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有個七十多歲的大娘騎著三輪車賣玉米的,十塊錢11個挺便宜。習慣性的,我拿起一個,翻一下頂端的皮,是嫩的才要。第一個沒問題,裝到袋子里,第二個有點老,掐不動。當我挑到第三個的時候,大娘不讓挑了,說我這樣每個都剝一下,后邊就不能賣了。我心想,老人也不容易,于是就讓她幫我選,只要是嫩的就行。
我買東西很少翻來翻去的,還價也不會,頂多就是讓人家抹個小零頭。尤其是面對那些在烈日下或者寒風里擺攤的小販,更是不忍心。因為我自己也曾受過這樣的苦。
三十年前,我高中畢業。那時候種糧食收入少,為了給我準備上大學的錢,父母種了兩畝地西瓜。種西瓜可比種糧食費事多了,澆地,施肥,人工授粉、翻蔓。整天長在地里,等瓜快熟的時候,還要搭個窩棚日夜看著。忍受蒼蠅的嗡嗡,蚊子的叮咬。還要整天提心吊膽,祈求老天爺不要鬧脾氣,否則一場冰雹,幾個月的辛苦全都爛在地里。
那一年,幸好無風無雨,收成不錯。我家的西瓜個個又沙又甜,只是個頭比較小,父母說這是“小玲瓜”。高考結束,父母讓我跟著去賣瓜,可以幫他們算算賬,順便防止有人順手牽羊。
清早四五點鐘父母就把我聰夢中喚醒,起來裝瓜,將近一個小時,把車裝滿,草草吃了飯,再帶上店干糧,就開著三輪車出發了。父母說早點走,可以多轉幾個村。
到現在我還覺得當年我們好像走了很遠的路,出村向西、向南、向東、再向北。轉了好大一圈,這是我出生以來走過的最遠的路。每到一個村,就一個胡同一個胡同的開過去,拿著喇叭一遍又一遍的吆喝。“賣西瓜來,賣西瓜來”父母都是實實在在的莊稼人,從來沒有做過生意,所以也不會添油加醋的吆喝。不像人家一套一套的“又大又甜的沙瓤西瓜,不甜不要錢,好吃不貴。”
那幾年種瓜的也多,每天村里不知道過幾波。我們這樣的自然不能招攬太多人。一上午才賣掉半車。而且每個人都挑來挑去,到最后還要少給麥子。(那時候都是用麥子換瓜)遇到家里沒有男人的,父親還要親自給人家送到家里去。
到了中午,大街上幾乎就看不到人了,估計家家吃完飯睡午覺了。而我們卻還在太陽底下,開著冒著黑煙的三輪車,在柴油機噔噔噔噔的震動耳膜的響聲中行進在鄉村路上。驕陽似火,路邊的草,田里的玉米苗也都打了蔫,低垂著頭,懨懨欲睡。肚子里只有水,嘴唇依然干得起皮。
等到下午三四點鐘,才又有人聞聲走出來,圍著我們的瓜車“打落”。打落就是打價,使勁砍價。原本一斤麥子兩斤瓜,人家就說“看剩下的都這么小,都是任家挑剩下的,一斤麥子四斤吧”或者“一斤麥子五斤吧,十斤把”無論父母怎么給人家解釋說“這是小玲瓜,都這么大”沒人相信。握心疼父母的辛苦,我心疼好好的瓜怎么被看得這么不值錢。“不賣了!”我沖著那群可惡的人喊。“你這個閨女說什么傻話,不賣這瓜怎么辦?”父母嗔怪我小孩子氣。“自己放著吃!”我依然倔強,“這么便宜白給人家,還不如咱自己吃了。”“你吃得完嗎?地里那么多你都吃了?凈說傻話”我無言以對,心里的氣憤委屈化作淚水汪汪的流出來。后邊賭氣不管了,“你們愿意賣自己賣!”
最終,父母把剩下的瓜處理完了。到家時,早已經繁星滿天。
這一次做生意的經歷,讓我真正體會道父母的辛苦。幾十年了,每當看到那些擺攤的,或是走街串巷賣東西的,我都忍不住心生憐憫。因為看到他們,就想起我那老實本分,辛辛苦苦的父母,想起我自己曾經受過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