出來,下一秒自己的窯洞就倒在了眼前。然后此人被迫簽字。
接下來村里的人也就都妥協了。這么小的村子,村里的人都沒有見過世面,他們害怕,遇到這種事情不知道該怎么做。只能妥協。
從別人的只言片語里聽說,好想在蓋什么避暑山莊之類的。
不過,蓋什么也和我們沒關系。畢竟幾十年的家,在一瞬間就只剩土了。
說好的賠償,只是在村里的其他地方選址,蓋窯洞,然后根據自己原來的平米數蓋相應的平米。
是的,就是這樣。沒有其他賠償。可能還有一丟丟過度費。具體多少我也沒問。
村里的人常年都在外打工,好多人家早已不居住了。可是我爺爺奶奶從來沒有離開窯洞半步,其實到現在,村里也只是住著他倆而已。
搬家那三天我都沒回去,家里人也沒跟我細說。我以為不會那么快,想著周末回去。
我很愧疚,愧疚于為什么不在周五周六請個假?聽我爸說,家里的東西拉了三大卡車,卡車,不是普通的貨車。就是那種超大的卡車,滿滿三大車。
家里沉淀了幾十年的東西,從我爺爺出生就有這個家。到現在,東西自然很多。
就是這樣,還是有很多沒有帶走,包括照片里的衣柜,還有很多水甕。帶不走了,都被埋在土里了。
所有的有關家的記憶,也都隨著塵土遠去了。
我很愧疚。大三的時候,準備拍畢業設計的時候,我還和老師說過,想拍一部《消失的村莊》,記得老師說:“你回去和你爺爺奶奶住一個暑假,就可以拍出來了。”
但是我自己根本不可能回去住那么久的,沒有網,信號也沒有。所以這部片子更沒有拍出來。
但是在后來,我也想過,可以拍一些爺爺奶奶在村里的照片,一系列的。就類似于焦波老師那樣的我的父親母親。可是,工作以后一直沒時間,而且自己也沒有設備。所以也就沒實施了。
但是現在想來,真的很后悔。
一定要在合適的時間做想做的事情。
而現在,挖掘機把窯洞、房子都推倒了,我爺爺奶奶住到另一個村子里的別人家,他們不想離開村子,那是他們生活了一輩子的地方。
還記得小時候,在院子里玩過家家,拿著土當面,拿著樹葉當菜;還有家門口那兩棵樹,是夏天乘涼的好去處,端著一碗飯坐在石頭上;還總喜歡跟著比自己大的孩子,去村里最大的一棵杏樹下玩汽車,用手挖汽車的走道;還有我記得好像六月下旬才可以穿短褲裙子之類的,因為天氣很涼爽……
就是這樣一個地方,我住到11歲。我的童年都在這里度過,可是現在都沒有了,那些挖掘機都把它們帶走了。
我最后一次回去過年大概是初中吧,記不大清了。只是很后悔。
聽說家里現在都夷為平地了,下午我回去看我爺爺奶奶,都沒敢去院子里看看。我害怕,看到一堆黃土的家。
我只有不去看,才會覺得房子還在,窯洞還在,曾經還在,都在。
家里人這兩天除了每天都在搬家,還在哭。
可是哭也解決不了什么問題,最后呈現給我們的還是一片黃土而已。
我們全家都沒有在院子里拍了一張全家福,只有在我三姑出嫁的時候拍了一張。那個時候我才三歲,比我小的弟弟妹妹都還沒出生。所以真的很遺憾,沒有拍了一張全家福,沒有好好的道別。
我爺爺奶奶往過搬家的時候,都不忘記帶走十幾只雞。還有一只貓咪,聽他們說,房子昨天拆的時候找不到貓。然后今天去找貓了,貓一下就不知道從哪里跑出來了。貓或許也害怕吧,畢竟它很戀家。
現在也只是期待他們能把窯洞蓋好,履行他們的承諾。別的沒什么了。
還有就是讓大家知道在偌大的中國有這么一個村子,它實實在在地存在過,但是現在沒有了,只有平地了。
池塘邊的榕樹下,知了在聲聲叫著夏天……
我多么希望現在是六歲啊,我還睡在家里的土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