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舊時光終將消散

鄭重聲明:文章系原創首發,文責自負。

清河喜歡柏宇,全世界都知道。

柏宇也知道,他這么聰明的人,怎么可能看不出來。

他只是假裝不知道,因為這樣他就可以盡情展露曖昧而省卻要負責任的煩惱。

她時常覺得柏宇是個渣男,但是她控制不了那顆為渣男跳動的心。

她覺得自己很壞,因為好女孩兒在遇到渣男時應該遠遠躲開,而不是像她這樣一邊傷心一邊犯賤,并且一賤就是七年。

從高中到大學這段青春最美好的時光,清河一頭扎進渣男的海盜船里,從此其他人再也沒入了她的眼。這些年里,她看著柏宇和各種女孩兒分分合合,從一開始的心碎絕望到現在的波瀾不驚,她覺得她已經修煉成精,總有一天她可以平靜地看著柏宇走進婚姻殿堂,然后狠下心來跟他再無瓜葛。

總有一天!

……但不是現在。


在柏宇以往的戀情中,多多少少都有清河的參與。倒不是說清河主動的,而是柏宇這個人的注意力永遠無法長時間停留在一個人身上。

他永遠喜歡新鮮漂亮的臉蛋,漂不漂亮是其次,一定要是新鮮的。當他急于尋找下一個新鮮面孔又找不到合適的理由說分手時,就會拉了清河過來。

這個時候清河就會端出“正宮娘娘”的姿態,手起刀落解決掉那些妄圖感化柏宇的“前任”。為此,清河把《甄嬛傳》看了一遍又一遍,力求準確拿捏正宮氣質。每當幫他解決掉麻煩之后,柏宇就會瞇起他那雙桃花眼,摸著清河的頭說:“清河,沒了你我可怎么辦啊。”

那一刻的溫柔會迷惑清河的眼,恍惚間就覺得仿佛自己真的對他來說很重要。柏宇的溫柔就像是一杯滋味醇厚的毒酒,清河明知是毒,還是心甘情愿一遍遍飲下。


學生時代有三種人最能吸引人的目光,一是長得好的,二是學習好的,三是很出格的。這三種特質,只占一種就足以引起熱議,如果有人長得好學習好的同時又很另類,那簡直是王炸,所到之處,必定得炸開一路繁花。

柏宇就是這種人。

當年以第一名的成績考入他們那所重點高中,開學典禮上以新生代表身份往臺上一站,就引起了一陣騷動。

他穿白襯衫,在大部分男生都還沒覺醒發育的年紀,就已經長身玉立,一雙桃花眼笑起來像掬了漫天星河,讓人只想沉溺在其中。

他在講臺上大談“五講四美,好好學習,天天向上”,語氣誠懇,在全校師生心里種下了陽光積極的學霸形象,轉頭就砸破了高二學長的腦袋,理由是那個學長冤枉他勾引他女朋友。于是開學第二周的升旗儀式上,柏宇又站在了紅旗下,只不過這次念的是檢討書。

他站在國旗底下念:“長得好看不是我的錯,但是打架確實是我的錯。作為祖國的未來花朵,我應該做好榜樣,我在此鄭重承諾:下次如果遇到不分青紅在白冤枉我的人,我一定保持微笑,掉頭走掉,不與傻瓜論長短……”語氣同樣誠懇,好像在新生代表致詞。

這場架不僅沒有削弱柏宇的名氣,反而在他本就爆紅的名氣上添了一把火,呈現如日中天之勢。

那段時間,所有人都在討論這個顏值逆天會打架的學霸,那天之后他又多了很多似真似假的傳說,連清河這個一心只讀圣賢書的乖乖女都記住了不少:

傳說柏宇初中就是校園傳奇,每天收到的情書都能塞滿桌洞,柏宇從來不拒絕也不回應,遇到當面遞情書的,總是禮貌接過,同時還會溫柔告誡:同學,我們現在的主要任務是學習哦;

傳說他從來不學習,上課都是睡覺,但是每次考試都是第一名,老師拿他也沒辦法;

傳說他當年以一當十,把來挑釁他的小混混揍得落花流水;

傳說他家里超級有錢,住的是別墅,上學司機接送,有人看到那天柏宇家的司機帶著白手套,打開了勞斯萊斯的后座,在柏宇矮身坐進去后,恭敬地關上了車門……


傳說是真是假清河并不在意,因為一開始的清河并沒想過跟柏宇有交際。

這種太明媚張揚的存在就像是太陽。太陽高高在上,會讓你覺得溫暖,但若試圖靠近,只會瞬間化為虛無。

但是命運的齒輪顯然有它自己的轉動軌跡,不以任何人的意志為轉移。

那時候高中的座位排列大多按照考試成績來定,所有學生都被趕出教室,班主任像一個命運的獨裁者一樣,手里拿著決定生死的成績單,被叫到名字的同學可以進到教室里選擇自己喜歡的位置,成績越靠前,選擇權越大,到后面的,就只能填蘿卜坑了。

但是清河的班主任是個另類。

他認為這樣的排位方式太過冰冷無情,會打擊那些一次成績沒考好的同學的自尊心,因此寧愿每次為了排位煩到頭禿,也堅持自己安排座位。

那時候的柏宇已經是個讓老師頭疼的對象。他成績好,但他從來不學習。不管給他安排到哪,他總是能迅速開發出同桌的話癆潛質:女生覺得他帥,總是很輕易被他吸引;男生覺得他酷,對他充滿了好奇。

因此雖然他自己話不多,但他可以讓前后桌都變得話多。

班主任很頭禿,認為他嚴重動搖了軍心。

所以這次排座位前,班主任單獨找到了清河,想讓清河和柏宇坐同桌。

班主任的理由是,他觀察了一陣,發現清河是班上最有定力的人,外界的事情很難影響到清河,所以他相信,清河一定能堅守本心,不為所動!

雖然覺得不知道怎么得出來的結論,但是清河一向是個聽話的好學生,盡管心里不愿意,還是點頭答應了,自然又贏得了班主任一連聲地夸獎,于是清河就這樣和柏宇成了同桌。

班主任把他們的座位安排在靠窗的位置,清河坐里面,但是柏宇不樂意,因為靠窗的位置清凈,他好睡覺。于是他踢了踢清河的桌腿,清河抬頭,看到了那張皺起來也好看的臉,陽光在他的頭上投下一個個小小的光斑,照得少年的臉愈發明朗。

“換個位置唄,我想坐里面。”

這是他倆之間的第一句話,柏宇嗓音清潤,盡管語氣有些不耐煩,但也不會讓人覺得討厭。清河雖然沒跟柏宇講過話,但是聽過不少關于他的傳說,早就率先在心里給他打了個“不好惹”的標記,她不想多生事端,于是默默站起,把自己的東西挪到了外面,并自覺站到了走道里給柏宇讓座。

清河的沉默和配合讓柏宇有些意外,他抬眼看向新同桌,突然發現新同桌長得還挺可愛的,臉圓圓的……倒不是因為胖,相反她很瘦,臉是嬌小的,鼻子、嘴巴都小小的,只有一雙眼睛大大的,此刻因為有些緊張,瞪得圓圓的。

柏宇想起剛學的課文里的描述:像一只誤入林間的小鹿。

怪靈動的,他忍不住多看了一會兒。

清河被他看得有些發毛,好在他迅速移開了眼,敷衍地道了句謝,就坐進了座位,趴在桌子上開始補眠。

見他趴下,清河松了一口氣,坐下的一刻,她開始有些后悔,不該答應班主任的,柏宇看起來真的很不好惹。

好在很長一段時間都相安無事。

清河穩如泰山,柏宇最大的愛好是睡覺,反正清河很少見他在課堂上清醒過,有時候清河會忍不住好奇他晚上都去干什么了。

睡覺歸睡覺,有時候老師叫他起來回答問題,他站起來茫茫然,清河給他指一指老師問的問題,他掃一眼,就能給出正確答案,學習天分實在是讓人嫉妒,老師也對他無計可施。清河并不是自愿幫他作弊的,只是她不吭聲,他就在桌子底下一個勁兒踢清河的腿。第一次被踢的時候清河簡直不敢相信這么幼稚的舉動是她的同桌做出來的。她覺得他可能就是想戲弄她,畢竟他看起來也不像是會在乎老師同學對他的看法的人。


第二次講話是在同桌半個月后,那天清河大姨媽來了,痛經得厲害,實在無心學習。于是在自習課上,偷摸出藏在桌洞里的手機,耳機線從袖子里穿過,藏在手心里,手捂在耳朵上,作出一副認真看書的樣子,耳機里播放的是落日飛車,他唱:

“I do wanna say it to you my babe,I’m down to your drain.”

悲傷又浪漫。

清河聽癡了,因此沒有看到本該在睡覺的柏宇坐了起來。

他似乎是想出去,扭頭一看這個平時自己只要一動就瞪起一雙濕漉漉的眼看過來好像下一秒就會炸起來的同桌,竟然沒有一點動靜。

乍一看好像是在思考問題,但怎么看怎么僵硬。

不太正常。

柏宇叫了她一聲,她沒動。

他瞇了瞇眼,悄悄湊近,在清河耳邊小聲說了一句:“老師來了”,果然看到清河瞪大了眼睛,又亮又水潤,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來,柏宇突然覺得心情很好。

清河被他這么一嚇,手里的耳機甩了出來。做壞事被抓包,清河迅速紅了臉,她臉皮還是太薄,這時候不知道怎么辦,又怕動作太大引起前后桌注意,因此只能抿緊嘴唇扮高冷,她自認為自己此刻的眼神一定很冷,殊不知紅著臉一聲不吭的樣子在柏宇眼里就像一只被惹急了的小白兔。

突然就想逗逗她。

柏宇故意說:“哦~原來乖學生就是這么做榜樣的啊。”

他語音含笑,明顯是調侃,清河卻還是覺得羞愧難當。正不知怎么辦的時候,他突然伸出手抽出了藏在袖子里的耳機線,自顧自地把上一刻還在清河耳朵上的耳機帶入自己耳朵里,聽了一會兒,露出一抹了然的笑::“落日飛車啊,想不到乖學生原來也喜歡這種調調。”

然后湊到清河耳邊,清河來不及分辨突然闖入鼻尖的好聞的氣息,就聽到他說:“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聽落日飛車,睡心上人啊~”

清河不敢相信這是一個高一的學生說出來的話,她覺得柏宇這個人真的很惡劣,瞪了柏宇一眼,奪過被他擅自搶去的耳機收起來,翻開課本認真學習,再也不肯看他一眼,她想:不該放松警惕的,柏宇果然還是很危險。

自那天起,清河打定了主意不再跟柏宇講一句話,課上老師點柏宇起來回答問題,清河只當不知道,柏宇竟然也沒追究,聳聳肩對老師抱歉說自己剛才沒聽,自然惹來好一頓苦口婆心的教訓。


后桌發現柏宇突然活躍了起來。

以前他和清河井水不犯河水,柏宇可能看出來清河不太想搭理他,他就也不去招惹她,基本上一睡兩節課,如果要出去,他會敲敲清河的桌子,這時候清河就會自覺地站起來給他讓路。

但是現在他如果出去,一定要拍拍清河的肩膀,回來之后還會禮貌地跟清河說謝謝,并且一定要聽到清河回答“不客氣”。

偶爾帶一些小零食放到清河桌上,清河不接受他就隔著老遠扔進垃圾桶里,他籃球打得好,零食在空中劃過一條標準的拋物線,穩穩當當落進教室后排的垃圾桶里,“哐當”一聲引起一片騷亂。后來清河也不敢拒絕,收起來胡亂塞進桌洞里,塞滿了就拿出來給前后座分掉。前后桌同學得了免費零食,迅速跟清河關系拉近起來,所以一向存在感極低的清河莫名其妙交到了朋友。

柏宇卻又不高興了,他靠在墻壁上,兩條手臂一前一后搭在前后桌的桌子上,吊兒郎當地警告前后桌:“那是給你們吃的嗎?一個個手伸那么長,下次都給我自覺點。”

話是對前后桌說的,眼神卻一直盯著清河,清河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能埋頭裝鴕鳥。

后桌施冉是個性子潑辣的女孩子,就是她最先表示了對清河的好感,隨著清河的投喂,儼然已經把清河列入閨蜜行列。這時候一看柏宇不著調的樣子,伸手把清河護進懷里:“你才自覺點,做個人吧柏宇,別想禍害清河,她是好孩子。”

清河覺得有點尷尬。

青春期男生女生的關系總是很容易就陷入一種尷尬的曖昧,她最怕聽到類似這樣的話,柏宇突然不知道抽了什么瘋,突然對同桌表現出了不同尋常的關切,旁人看過來的目光自然就多了一絲耐人尋味,本來清河可以裝不在意,但是施冉這么一說,就好像有點什么一樣。

清河不敢去看柏宇聽到這話的表情,她佯怒要去打施冉,讓她別亂說。突然有人叫柏宇,在教室里的人迅速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笑容,清河站起來讓柏宇出去,不經意看向窗外,是跟上一次不一樣的漂亮女孩兒。施冉摟著清河的肩跟清河咬耳朵:“看他那招蜂引蝶的樣兒,清河你可要離他遠點。”

柏宇很快回來了,手里拎著一杯水果茶,盒蓋上還精心貼上了一顆小紅心。他坐下后隨手把水果茶放在清河桌上:“給你喝,你們女生不都喜歡喝這種。”

清河沒拒絕,因為知道他不聽,但那杯水果茶她也沒有動。


高一那杯被遺忘在桌子上的水果茶,柏宇以為清河不喜歡,所以以后再也沒有給清河買過水果茶,每次接過他手里加了雙倍麻薯的奶茶,清河就會想:就是這種漫不經心的小細節讓她忍不住多想。

這該死的細節。

只能說柏宇實在很高明,他太知道怎么收買人心。剛開始清河會在心里告誡自己:要清醒,他對所有女生都一樣,你并沒有什么特別的。

一開始確實很有效,最近這個咒語的魔力好像越來越小了,清河忍不住嘆了一口氣。頭上立馬接收到了柏宇投遞過來的暴扣:“嘆什么氣啊,問你話呢,選文還是選理?”

清河摸著被彈的腦門兒沒說話,柏宇立馬放下了翹起來的腿,湊近拉開清河的手仔細察看,邊看邊說:“彈疼了?你也太嬌弱了,我都沒使勁兒。”

話說得不好聽,語氣卻是溫柔的。

清河又想嘆氣了。

他們這屆班級實行班主任跟班走的政策,于是到了高二,他們幾個還是坐在一起,現在愈發熟悉,倒真有了幾分鐵三角的感覺。

柏宇還是老樣子,情書收不停,每隔一段時間就能看到不同的女生站在窗外眼巴巴等著柏宇出來,親手把滿腔愛意傳遞到他手里。

最近一段時間一個高一的學妹出現的頻率有點高。學妹初中的時候就聽過柏宇的大名,入學第一天就在貼吧揚言要做柏宇女朋友,每天堅持不懈,時間久了,倒能看出柏宇對她的那點縱容。

學妹來給柏宇送奶茶的時候,清河遠遠看見過,確實很漂亮,望向柏宇時眼里的愛意要盛不住,仿佛隨時都要順著光滑的臉蛋流下來。

最好能匯聚成河,把柏宇淹死在里邊。

前桌男生調侃柏宇:“兄弟,你最近有點不一樣。”

柏宇一副不在意的樣子:“小姑娘柔柔弱弱的,我不好太絕情。”

施冉聽到這句話,忍不住唾沫:“渣男。”

柏宇不樂意聽這話,拉來清河評理:“清河你說說,我怎么渣男了?我不也是因為太善良不忍心讓人小姑娘傷心啊。”

清河覺得柏宇這種不拒絕但也不當真的態度更讓人傷心,默默拉開了與渣男的距離。柏宇被她氣笑了,手指頭戳著清河腦袋罵她白眼狼,說零食都喂狗肚子里去了。

清河現在可不怕他了,她有人護,果然下一秒施冉把清河護進懷里:“你不要欺負我們家小清河,還有我告訴你,你既然都對別人不忍心了,就不要跟清河走這么近,敗壞我家清河名聲。”

施冉說話總是這么直接,清河以為柏宇不會接這話,卻聽到柏宇對施冉說:“清河又不一樣。”

聽起來語氣莫名鄭重,施冉被他唬了一下,沒吭聲。

“哪里不一樣?”清河問。

柏宇愣了一下,隨即摸著清河的頭說:“你是兄弟啊,一輩子的!”

“啊~這樣啊。”清河心想。

她拍開柏宇的手,認真告訴他:“不,你是姐妹,一輩子的。”

柏宇愣了,施冉笑了,清河轉過頭沒再說話。


最終柏宇和清河選了理科,跟著原來的班主任,施冉和后桌選了文科,去了別的班,這是清河第一次面臨分別,但她沒時間感慨。

高中的時間總是這么珍貴,自從分了班之后,高考的壓力好像立馬像一座山一樣壓了下來,饒是清河一向成績穩定,也不免有些緊張,就連柏宇最近睡覺的時間都少了,開始表現得像個為了高考努力的高中生。

高一的學妹在高三開學之后再也沒出現過。柏宇好像完全沒受影響,照樣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

有一次周末大家出去玩,施冉打趣他:“說好的不忍心拒絕呢?”

柏宇吸了一口杯子里的抹茶星冰樂,漫不經心地開口:“我想了想,真愛就應該停留在記憶里,就讓她保留著對我最深沉的愛離我而去吧,那她余生都是美好回憶。”

這就是柏宇的感情觀。

如果清河清醒一點,她就應該知道,柏宇這種人是沒有心的,他喜歡游戲人間,注定不會為誰停留。

看清之后就該遠離。

但愛情是盲目的。你甚至不知道它是什么時候來的,只是等你發現的時候,已經泥足深陷。


高考如約而至,考試完清河并沒有很輕松的感覺,反而有些低落。因為她知道她即將面臨又一次別離,而這次她有充足的時間去慢慢感受。

那天晚上,他們幾個坐在學校操場邊,施冉帶來了幾瓶酒,這次他們可以放肆,沒有人來管他們。

他們沉默喝酒,誰都沒有說話。不知什么時候起,操場上有人放起了歌,是落日飛車的Slow.


“Yeah I’ll close my eyes, slowly we beat on the time.”


清河突然想起柏宇和她說的第二句話。那時候的柏宇在她眼里還是洪水猛獸,那時候的他們都不會想到,三年之后,他竟然坐在她旁邊靜靜聽歌,他們之間竟然也發生了那么多故事。

她忍不住看向柏宇,剛好跟柏宇投過來的目光相遇,很顯然他也想到了,兩個人對視一眼,忍不住笑了起來,這一笑怎么也止不住。施冉覺得他倆神經,干脆拋棄他倆跑到操場中間,加入正在胡亂揮舞的隊伍。

柏宇慢慢止住了笑,清河也沉默下來。

她抬眼看向天空,真好,漫天星河,明天應該是個好天氣。

然后她聽見柏宇說:“清河,我希望有一天能和你一起,開車奔馳在加利福尼亞的無盡公路上,身后是落日,耳邊是落日飛車的新歌,我們可以不說話,就這樣一路行駛到世界的盡頭。”

星光璀璨,那一刻,清河以為這是承諾。


那晚過后,他們誰也沒有跟誰聯絡。記憶停留在一個奇怪的節點,清河不知道那晚柏宇是不是醉了。如果不是,他那些話是什么意思?她不敢問,甚至不敢有“問”這個念頭。因為這個念頭一生出來,好像就給了自己一個暗示,承認了自己心存幻想,但她不能有幻想,她知道自己不是一個灑脫的人,所以他不再說,她也不再問。

成績出來就是報考志愿了,分數跟清河估算得差不多,所以志愿填報起來就簡單多了,本來清河的目標就那么幾個。

填志愿的時候,幾乎下意識就要填當時跟柏宇約定好的那個學校了。以前跟柏宇和施冉聊起將來要去哪里上大學,當時清河說想去一個靠海的城市,因為長這么大還沒看過海。柏宇一邊說著,大海有什么好看的,一邊對清河保證,將來要跟清河一起去有海的城市讀大學。

好在及時清醒,她報了北邊的一所大學。確定提交之后,清河好一陣恍惚,不知道柏宇會不會信守承諾去海邊,如果是,那么他們以后不會再見了吧?

或許這是最好的結局。

清河覺得自己內心是很平靜的,但是那晚她罕見地失眠了。客廳的時鐘滴滴答答,她知道已經過了凌晨,卻怎么也睡不著,腦袋昏昏沉沉,竟然聽到了一陣手機鈴聲。她以為自己在做夢,過了一陣,鈴聲持續,她才回過神來發現確實是自己的手機在響。拿起一看,是消失許久的柏宇。

她按了接聽,柏宇氣急敗壞的聲音傳了過來:“清河你怎么回事兒?說好一起去海邊的,你怎么一聲不吭變卦了?打你電話也不接,還好我留了個心眼,黑進了系統找到了你的志愿,不然我們真的天南海北,你就等著哭吧。”清河這才看向手機,發現上午確實有一個未接來電,只是她一整天心不在焉,沒注意到。

那邊柏宇還在不停控訴,清河突然覺得吸入了一股新鮮空氣,忍不住跟他斗嘴:“你不經過我同意,私自查看我的志愿?”

一擊即中,柏宇不吭聲了。隨后像是要給自己找回面子一樣,惡狠狠地說道:“總之我跟你報的是一個學校,到時候開學等我,咱倆一起去,我現在被我老爸威脅,在國外分公司實習呢,我開學之前回來,你等我啊。”

原來不是故意不聯系的啊。

心頭郁結了很久的陰霾徹底消散,清河聽到自己對那頭的柏宇說:“我等你。”

掛了電話,清河想:這也是一個承諾。

結果一等就等了四年。


當時清河以為他們倆是心照不宣,哪知那只是星光下的一個夢,轉頭柏宇還是把她當兄弟。

開學他倆一起去學校報道。清河報的是法律專業,柏宇報的是工商管理,打算畢業之后直接繼承家里公司。

校門口有很多熱情的學長學姐在幫新生辦理入學,指路宿舍。

柏宇那張臉到哪都是禍害,一進校門就吸引了一眾學姐的目光,甚至還有幾個學長躍躍欲試。

等清河這邊領好該拿的材料,那邊柏宇已經跟學姐相見甚歡,學姐一臉嬌羞地拿出手機,問柏宇的柏是哪個柏。

清河轉頭離開了。

大學四年,這樣的場景清河經歷過無數次,幫他甩掉了無數個糾纏的前任,漸漸麻木,一邊在心里說服自己做兄弟很好,一邊又忍不住幻想有一天能等到浪子回頭。

最后浪子回頭倒是等來了,只不過回頭看的不是她。


清河在第一眼見到安楠的時候,就有一種感覺,她想,這次柏宇可能要認真了。

她看向柏宇,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高二時那個出現了很久的小學妹。或許是因為柏宇此時眼神跟學妹很像吧,那是清河不曾在他眼里看見過的深情。

后來柏宇和安楠之間上演了無數次驚心動魄的離合悲歡,清河是每一次他們破鏡重圓的見證者。每次分離,柏宇都會抱著酒瓶蹲在清河身邊,一邊喝一邊控訴安楠一點都不愛他,她只愛自己,去他媽的,愛誰誰吧,老子不稀罕。最后總會抱著清河說:“清河你最好了,只有你永遠愛我,永遠不會離開我。”

這些話聽多了,清河的心已經不會再起波瀾,因為她知道這些話不帶有任何感情色彩,但是她有時候也會忍不住想:你真的知道我愛你嗎?那你怎么忍心對我這么殘忍?

酒醒了的第二天,柏宇會很歉疚地給清河打電話,誠懇道歉:“清河,我又喝多了,我沒說什么過分的話吧?”

清河回答沒有,他就會松一口氣,接著說:“清河你最好了,沒有你我可怎么辦啊。”

這真的是柏宇說過最不高明的謊言了,但是清河每次都會被騙到。

她想就這樣吧,總有一天,我對他的那些妄想會被耗盡,那時候我就離開。


這一天來得不算早,但也不太晚。

那是大三的下學期了,清河已經確定保研,柏宇也被家里人安排好了出國,因為出國的事情,他和安楠又鬧翻了。安楠覺得異國戀不容易維持感情,柏宇說那你跟我一起出國,跟我申請同一所學校,學費我可以負擔。安楠說你把我當什么?你以為你是在包養我嗎?

其實就是小女生想尋求存在感了,以前這樣的問答發生過很多次,柏宇每次都會耐心哄她。但是今晚柏宇突然失了耐性,丟下一句既然這樣那就分手,然后摔門而去。

清河被他叫出來的時候,宿舍已經熄燈了,清河找到宿管阿姨千求萬求才拿到出門的鑰匙,怕他等急,是跑著出來的,剛到他面前站定,氣還沒喘勻,就被他一把抱住,酒氣撲面而來,清河知道這是又跟安楠吵架了。

她任他抱著,思索著什么時候開口合適,他卻先說話了:“我算是看明白了,去他媽的真愛,都是狗屁。清河,我不談戀愛了,咱倆在一起吧好不好?我知道你永遠不會離開我的。”

終于聽到了一直想聽的話,應該開心的,但實際上清河內心一片荒蕪,她想這些年或許是她看錯了,柏宇始終是個小孩子,希望小孩子對愛情認真是不現實的。她對柏宇的愛支撐了七年,這一刻終于消失殆盡。

她推開柏宇,看著他的臉,努力回想自己是什么時候喜歡上這個人的。

她一直告訴自己是在他不再對她冷臉的時候,但其實不是的,那一年,主席臺上驚鴻一瞥,這個人就這么闖入心間。

這張臉現在看依舊是好看的,只是她不再迷戀了。

她緩緩開口:“柏宇,你還記得高考結束的那個晚上,你曾經說過,想和我一起開車奔馳在加利福尼亞的無盡公路上 一直行駛到世界的盡頭嗎?”

他的臉上浮現一絲茫然,清河扭頭不再看他,繼續說道:“這些年,我一直在等你帶我去,但是今天以后,我不再等了。我想告訴你,對不起,加利福尼亞我不能陪你去了,以后不要再聯系了,祝你前程似錦金玉滿堂。”

然后推開柏宇的手,轉身,離開。

她沒有去看柏宇臉上的表情,也沒有落淚,她以為她會哭的,但是很好,她沒有。


大三的那個暑假,她獨自一人去了加利福尼亞,租了一輛車,在海邊大道上行駛,耳邊是落日飛車的my jinji,那是他倆故事的開始。

Every time you lie in my place,

I do wanna say it to you my babe,

I won’t be too late.

My jinji don’t you cry,

in this world out of time.

Old time out of mind.

My jinji please don’t cry,

in this world out of time.

Time out of mind, out of mind.

? ? ? ? ? ……

陽光落在身后,她最終還是淚流滿面。

她想,她不是在哭她無疾而終的愛情;

她只是在向自己的青春作別。

最后編輯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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