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幕
東風消雪,萬物融融。浮生樓里的梅樹抽了新芽,嫩嫩綠綠的很是喜人。
“哎呀!終于可以脫下這貂皮裘衣,穿著怪累人的!”卸了一身厚重的冬裝,丹羽活動活動了被壓了一整冬的肩頭。
一身艾青繡花羅裙,臂上是一挽及地月白披帛,手上還是那把白紗團扇。只是這扇子仍不應景,拿著襯手罷了。
瀲水也難得從她的陶缸出來,瞇著眼曬著舒服暖和的太陽!
“丹大人!丹大人!今天早市有人賣破冰魚,藏了一個冬,魚肉扎實得很!”阿財提著菜籃子從外面回來,一臉興奮地嚷嚷著。
瀲水看著發絲微亂的阿財,搖著頭似有些羨慕道,“整個冬也沒消停過,也只有這長毛獸不畏寒。”
丹羽笑道,“怎不見你也羨慕他夏天熱得死去活來?四時有常,寒雪暖陽都是體會!”
茶色的竹籃里赫然裝著三條大河鯉,身型修長健實。丹羽笑瞇瞇的戳著魚肚子,“看這魚肉應該很結實,阿財我們今天吃個早春的清湯魚肉火鍋吧!”
“好!阿財這就去做!”
騰騰的蒸汽驅走春初的料峭,撲鼻的魚香飄滿了整個院子,偶爾還有阿財和瀲水的飯桌爭吵聲。
湯足飯飽,丹羽又躺在搖椅上晃著扇子,初春的暖陽照得人倦意濃濃。
“哎呀!真的是春日好消磨呀!”
第一折
一聲燕啼打破了此時的寧靜,丹羽抬眼看向院外,正瞧著一只燕子撲打著翅膀、落入院內梅樹的枝椏上。細細看來,烏黑的背上還停著一只彩蝶。
“這不是老李家的阿烏么?南徙回來啦!”丹羽對著梢頭的燕子打招呼。
只聽那燕子點著頭,嘰嘰喳喳的叫了幾句,便撲打著翅膀飛出了院子。
丹羽笑瞇瞇地搖著團扇告別。
那彩蝶從燕背上下來,飄飄乎乎地飛到了丹羽跟前。
丹羽伸出一只手指迎上空中的蝶兒,那彩蝶顫顫巍巍地落在了玉指上。絢麗的翅膀一扇一合,像是在訴說著什么。
“呵!原來是一只來買愿望的蝶精,隨我來吧!”
一人一蝶進了屋里,丹羽朝著彩蝶捻了一個手訣便朝木案走去。
太師椅上的丹羽看著眼前臨危正坐的小蝶精,被幻化成人形的她披著一身嫩黃的輕衣。精致的小臉上有些怯怯的盼望,雙手緊緊地抓著膝上的裙,似緊張害怕。
“小妖是淮南落霞谷的蝶精,名喚琉彩。”說著雙手交疊攤開,一株橘紅色的花兒從她手中生出,鵝黃的花蕊蘊著七彩的流霞。煞是迷人。
“這是我們谷里特有的一春艷,花開百日不謝,今日剛開的花……請笑納。”
丹羽接過花,細細的打量一下,點頭笑道,“嗯,這花不錯!花開百日,正好可以賞一個春。”
說著將花擺在了木案上的一角,循花望去恰好能看到窗外的景色,春景怡人。
見丹羽收下了花,小蝶精又變出了一壇酒,還未開封。壇上還帶著泥土的清新氣息,隔著封壇仿佛還能聽到里面的叮咚佳釀。
“這是我們谷里釀制的七虹醉,入口甘醇,酒香繞梁終日不去。”說著將酒推到丹羽跟前,“谷里第一場春雨過后我才把它從樹下挖出來的,時間剛剛好!”
丹羽接過酒,笑道,“花是好花,酒是好酒!所以你的愿望是什么?”
小蝶精低頭沉思了好久,倏地抬頭眼神堅定道,“小妖,小妖想要與一人間公子結緣。”說完又怯怯地低頭,像是自己提了什么過分的要求一般,心里沒了底氣。
丹羽訝異,“與人結緣?”
看著她人形的幻像,丹羽搖著團扇問道,“緣分乃由天定,況且你此時連人形都沒有修成,談何結緣?況,人妖本就殊途。”
小蝶精抿著唇點了點頭,“我知道,他今生有恩于我。且人世匆匆,白駒過縫,不待我成人報恩他就早入黃土。如我錯過了他這世,只怕往后再無此生這人了。”
“我……不想錯過,還請大人成全。”小蝶精的臉上滿是懇切。
丹羽聽完抵著扇子想了許久,一時房間里靜悄悄的,小蝶精又糾緊了膝上的裙擺。
看著小蝶精緊張的模樣“撲哧”的笑出聲來,“阿烏是怎么跟你說我的?”
被無端這么一問,小蝶精有些迷糊。倏而又一臉崇敬道,“她說您是這世上最厲害的人,只要肯拿出最寶貴的東西,就能向您換一個愿望。”
聽著小蝶精的描述,丹羽搖著扇子笑意漸濃,“想必那只臭阿烏也沒多說什么好話。”
清明的眸子在那一春艷的花兒和七虹醉的酒壇上掃過,“最寶貴的東西么?”
“你的愿望雖難,卻能換個方式實現,只是不知你愿不愿意…”
聽完小蝶精猛點著頭,應道,“只要能實現,怎樣都行。”
丹羽素手一翻,掌中幻變出一張黃符,上面畫著繁雜的朱紋。
“這是黃粱符,施術人以法力驅動,可令人入夢。”丹羽將符放在案上,“如此便能以此在夢中與他結緣,只是以你的修為,最多也只能造夢七天。七天過后修為盡去,你會……你會…”
丹羽沒有繼續往下說,個中的意味早已明了。
小蝶精的眼里有了氤氳的水汽,精致的小臉上掛著笑容,“小妖明白!光陰匆匆,逆旅百年又如何。若能得償所愿,小妖不妨夢一場。”
丹羽微微一愣,舒了口氣。笑道,“對啊!逆旅百年不如得償一愿!”
小蝶精起身朝丹羽一拜,“多謝大人成全!”
將一顆護心丹和黃粱符裝入一只繡花荷包中,丹羽握著小蝶精的手道,“護心丹可保人入夢后身體無恙,法力驅以黃粱符你就能與他在夢中相見,一切有如現實。”
小蝶精緊緊地將荷包攥在懷里,激動地說道,“多謝大人成全!”
丹羽將小蝶精送至門口,瞧著她將離開的身影,丹羽喚道,“琉彩!”
小蝶精回頭。
丹羽笑著對她說,“與人結緣,要勇敢些,切莫像方才那樣羞羞怯怯。”
看著小蝶精拜別離去,丹羽依著門嘆道,“確實是最珍貴的東西啊!”
第二折
春日融融,窗外枝頭上的小黃鶯恰恰地啼著,叫得人委實犯困。沈易從煩悶的書中抽離,抻了抻懶腰,朝著自家門口走去。
街上的市集仍未散盡,沈易在人群中穿梭朝著自己好友的畫鋪走去。
噠噠噠的馬蹄聲響起,一輛馬車從沈易身旁經過,恰巧一方絹帕從窗口飄出。
“哎呀!我的手帕!”一聲驚呼響起。
車廂的窗口探出了一名女子,面容精致可人。探出的纖手想要抓住逃走的絹帕,只可惜那一方粉色還是隨著風從指尖溜走。
風帶著發絲掃過臉頰,那女子的目光隨著飄走的絹帕落在了沈易身上。沈易也從驚呼中回頭,一方絹帕帶著繚繞的花香落入他的手里。
便是在此時,兩人的目光對接,一分不多一分不少。那女子瞧見自己的絹帕落入男子手中,似有些嬌羞,面帶著紅暈回到了車廂里。
沈易握緊手里的絹帕,就在那剎那的目光對接里,心弦似被什么撥動了一般。方才那可人女子的麗顏便深深的刻在了腦海中,揮之不去。沈易定定的看著手中的絹帕,仿佛還帶著方才女子的馨香氣息。
鬼使神差的將絹帕收好,沈易甩了甩腦袋,繼續朝朋友的畫鋪走去。
街上的人依舊熙攘,方才的事情如石子投湖,旁人不知,卻驚起了兩人的心湖漣漪。
“哎!我說沈兄,你這癡癡的樣子,莫不是在想哪家姑娘?”
朋友在一旁問起,陷入記憶的沈易回了回神,笑著搖了搖頭。佳人匆匆一瞥,只怕是驚鴻一顧再無交集。
有些興缺缺地回到家里,沒到門口就聽見自己父親的笑聲自客廳傳出,應是有舊友來訪。沈易循聲走去,只見父親正招待著數名客人。細細看清時,沈易竟激動得有些顫抖,滿腔的欣喜溢于言表。
“劉兄,難得你來一趟,過不久我們這正好有一個昭花節。盡是斗艷的早春奇花,深知劉兄是愛花之人,不妨留下來小住一陣,待昭花節我們一同去瞧一瞧!”一聽父親出言留人,沈易便急急的進了客廳。
附和道,“是啊!伯父不妨留下一賞,沒準還能挑上一兩株合意的花兒!”
朝著客廳的人微微一鞠禮,沈易斜著眼悄悄地看了一眼近處的女子。只見她一身天藍襦裙,粉色的上儒,發絲輕垂,俏麗可人。嬌容上帶著微微的羞紅,她!似乎也記起了他。
接下來的招待事宜必當是自告奮勇。
待周遭的人都散盡,沈易喚住了姑娘。
從懷中掏出那折疊整齊的方帕,“這是姑娘今早在街上遺落的絹帕,現在還給姑娘!”
那姑娘接過手帕,看著沈易的眼笑意漸濃,“姑娘?易哥哥你不記得我了?我是劉家阿彩啊!”
“啊?”沈易有些呆愕,他何時將這么一個可人兒遺忘了。
姑娘以帕掩唇嬌笑,“我們兒時見過,易哥哥還救過我呢!”
沈易繼續呆愕,“是……是嗎?”
“方才在街上便覺得眼熟,來到這里才知道原來是易哥哥你!”姑娘臉上全然是重逢的喜悅。
“劉家阿彩么?似有些印象!”沈易細細地回想著,兒時的記憶似有似無。
沈易的心里是喜悅的,卻有一些些的懊惱。喜的是自己竟與著心儀的女子早已相識,惱的是自己竟將青梅遺忘,再次相見卻如陌路。
佳人正在自家住下,沈易竟不知從何搭訕,熟絡感情。
輾轉反側,便是一夜難眠。
花園中正值還春,花草們才剛剛冒出新芽,嫩嫩綠綠的喜人得打緊。早春的桃花也開了不少,沈易的父親正在園中煮茶招待舊友。
裊裊的茶煙,襯著園中春景,叫初春的些許微寒也消散殆盡。
佳人亦在園中,正低眉頷首地端坐著,認真地聽著長輩們談笑。沈易瞧見也負手往涼亭走去,坐在對面笑看著溫順的佳人。
劉彩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溫聲道,“瞧著春景怡人,小女在淮南家中學了不少南調曲子,想必伯父也少聽。不妨小女奏上幾曲,好應這春景。”
纖指在弦上撫弄,涓涓的琴聲自指尖流出,是少聽的淮南曲調。
似江南的水,細細漾漾地流著;似江南的風,微微縷縷的繞著。
琴聲和著茶香,似潺潺的水流入了心里,似縷縷的風繞住了心間。
佳人在旁,纖手弄琴,沈易醉在了這春景中……
茶畢琴止,春日品茶聽曲告一段落。沈易裝作落落大方地邀請佳人游園賞春,幸得佳人同意,沈易一顆心喜得開出了花來。景色早已無暇入眼,目光流轉間全是心喜的倩影。只是春日好消磨,轉瞬日沉山。
“姑……”沈易轉瞬又改口,喚了一聲:“阿彩妹妹!”
聽見沈易這般輕呼她,劉彩的心中一喜。轉身間,秀目笑成一彎新月,“易哥哥,今日多謝相邀游園。春色迷人,阿彩很是歡喜!”
轉身入閨門,只留芳影月色里。
自此心間留一人,春意難眠皆因卿。
形形芳影入夢里,切切心思何以傳。
第三折
翌日,沈易一大早就起來,似乎等不及想要見佳人。可是尋了許久都不曾見人,沈易心中生疑。
“莫不是出去外面了?”沈易在長廊里喃喃自問。
芳蹤無處尋,沈易心中惱悶之際卻瞧見書閣的一扇窗開著,那可人兒不正是在里面么。
悄悄推門而進,只見劉彩正捧著書看得入迷。低首垂目,手中的書卷一頁一頁偶偶的翻著。窗外的光剪出一道好看的側影,沈易帶著笑意走近。
“阿彩妹妹!在看什么呢?如此入迷!”
劉彩被突來的聲音一驚,手中的書險些掉落。明眸似帶怒、瞪著沈易,嬌嗔道,“嚇死人啦!易哥哥你怎可這般悄無聲息出現,捉弄人!”
看著劉彩似氣嗔責的模樣,沈易竟有些戲計得逞的開心。拿過劉彩手中的書,笑道,“明明就是阿彩妹妹看得入迷,倒怪我嚇到你了?我看是什么書竟讓阿彩妹妹如此入神看。”
還未待沈易看清書名,手中的書便被劉彩奪了回去,羞著臉護在懷里。
“不……不過是一些前人的游記罷了,我看著新奇便拿來看看了。里面描述的大川景色著實引人入勝,不覺看入迷罷了。”
沈易看著覺得好笑,“坊間的游記確實寫得引人入勝,不知阿彩妹妹更喜歡何處?”
“嗯…應該是那胡西大漠,上面寫著那遍地的黃沙,殘陽下更是金燦燦的,似美極了!此處的大峽也極為壯觀,水闊天青,船游上面定是愜意無比……”劉彩指著書中描寫的段句,眼睛里明亮亮的,滿是向往的神色。
沈易看著迷了神,竟不知那溫柔的水鄉亦育出了這般爽逸的女子。
“若是阿彩妹妹愿意,我可以帶著你去看看這書中的大山名川,黃漠青湖!”
劉霞奕奕的神采黯了幾分,側首翻著幾頁書說:“只可惜我是女兒身,出門多有不便,多年來也只能深處閨中。若是男兒我定能四處游訪,也著一本游記!”
“這有何難,到時你可著男裝,我們一同四游。”
劉霞聽言一笑,“這倒是個好主意!這書中的風景我雖沒得見,不過我見過最美的景色應是淮南家中的落霞谷。漫谷都是開不盡的花兒,到處彩蝶紛飛!”
閃著懷念神色的秀目望向沈易,“那里真的美如仙境。”
“只是此番隨父北上,怕是很難再回去了。”
沈易看著劉霞似有些神傷,撫慰道,“正好明日打算去城外看看有沒有奇花,好尋一株參加三日后的昭花節。阿彩妹妹要不同我一起去看看?正好也可以看看我們這的風情!”
倏而又補充道,“我可以替你尋一套男裝!”
劉彩聽言心中一喜,連忙應道,“好呀!來了這里我也沒好好看過這里呢!我要好好的逛一逛!”
沈易一笑,“那就這么定了!”
次日,枝上鶯鵲啼不住,沈易背著手站在劉霞房前,眼睛定定地看著園中的一枝春梅。可頻頻回顧泄露了他的心思,不知房中的人兒怎樣了。
良久,房門“吱呀”地打開,一身湖綠男裝的劉彩出現在門口。羞怯地擰著手指,瀑墨長發被悉數束起,鑲玉發冠裹著馬尾。
“怎樣……還行吧?”劉彩展開雙手詢問。
沈易支著下巴上下觀摩,點著頭道,“不錯不錯!俏郎君一位!”
說完也不顧劉彩羞紅了臉,自顧自地大笑起來。
聽著沈易的打趣,劉彩一跺腳,跑到沈易跟前。抬手往沈易肩上送了一拳,“帶路吧!我的好沈兄!”
兩人雙雙笑著出了門,笑聲好似鵲兒叫。早街上的人熙熙攘攘,雖還有幾日才到昭花節,可街上早已有不少的買花人,叫賣的都是些早開的花兒。
一檔首飾攤前,一身男裝的劉彩正看得入迷,沈易站在她身后笑得寵溺。
“小公子可是喜歡這鐲子?老身可以給你算便宜些!”檔主一臉笑容地看著劉彩。
被猛地一問,頓覺自己這般實為不妥。朝著檔主微微一笑,咳著聲拿起一鐲子問身后一臉笑意的沈易,“沈兄,你說這鐲子弟妹可會喜歡?”
沈易噙著笑,“劉兄眼光這般好,選上的想必阿妹都會喜歡。”
劉彩將鐲子放回,故作不滿搖著頭走離攤檔,“不行!不行!還得再瞧瞧。”
好不容易才到城外,劉彩瞧著城外不遠處有幾座山,大喜著回頭。
“易…沈兄,我們可去那山上瞧瞧,說不定能找到些奇花兒!”
雖矮山不高,可山路終歸不好走。劉彩的小步子走在山上險些摔倒了好幾次,幸得沈易在一旁照扶著,一去二來兩人竟把手給牽上了。
緩山路轉,兩人在山上走了不少時辰,只聞轉山處竟傳來了陣陣花香。
“好香啊!易哥哥,前面肯定有不少花!”劉彩興奮地說著,腳下的步子邁得急了些。
沈易亦步亦趨地跟在身旁照扶著,“彩妹妹,你當心些!”
香氣漸濃,兩人拐過轉山,登時被眼前的景色驚呆了。只見一片淺谷里茂茂密密鋪滿了五彩的花兒,彩蝶紛飛。
“哇哈哈!”劉彩見著激動地跑了下去,步履蹁躚如蝶。
“易哥哥!這里好似淮南的落霞谷。”
劉彩展開雙臂在淺谷里飛舞著,歡愉的神色溢滿粉面。花海里的她恰如花間仙子,數只蝴蝶落在她的身上,美得勾心迷魄。
沈易緩緩地走向花海中的劉彩,執起玉手。大手掠過,一只鐲子套在了素腕上。
“你眼中有花谷,有山河,有此鐲子,而我眼中只有你。”沈易顫巍巍地握著劉彩的手,“我心悅你,不知卿何意?”
劉彩眼中含著嬌羞,撲在沈易的懷里,“心…早已隨絹落君處……”
這花,這蝶,這雙人。
那春,那情,那兩意……
第四折
情定五彩谷,尋得并花歸。
濃情兩相意,度得日如瞬…
自山中歸來兩日,昭花節如期而至。兩人在山中尋來的并蒂山花在兩人的悉心照料下也如期開放,一莖雙花,煙白色的花瓣徐徐而開、花瓣間還夾著縷縷金色。
昭花節的街上比往日要擁擠得多,兩人牽著手在大街上走著。因了節日,也有不少女子戴著面紗出門賞花。街上有相聚的小情侶親昵的走著,也有不少公子當街邀約佳人。
劉彩著了一身煙紫長裙,臉上挽了一面輕紗,姣好的面容若隱若現。手被沈易緊緊地牽著,另一只手捂著胸口,心“撲通撲通”地跳個不停。
生怕行人傷著嬌人,沈易干脆將劉彩護在懷里。臉色帶著無奈,“沒想到這么早出來還那么多人,看來今年的昭花節的斗花應該很是精彩。”
劉彩粉撲撲的臉抬頭問著,“不知道我們的花能不能得個什么名頭。”
沈易笑著道,“彩妹妹說能得就肯定能!”
“哪有那么容易!”
撥開了人群,沈易牽著劉彩的手緊了幾分,“街上太多人了,我帶你去一個清凈點的地方!”
兩人在人群中穿行,漸漸的離了鬧街,在一家畫鋪前停了下來。
“妙云齋?”劉彩看著頭上的鋪匾。
“啊!這是我一朋友開的畫鋪,里面有供人繪畫的器具,我常來這。”沈易說著便帶著劉彩往門里走去。
推開八卦的友人,沈易牽著劉彩自顧的去了自己的專有畫室。將劉彩安置在一張椅子上,替她整理好了稍有凌亂的頭發。
將面紗拿下,沈易笑道,“你明日便要離去,我要為你畫一幅畫像,一遍日后聊解相思。”
“易哥哥,我……”聽著沈易要給自己畫畫,劉彩驚得站了起來。
怎知還未站直身子,人又被按回椅子上。
頭頂上傳來溫柔的嗓音,“好好的坐著,這幾日好似夢,我怕我會忘了。”
劉彩的心似被什么刺痛了一般,眼眶一熱、強忍住眼淚笑道,“怎么會是夢。”
是夢也只是一個好夢!
宣紙被緩緩鋪展開來,墨香飄滿了房間。一位俏佳人正緩緩的在紙上呈現,發絲輕垂、粉面黛眉,精致溫婉。
眼前的女子總是這般讓人心迷,沈易看著端坐在面前的溫婉女子,心中的想法愈加清晰。
“畫好了?我看看!”瞧見沈易停了筆,劉彩急忙忙的從椅子上起來。
沈易讓到一旁給劉彩看著自己的畫,只見佳人明明滿眼欣喜卻滿口的嫌棄,“我明明那么好看,你怎么畫得這么丑!”
沈易執起畫紙,佯意要撕掉它,“既然不好看那就撕了吧!”
劉彩驚得連忙抓住沈易的手阻止道,“哎!不要!”奪過畫紙護著道,“說你還鬧別扭呢,畫得挺像的。聊解相思,留著吧!”
沈易笑意漸濃,將畫收好拉起劉彩出了畫鋪。
“看時候也不早了,我們去吃完,吃完飯去賞花!”
昭花節甚為熱鬧,兩人一同觀花賞花一直玩到日落也不曾覺累。入夜的大街更為熱鬧,不少攤檔掛起了彩燈,少有的繽紛夜色。
天空上升起了煙花,一朵一朵的開在夜空中,周遭的人群喧鬧。
“煙花太美,只是太過短暫。”劉彩抬頭看著空中接連開隱的煙花,言語里竟帶著莫名的感傷。
“只是每當它出現,總會被人看見,為人贊嘆不是嗎?”沈易從背后摟著劉彩。
“阿彩,我有些話想對你說。”
劉彩轉身、不明地問道,“嗯?怎么了易哥哥?”
煙花映在沈易的眼中如星子點點,他的聲音有些顫抖,“并蒂花雙開,我欲與你共結連理。”握著劉彩雙肩的手不經意間緊了幾分,“你……可愿意?”
話到這里,劉彩的心又是欣喜又是痛楚,手抵著胸口激動得說不出話來。空中的煙花忽明忽暗,面紗下的神色看得不真切。
許久也不見回應,沈易苦笑了一下,“看來是嚇著你了,沒關系,我們回去吧!”
遠離鬧市,行至家門不遠,劉彩突然停住了腳步,面紗被徐徐拿下。
“阿易!”輕柔的嗓音在寧靜夜色里顯得格外清晰。
沈易轉身定定地看著她。
劉彩拿出那日牽緣的粉色絹帕走到沈易跟前,“雙開并蒂花,愿結喜連理。”
“阿彩……你……”沈易激動得有些顫抖。
“這手絹作定情,愿君譴媒來!”劉彩將手帕交到沈易的手中。
沈易一把摟住劉彩,眼里閃著淚光,“阿彩喲,我的好阿彩。”
劉彩亦伸出手緩緩回抱,兩人的唇在夜色中交疊……
又是一朝艷陽春,早晨的陽光照得人有些朦朧。沈易與劉彩在馬車旁傾訴離別。
“阿彩,待你北上安頓好,我立馬譴人前去說媒。禮成下聘,娶以紅妝。”
劉彩緊緊地靠在沈易的懷里,輕輕地應了聲“好!”
馬蹄聲響起,木棕色的車馬緩緩地離了城門,漸行漸遠隱沒在濃濃的春色中。
房中的沈易拿著佳人畫像細細地看著,為何才分離半日便覺得思念難解?
尾聲
枝上的黃鶯恰恰的叫著,躺在床上的沈易眉頭輕皺,似惱著窗外的鳥叫擾了好夢。身旁的一處燃起了一朵無明火,絢麗的火舌下躺著一只枯蝶。
沈易緩緩地睜開了眼睛,窗外的光亮照得人有些睜不開眼。想要起來身體卻好像睡了很久,酸麻得動不了。
“少爺,您終于醒了!”一位家仆見自家少爺昏睡了七天終于轉醒激動得就要哭了出來。
沈易在家人的欣喜聲中有些失落,難道七日竟是一場夢?
“沈兄,你在發什么呆呢!莫不是睡傻了?”好友的聲音在身旁響起。
“咦?這是誰家的女子,長得這般清秀喜人!”
沈易癡癡的看著畫上的女子,正是自己夢中的阿彩。有些寂寥的笑意,繼續提筆道,“春夢了無痕,七朝如飛花。”
浮生樓內,一春艷還嬌艷地開著,七虹醉仍未開封。
丹羽搖著扇子在門口呼喊著,“阿財,好了沒有?馬車等急了!”
屋內的阿財急急地收拾著行李,“馬上來,丹大人!”
似想起了什么,丹羽又朝屋內喊道,“不要忘了七虹醉!”
只聽屋里傳來急急往回走的腳步聲,阿財提著行李抱著酒壇出來。
浮生樓的門鎖“嗒”的扣上,阿財爬上了馬車。
車中,丹羽以扇擋面一臉嫌棄的往后靠著。對面正是搖著扇子笑意盈盈的九霄,旁邊是捧著一小籃昆布優哉游哉地吃著的瀲水。
“噠噠噠”的馬蹄聲響起,馬車緩緩地朝南方駛去。
“丹大人!”
“嗯?”丹羽帶著笑意轉向坐在身旁的阿財。
“我們這次去淮南做什么?”
“去賞春啊!看花!”
“那你身旁的琉璃罐里裝的是什么?”
“啊~沒什么,一只枯蝶罷了…”
坐在對面的九霄看著說笑的兩人,滿眼的不屑,搖著扇子的風愈發的大了起來。
瀲水繼續嚼著昆布……馬車搖搖晃晃的行于春色中。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