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初中開始住校,一群人住在一間宿舍里,前前后后住了大概有八九年。夠了,所以畢業一出來就開始租房子一個人住,物質上可能清貧,但精神上自在,不需要克制和壓抑自己。一住又是四五年,當有人來和我同住的時候,一天、兩天以后,我發現自己做不到了,我沒辦法和長時間別人住在同一個房間里了。
晚上她躺在床上玩手機,我像往常一樣坐在電腦前的時候,準備看看數據、寫寫字,打開網頁我的腦子拒絕工作了,打算寫的文章,寫了名字以后就沒有后續了。變得煩躁,越坐越煩躁??傆幸环N在人監視下做事的感覺,也許玩手機的她根本就沒關注到我,但這種感覺很糟糕,就好像讓自己在不熟悉的朋友的注視下裸奔一樣。
這種糟糕的狀態直接影響到了工作,上班的時候直接和客戶懟上了,雖然沒有到爭吵的程度,我們也不是純客服類的工作,但我這樣的態度是絕對不能被允許的。一次兩次,一天兩天都這樣,我自己都接受不了了。我打電話給H吐槽,因為跟我住的是一個關系非常親近的人,在這個時候我于情于理都不能開口讓她搬走。說了半個多小時,我說這跟嫌棄完全沒有關系,就我這作息習慣要嫌棄也是別人嫌棄我。就是單純的接受不了,有人跟我住在一起。如果一定要有人住在一起的話,只能是我媽媽,其他任何人都不行,跟我媽在一起的時候我可能可以做自己。這個時候,我才意識到,我媽對于我來說是這么特別的存在,除了我愛她。H說我太沒安全感了,可我媽在我的安全范圍之內。
L說我不怎么像一個女人,認識這么多年了,就沒見我哭過,一次都沒有。我也是會哭的,但幾乎不在人前流淚。多的時候,一年兩三次,像現在估計一次都可能沒有了。因為這樣,很多次哭泣的情景都能記得。那還是在上大學的時候,一次做完兼職回到學校照例給媽媽聊電話。今天去廟會的時候,跟別人同桌吃飯,有人都開始以老人家來稱呼她了。媽媽說了很多,但我就記住了這一句。掛完電話,連宿舍都沒有回,就直接去操場上了。繞著操場一圈一圈的開始走,走著走著就哭了,越哭越悲涼。就想著媽媽老了,而老這個字眼總是很容易讓人想到不好的事。何況這個字被用在媽媽身上,感覺就更糟糕了。走了幾圈,我就哭了幾圈。后來和別人聊天,因為是很好的朋友,我告訴他我的煩惱可大了,而且解決不了。他說我真想不到你有什么煩惱的事。我媽媽會老去,而我阻止不了。他很不解,生老病死是人生常事,為這個煩惱也太。他估計沒有想到合適的詞就沒接著往下說,道理我懂,但我接受不了。
還有一次哭,也是因為媽媽。那還是在義烏的時候,有一天下班的路上給媽媽打電話。一般那個時間點媽媽是可以接到電話的,但那個電話是二姐接的。知道是我以后,第一句話就告訴我媽媽要做手術了。心臟都被提到嗓子眼了,感覺呼吸都困難了。再接著往下聊聲音都哽咽了,強裝鎮定。后來告訴我只是膽結石,讓我不要擔心。匆匆掛完電話以后,我就哭了,真的是嚎啕大哭,我媽媽生病了。媽媽做手術那天,我沒有回家,我不敢經歷,我知道爸爸他們會把媽媽照顧的很好。如果讓我站在媽媽的手術房外,我不知道可以做什么,該做什么。我應該像個大人,可是里面的人是我媽媽,我只能當個孩子。下午的時候,我估摸著手術應該結束了,開始往家里打電話。大姐的,二姐的,家里的固定電話,都沒人接。就這樣重復撥打,聽著里面的鈴聲,直到自動結束通話。我知道打爸爸的手機可定有人接電話,我也可以知道結果。寧愿打著接不通的電話,一旦爸爸接通了,就意味著我要面對了。哪怕是個膽結石手術,我也害怕會有意外發生。
到目前為止一句話就能讓我心臟移位的人也就只有媽媽了。那天和爸媽還有堂姐一起去做清明,路上我們聊天。不知道怎么就聊到二娘的病情了,之前好像是說胡骨頭壞死?,F在不知怎么又病變了,要每天吃藥,再惡化下去可能需要做輪椅了。堂姐說她帶她媽去了很多大醫院診斷,也咨詢了很多人。結果都不盡如人意,手術是一個特別痛苦的過程,而且不能根治,可能要面臨重復手術。所以不到萬不得已都選擇保守治療,靠藥物維持。然后說二娘剛開始的時候只是身體上哪個部位會痛,一直忍著沒說,就拖到了現在。我媽說我這個地方有時候也痛,都好幾次了,過一段時間就好了就沒在意。瞬間我就又呼吸困難了。
去年的時候看到喬任梁自殺的新聞,剛開始我是很震驚的,作為明星想要的應該都可以得到吧。后來再一想,又覺得可以理解了,只是他得多痛苦,才會在這個時候選擇這種方式。輕生的念頭,正兒八經的我也動過兩次,因為生無可戀。
第一次是在高四高考出成績以后,不出意外考的不好。其實不好這個結果是在意料之內的。但當他公布于眾的時候,我還是坦然不了。尤其是在看到別人失望的眼神、受傷的表情,當我們第一天邁進校門的時候,父母對我們的期望就是以后可以考上好的大學,畢竟我們為之辛苦了十多年之久。我面對不了他們,無法正視自己的內心。我想到的第一條路是結束自己。我在房間里關了兩天以后,還是消化不了這個結果。我帶了一把水果刀進房間,藏在床底下,割脈。我想,身邊的人可能知道我難過,但不知道我絕望到這個程度。我一直一個人睡一個房間,有天晚上媽媽突然要來和我睡。我是喜歡和媽媽一起睡的,何況這可能是最后一次了,便欣然接受了。晚上媽媽開始和我聊天,她告訴我,“我們又沒有做什么見不得人的事,一不偷,二沒搶的。沒考好就沒考好,有什么關系”。我不死了,這個念頭突然閃現在我的腦子里。我覺得媽媽是懂我的,她的安慰讓我有勇氣面對接下來的生活,什么樣的生活我都不怵。
我以為自己永遠都不可能在合肥長待,但去年我卻來了,因為一個人??赡芪腋戏收娴陌俗植缓?,諸事不順。失戀成了壓倒我的最后一根稻草。當時的我真的是一個三無人員,無存款,無業,無男友。當時住在19樓,無數次的深夜我站在窗子前望著遠方的燈紅酒綠,一切都與我無關。明明外面這么熱鬧,我卻孤單的像個被遺忘的人。同樣的時刻,我再次出現在窗前的時候。我在問,是不是真的從這跳下去,就一切都可以擺脫了。我沒力氣斗爭了,也沒有動力。對手太頑強,我舉手投降。當我真的把頭伸出窗外的時候,感覺自己離死亡又近了一步去,這一步讓我退卻了。我走了,父母怎么辦。應該會很難過,好不容易養大的女兒,最后走了這么一條路,傳出去應該也是不光彩的。我不能光耀門楣,怎么著也不能往上面抹灰吧。我是解脫了,那媽媽怎么辦,他為這件事傷心煩惱的時候,誰去撫平她緊皺的眉頭。我雖生無可戀,可還有牽掛。就撐著唄,辛苦一點,總有撐過去的那天。
我自認為自己是一個獨立的人,人格上,經濟上,從大學開始做兼職以后,我沒再像任何一個人伸手要過錢。不管讓自己過的不好或者好,那都是自己的功勞。但是在精神上,我無法獨立。我不知道媽媽在我多大的時候給我斷奶的,我一直認為那是表面上的。我離不開媽媽,不能沒有媽媽。有媽媽在,我就心安。從離開家鄉的小城那一天起,我通話記錄里撥打最多的就是媽媽的電話,從不間斷。我是想每天給媽媽打電話的,但無奈家里太忙了,天天打媽媽可能會煩。所以我稍微克制了一下。我經常做的一件事是看通話記錄,上一次給媽媽打電話是在什么時候,如果時間已經過去兩三天了。心情就會變得很好,又可以給媽媽打電話了。因為擔心媽媽會接不到我的電話,去年出門前還特意給媽媽買了一個手機,給她開通了微信。當我想她,不能給她打電話的時候,我就會在微信上給媽媽發紅包。其實媽媽是幾乎不玩微信的,但我知道她會看到。她打開紅包的時候,就會知曉她的小女兒想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