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在深夜里醒來
故事往深夜里走去
白晝眼看著她
從一個黑暗,走到一個更深的黑暗里;
故事獨自一人在深夜里睡去
在夢里,在夜里
她的白晝才剛剛開始
01
她在夜里醒來。
醒來的時候還保持著睡著時的姿勢,蜷成一個球像個孩子,除了臉外的任何一寸皮膚都不露出被子。哪怕把腳伸出被子,那種沒有東西包裹裸露在外的感覺讓她沒有安全感。
她花了幾秒鐘才反應過來,面前的這面墻是自己臥室的墻,上面有熟悉的鉛筆畫和貼紙。
又是這種,深夜醒來不知道自己在哪里的感覺。她不自覺皺皺眉。
耳機線和頭發纏繞在一起微微勒住脖子,ipod里單曲循環著那首no one' here to sleep。
她不知道自己已經聽了這首歌多久。此刻耳機里傳來的音樂讓她感到惡心。
身上汗津津的,便索性踢掉身上緊裹的被子。隨著身體的舒展,與汗液微微粘連的睡衣間隙進了新鮮空氣。
果然是夏天啊,悶熱的讓人難受。
嗅覺好像剛剛蘇醒。屋子里充盈著潮濕的空氣,還有淡淡的泥土氣息。
想必是下雨了。
02
她昨夜沒有喝酒,但腦袋還是暈乎乎的。四周很暗,只有幾絲光從窗口漏進來,不知是路燈還是月光。她開始在床上摸索,那個一直陪了她6年的布熊。
摸到了兩只不成對的襪子,前幾日換下沒來得及洗的臟衣物,完成大半的計劃書,還有一包未拆開的雀巢速溶咖啡。
唯獨找不見那只熊。
她一時間有些慌了神。習慣抱一個毛絨娃娃入睡,已經6年了。從他手里接過它的那一晚起,夜夜如此,雙手攬著將它緊貼在胸口。
偶爾驚醒,總會悵然若失,像是心頭少了塊肉一樣,空落落的疼。哪怕不睜眼下意識地在周圍摸索,重新將它攔入懷方能重新放心入睡。
獨住以后,搬了好幾次家,遺失了不少東西,卻依舊把這只熊帶在身旁。
說來奇怪,小時候反而對娃娃沒那么依賴,每晚一覺睡到天亮,現在卻三番五次在夜里醒來,在自己亂糟糟鋪著藍色床單的小床,或是異鄉酒店柔軟的白色大床上。
也不是只有那只布熊合適。換一只差不多的兔子,企鵝,甚至大小合適的抱枕都可以啊,但那只布熊在她心里就是獨一無二的。
因為是他送的。
她一直記得那晚,在分開的路燈下,他遞給這只熊時的神情。那天,好像也下了雨,不過是很細的雨。
有些記憶不止是盤存在腦子里的,更像是已經刻在了身體里,成為她自然而然的一部分,并且常常會在某個時候突然蘇醒過來,提醒著那些過往的存在。
燈的開關不在手臂能觸及的地方。她從枕頭下摸出手機,屏幕亮起的一瞬刺地她眼睛疼。她瞇起眼,讓習慣了黑暗的瞳孔適應新的亮度。
四點二十九分。
借著光,最后在地板上撿起了布熊,扔回床上。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搞的,在睡夢中有多大的動作才會把它踢到地上,想必是做了什么夢。
是什么夢,她記不真切,似有似無的印象折磨著她,讓她莫名心煩意亂。
她感到心里窩了一團火。
03
一股空腹感催促著她。
她打開屋子的燈,揉揉自己的亂發,赤著腳走到廚房冰箱前。里面還有東西剩下,她心里暗暗慶幸,擰開火燒上水。
可當她扔掉里面的一個個空盒,拆掉一層層廢棄的包裝紙后,滿懷希望拆開最后剩下的一袋速凍水餃后,發現已經過期。
她不記得多久沒有去過超市了。上次大采購大概還是一個月前吧,買了好多可以速食的食物,沒想到這么快就吃光了。
調動力量勉強牽動著一邊嘴角的肌肉,嘆氣。
氣息穿過鼻子和口腔摩擦產生的微弱聲響。
她來到窗前,點燃一支煙,深吸一口再緩緩吐出。雨已經停了。看著白煙在漸漸消散在空氣中,到最后看不見一絲蹤跡的樣子,她想,這和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多么像。
有借口沒理由的逐漸遠離,到某天完全斷了聯系,直至匯入茫茫人海,就像彼此從未相知一樣。散了之后,再也觸摸不到,只能眼睜睜看著對方輪廓一點點變淡,消失而別無他法,多么殘忍。
她把頭靠在窗邊,癡癡望著早已完全與空氣融為一體的煙氣,輕聲嘆氣。僅僅因為不愿看它們消散,便不舍得再吸一口。
灶爐上燒開水咕嚕咕嚕的聲音越來越大。她回過神來,熟練地掐掉兩指間燃至一半的煙,回到廚房擰上開關,又去臥室取出那包速溶咖啡,倒入杯中攪拌起來。
整間屋子都是金屬與陶瓷碰觸的叮鈴叮玲聲。
04
在周圍一切都靜下來的時候,就會對聲音特別格外敏感,對于任何極其微小的細節都會在意。
想起之前的一些事,那只布熊,那個遠去的人,那包過期的水餃,那些很多平日里隱藏的很好的情緒。
也許是因為夜晚沒有光。
一瞬間,她覺得這天太大了,這地太大了,這漫無邊際的深夜太大了,這天地之間的自己太小了,輕而易舉地被吞沒在黑夜里。
她突然想好好看看自己。在鏡子前她脫掉身上的睡衣,肌膚間竟有一絲絲涼意。自嘲地笑笑,果然還是赤身裸體最自在。
打量著鏡子中另一個自己,她覺得在空蕩蕩的房間有了陪伴。
就在揚起臉頰的一瞬,她看到橘紅色的天空。那是只有雨天夜晚才會有的天空。
過了很久,她都能記起,那天夜里有一片橘紅色的夜空,想和誰分享又怕驚擾誰。
但是那天,她只是在窗邊怔怔站著,一直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