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陳天嘉二年冬十一月,時值小年冬至日,冼英于高涼府邸設籺宴,以饗百官。
席間太史令袁騶曰:“吾昨夜觀天象,據象所示,禍將至高涼噫!”
主簿公孫勛叱之曰:“冬至佳節,何出晦語!”
冼英曰:“無礙,太史令可細述之。”
袁騶曰:“吾昨夜見高涼正北將星初始閃爍異常,及至半夜驟然消失不見,破軍星光熠倍增,此象乃不祥之兆也。”
大典星吹水曰:“星宿豈會無端消失?此中定當另有玄機,天地相距遙遠,難以察之,吾愿前往將星所在,探索究竟。”
眾皆止箸目吹水,驚疑不已。
冼英曰:“大典星會飛天之術乎?”
吹水曰:“非也。”
冼英曰:“既如此,何出往星探究之說?”
吹水曰:“吾嘗于《甘石星經》觀有飛天船器制造之法,可依法造船,飛抵外星。”
中郎將盧山曰:“吾亦習《甘石星經》,不曾見此法。”
吹水曰:“汝所習《甘石星經》之甘經是否共八卷耶?”
盧山曰:“然。”
吹水曰:“吾所習甘經共二十四卷,為失傳本,當世罕存,飛天船器制法載于八卷外。”
盧山曰:“原來如此。”
當晚吹水即畫飛船制造工圖,直至夤夜。翌日令人招聚高涼能工巧匠,開山采礦冶鐵,煉取燃料,依圖生產飛船部件,同時使人制飛天專用服具。
歷二月余日,飛天船工畢,其船狀如甕,通體光亮,闊九尺,高十八尺,底有六足,可伸縮,匠人將船陳于西城門下,全城百姓遠遠觀望指點,嘖嘖稱奇。
吹水引冼英及眾官觀船,述說飛船道理。
冼英環視飛船一周,謂吹水曰:“此物當真能遠飛九天,抵達外星?”
吹水曰:“飛船不日便可啟行,彼時可消夫人之慮也。”
旬日后,飛天船于東城門啟行,祭祀典禮后行飛天禮儀,飛天禮儀畢,吹水及七名飛天士登船啟行。
飛船始啟徐緩如絮,升達十丈處忽如脫兔,疾飛似箭,轉眼隱入云中不見。
其后吹水一行駕船離地,航向天外,未及半月即近將星所在,吹水下令緩速而行,卻聞飛天士報曰:“飛船掣控裝置均失靈!”
吹水急視各方機器,皆操之不應,飛船兀自疾馳,眾人惶走,吹水驚乎:“吾命休矣!”
其后飛船墜地,吹水只覺身遭重擊,后人事不省。
不知幾時,吹水漸有知覺,張眼見自身躺于榻上,四壁茅墻,周圍室具擺設清簡鄙陋。
忽而門簾掀起,一老者輕步而入,見吹水醒覺,面露喜容,曰:“公子醒噫!”
吹水曰:“此何地?吾何以至此?”
老者曰:“公子飛船墜毀,昏于骸中,吾見救回也。”
吹水急起身跪拜,曰:“卻是救命恩人,請受吾拜!”
老者扶起吹水,曰:“不足掛齒。”
吹水又問:“飛船余人安在?”
老者嘆曰:“俱亡矣!”
吹水聞之潸然,曰:“此皆吾所害!”
老者撫其背慰之。
良久吹水止泣復問:“此處何地?”
老者曰:“此地乃無名之星。”
吹水出而視之,見眼前高山流水,綠樹紅花,均與地上人間無異,遂問:“此地何以相似人間?”
老者曰:“世界闊廣,包羅萬象,豈止一人間乎?”
吹水曰:“何以我舉步維艱,是創傷未愈乎?”
老者曰:“此乃吸力使然,此地吸力強于地球,汝初到,故足重,曰久則便。”
吹水曰:“老先生世居此地耶?”
老者曰:“非也,吾亦來自地球。吾姓徐名壽,字仲修,齊地瑯琊人也,吾有一兄,名徐福,三十年前吾兄受秦始皇之命,前往東海找尋長生不老藥,其去未久,司天院觀測天外太空,知有一星外艦隊將往地球,究知來意非善。朝廷遂出榜文招募飛天英雄,以拒外兵。吾時年三十有七,即至不惑,卻壯志未酬,見兄受命東渡將建偉業,如何安處?遂揭了黃榜,入見秦皇。吾自幼與兄師隨鬼谷子,鬼谷子授吾兄辟谷氣功之法,授吾以劍術。秦皇使人與吾比試,見吾劍法了得,即敕封吾為星戰將軍,帶領十萬機甲軍兵飛往天外迎敵。吾率大軍至此,與星外敵艦鏊戰數月,終使其大敗而退。時吾軍余兵不足一萬,飛船俱毀,因而長困于此至今矣,終不見地球接應船艦。”
吹水驚詫,曰:“老先生是秦朝人乎?”
徐壽曰:“然。”
吹水曰:“老生先毋戲我,秦朝距今三百余載,焉止三十年?”
徐壽聞之亦驚,問:“今非大秦天下噫?”
吹水曰:“今乃南陳天嘉二年。”
徐壽曰:“今距秦朝已三百載有余噫?”
吹水曰:“然。”
徐壽張口出神,半晌方定,曰:“吾嘗聞人言時空相對,時間與空間無絕對之論,地球時光竟逾此間十倍吁!”
吹水亦驚嘆之。
徐壽以手指天曰:“半月前西北角一星閃爍異常,隱滅不見,此象復如三十年前星外敵艦到來之狀,故不日其艦必至!”
吹水望徐壽所指,正是將星所在,遂曰:“吾乃當朝大典星,因見此星象異,故馭船至此,欲往探之。”
徐壽曰:“此星與無名之星同處地球航行軌道,星外之物經過俱現異象,據今現象,星外敵艦將近矣。”
吹水問:“敵艦到來,如之奈何?
徐壽沉吟不語,須臾謂吹水曰:“汝隨我來。”
語畢引吹水入屋坐下。
徐壽曰:“吾當年領機甲軍兵擊退星外敵艦后長困于此,恐其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或再復來,因而不敢怠惰,每日勤習劍術。此星無人類,天地間只有飛禽走獸,經年累月,總是孤獨。”
吹水曰:“莫有剩余機甲兵士乎?”
徐壽搖首嘆曰:“機甲兵士雖能言語,畢竟死器冷鐵造就,豈會人情?”
吹水頜首示然。
徐壽曰:“無人言談,日久不免索然,故吾于深山長河處練劍時,閑暇遇野鶴與野鶴話語,見貍貓與貍貓話語,寒天活物蟄伏,則與松柏花草、沙礫石頭話語,日漸竟可食與飯語,臥與被語,劍器用具,周圍萬物,無不可語。后吾將其融匯劍術,貫通成法,創得一套新奇劍法,吾謂為‘吹水劍法’。”
吹水驚呼,曰:“吾姓名亦是吹水吁!”
徐壽曰:“當真奇巧!非天意冥定,焉有此緣!吾今年邁,將此劍法授汝,以破星外敵人,捍衛地球疆土人物無虞!”
吹水起身拜伏于地,曰:“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況星外大敵侵入,關系人類生命種族存滅,吾為堂堂七尺男兒,焉有置身事外之理?承蒙老將軍不嫌,以大任相托,吾誓刻苦學藝,竭力抵御外寇,保護地球周全!”
徐壽扶吹水起,曰:“汝有此心,萬民蒼生之幸也!”
自此吹水隨徐壽學習劍法,吹水天資聰穎,加上勤勉,劍法中許多艱難晦澀之處卻能一點即破,觸類而通旁,故而學藝暢達,進步飛速。
一日,吹水隨徐壽于一峭壁上練劍,暇時二人憩于柏下。
吹水曰:“徒兒隨師父練習劍法多時,此劍法雖謂劍法,至今卻不用任何劍器兵刃,是何道理?”
徐壽曰:“此劍法名曰‘吹水劍法’,其義在于‘吹水’二字,而非劍法,汝當謹記。”
吹水諾之。
又過月余,是日,吹水于野勘尋核功物料,以作聚變發電所用。忽見天際無數黑點,密麻一片,鋪天蓋地而至,須臾即蔽日光。
吹水驚奔還家,及至家門高呼:“師父!師父——”
后入屋見徐壽端坐幾旁,正欲告之。
徐壽曰:“吾已知曉。”
遂出負手而立。
來者正是星外艦隊,其時密布半空,氣勢恢宏,但見:
銀妝飛船半空浮,形狀人間未嘗有。
如蛾盡出蜂傾巢,恢宏氣勢貫宇宙。
遮天蔽日閑云散,豺虎怯退五毒走。
天外來艦不善客,侵星略土覦地球。
艦隊止于屋舍數丈外,其后艦中紛紛落下人來,皆銀鎧裹身,故不知模樣,只臀部現出長尾。
忽而,舍前平地爆裂,塵飛而石迸,后涌起一支機甲軍兵。
吹水問:“師父,此軍可是昔年所余機甲軍兵?”
徐壽頷首稱是。
那機甲軍兵現于地面,揚塵散去,細看來亦是威武雄壯,怎生威武雄壯?有詩為證:
機甲雄師勢浩蕩,鐵臂銅身賽金剛。
形容普通尋常樣,智能慧芯內暗藏。
三十寒暑如梭逝,猶記當年激鏖戰。
奮勇無畏斗外寇,鏗鏘英姿耀云漢。
星外艦軍呼聲震天,紛紛涌至,機甲軍奔而相迎,皆舉兵器廝殺。
激戰中各有死傷,星外艦軍每折及半,空中船艦則降數軍補之,故愈戰星外艦軍數目愈增,機甲軍則減。
又戰良久,四方機甲軍兵聚于一處,攏作一團,漸見人型,合成丈余高大,如頂天金剛,足所至響聲若雷。
星外艦軍將機甲軍所變機甲金剛圈圍,猛烈攻擊,皆無損其分毫。
吹水贊曰:“不想此機甲軍兵竟有這般神技!”
徐壽撫須笑而不語。
吹水話語間,空中數艦底艙開啟,落下人來,俱是二人一組,肩上抬舉大型火炮,直奔機甲金剛跟前,瞄準便射。
只聽得轟聲隆隆,黑煙彌漫,火炮徑口彈如雨出。
須臾聲頓,濃煙散去,只見機甲金剛周身锃亮,全無異樣。
機甲金剛揮出一臂,俯身橫掃,地上星外艦軍大半被掃飛出,其余各人紛紛奔逃。
空中之艦其艙復開,落下三五人來,各人懷抱一藍色圓球,徑向機甲金剛。
徐壽自袖中取出二物,將其一遞與吹水。
吹水視其物,見其狀若鐵箍,通體漆黑,閉合端形似鵝卵。
徐壽曰:“星外艦軍欲擲聲波炸彈,此彈無響無形,卻能紊亂聞覺,奪人性命。汝將手中護罩戴于身首,緊貼兩耳,可保無虞。”
話畢將手中護罩戴于頭上,吹水依樣效之。
那三五人懷抱藍色圓球距機甲金剛三丈外便將圓球擲出,圓球齊滾至機甲金剛腳下,并無任何動靜。須臾卻見機甲金剛雙手抱頭,掙扎嘶叫。
忽然,機甲金剛分解,重新組成一環狀之形,猶如圓鑊,懸于空中。
吹水問曰:“機甲軍兵意欲何為?”
徐壽曰:“此變之形,愈加吸納聲波炸彈發出之波流。”
吹水曰:“如此何如?”
徐壽曰:“吾妄忖之,機甲軍反納聲波炸彈波流,或作轉化能量之用。”
吹水曰:“化之能量何為?”
徐壽搖首曰:“此卻不得而知。”
又過須臾,機甲金鋼鑊形轉為圓球之狀,后有細物紛紛射出,如煙花四散,徑飛空中敵艦,各艦受擊而炸,霎時漫天光焰,轟響如雷。
徐壽色變,曰:“機甲軍納波流能量,合自身個體為炮彈投射敵艦,是作玉石俱焚事吁!”
吹水聞之駭然。
俄而,空中星外船艦受擊裂爆,幾近盡亡,只余數艦逃竄。
機甲金鋼解體還形,其數止剩千人。而后整肅隊形退去。
吹水曰:“師父何不令機甲軍兵檢視敵軍殘艦?恐其余有生還者。”
徐壽曰:“殘艦俱是無人艦,故毋使檢之。”
徐壽環視四周,曰:“今星外艦隊已殲,汝可返還地球也。地下密室留存當年完好船艦數艘,汝取所毀殘艦燃料為用,可啟艦而去。”
吹水曰:“師父莫不同我返地球?”
徐壽曰:“吾久居此星,已然習慣此間生活,不舍離去。”
翌晨,徐壽吹水師徒二人于殘艦取其燃料運至密室之艦,徐壽開啟船艦之門,吹水持燭而入,裝備畢,徐壽領吹水至船艦控駛室。
吹水環視船身,見船首除二座架外,再無它物,曰:“何以不見操控備具?”
徐壽不語,行于座架前,曰:“啟!”
忽然船內亮惹白晝,座架前晶體屏幕顯出文字,同時傳出一清朗聲音:“飛船開啟,現正檢視飛船性狀。”
徐壽曰:“此乃語控飛船,啟動飛行各種號令均以言語使之。”
吹水驚嘆,曰:“不想三百年前秦人神思,造得如此巧妙奇器!”
又問:“方才話語之人為何人?”
徐壽曰:“飛船系統之語也。”
吹水復再稱奇。
俄而,飛船又響其聲:“飛船性狀完好,可行。”
徐壽向吹水曰:“飛船可啟行也。”
又向系統曰:“返航地球!”
系統曰:“現正規劃飛船航線——
——規劃航線畢——
——半刻時辰后返航地球。”
徐壽向吹水曰:“汝將干糧搬至船中,即可行也。”
吹水出船將干糧物什搬至船中,與徐壽揮淚作別,后啟船而去。
船行一日,吹水獨自居于船中,不免伶俜,遂自語:“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兮!”
飛船系統曰:“公子如覺寂寥,船中嬉玩之室備有消遣器物。”
吹水驚曰:“此間尚有消遣所在?卻不知是何消遣器物?”
系統曰:“有珍藏經書、鼓笙塤琴、陸博、擊壤、投壺等不盡其數。”
吹水大喜,曰:“此嬉玩之室所在何處?”
系統曰:“船中東室盡處便是。”
吹水即向艙中,尋見其室,望門首書「嬉玩室」三字。
室門自啟,吹水入觀其室,但見內里敞而明亮,向門一壁置書櫥,櫥前陳坐榻、木幾茗具、各類弈楸及琴瑟樂器。
門右壁處則設擊壤、投壺等力動戲件。
吹水行至一棋盤前,曰:“此棋吾覺善而又疏,何棋耶?”
系統曰:“此乃陸博棋是也。”
吹水曰:“此棋局制形似陸博,陰刻卻異,卻是為何?”
系統曰:“此確為陸博棋。”
吹水忽念此船為秦時所造,歷朝換代,棋之形制自當有變,便曰:“可有此棋規矩?”
系統曰:“然。”
同時壁上屏幕啟亮,現出棋規矩。
吹水近閱之,后了然,曰:“吾欲行棋,可惜此間只我一人。”
系統曰:“飛船系統備有此棋,公子可與我對弈。”
吹水驚喜,曰:“如此甚好!”
系統將虛擬棋具現于屏上,吹水與其弈之。
棋弈數局,吹水欲尿,曰:“吾欲如廁,可暫止耶?”
系統曰:“可也,公子只去便是。”
吹水遂出往如廁室。
尿中吹水目視窗外,竟見數丈外前方有一船,其形難察。
吹水乃思:此船航向與我相同,或可結為行伴,亦免旅途煢孑。
尿畢即出往前艙,曰:“前方有一飛船,吾欲追近,與其同行。”
系統曰:“其船號曰「青獬號」,乃屬本船子艦。”
吹水曰:“本船子艦?莫非師父耶?”
又轉念:師父若返,必與我同行,何須另駕子艦?定為星外艦隊殘兵,其時戰罷竊地下密室之船而遁也。
遂曰:“吾欲截止其艦,可乎?”
系統曰:“然。”
飛船遂增速而駛。
俄而飛船將及其艦,其艦倏爾速增而去,轉眼不見。
吹水曰:“此艦迅疾,當倍速追之。”
系統曰:“極速而追,燃料亦巨耗,飛船燃料不支。”
吹水曰:“如之奈何?”
系統曰:“青獬號燃料亦限,彼時自止,本船具其行軌形跡,可索跡而尋。”
吹水曰:“甚善。”
飛船則以均速而行,順跡追尋。
詩曰:
漫漫寰宇路,孑孑星際途。
千秋疊萬世,河漢一稷粟。
話休煩絮,卻說吹水所駛船艦均速追索青獬號飛行數日,終見青獬號止于太空之中,乃使船近之。見其船艙之中燈火通明,卻無人蹤。
吹水暗忖:艙中無人,卻是為何?此船艦莫非空乘而行?
遂曰:“吾欲前往其船,察觀究竟,何如?”
系統曰:“可與其銜接,而后二艦通暢。”
吹水曰:“速與其銜通!”
系統曰:“然。”
乃啟銜接令,帶動船艦運行物件。
少頃,二艦銜接完善,灌輸空氣畢,船中側艙一圓門自啟。
吹水穿門而入,行至青獬號,于內各艙巡探,未見任何人物,欲還。忽聞艦尾響微聲,循響至一室,啟門而視,乃見二機甲兵立于內,作畏瑟之狀。
吹水大驚,曰:“卻是汝等!汝等見我,何以避之?”
二兵齊至吹水身前跪曰:“公子饒命!”
吹水不解,曰:“吾欲取汝等性命乎?”
一兵曰:“公子豈非前來擒我二人乎?”
吹水曰:“汝等所犯何罪?恐我擒之?”
一兵曰:“我二人竊船艦而走,罪大難赦,只求公子從輕發落。”
吹水曰:“汝二人何以竊船而走?”
機甲兵曰:“公子尚未知情耶?”
吹水曰:“是甚因由?速告與我。”
機甲兵曰:“星外敵艦不日將至,我二人起貪生之念,故竊船而走。”
吹水曰:“星外敵艦早于數日前全軍覆沒矣!”
機甲兵曰:“數日之前艦隊乃為敵艦前軍,不日中軍將至,其中軍極度強大,屆時機甲軍兵皆成廢鐵噫!”
吹水思忖:竟有此事?師父何不告我?依機甲兵之言,不似虛妄,吾當返之。
遂向機甲兵曰:“吾今返之,戰爭殘酷,汝二人貪生亦是常理,可留此間,吾不告與師父。”
機甲兵曰:“飛船燃料罄盡,止而不行,我等留此間無用,乞求同返,望公子于師父前說情,從輕懲罰!”
吹水乃攜二機甲兵返無名之星。
不日返至,吹水見徐壽曰:“尚有星外敵艦未至耶?”
徐壽曰:“然。”
吹水曰:“師父何以欺我?”
徐壽嘆曰:“此番對手,力量強大,非汝可敵噫!”
吹水曰:“可敵與否,亦當戰之,吾豈可貪生而茍活!”
徐壽曰:“罷了,罷了,今惟聽天命矣!”
吹水問:“敵艦中軍何日至?”
徐壽曰:“吾料不差,不需旬日即至。”
竊船而遁之二機甲兵向徐壽請罪,徐壽赦免,并教其余機甲兵逃離,有半數不肯離去,徐壽強令之,遂盡數登船離去。
是夜,吹水問徐壽:“敵艦中軍若至,何以處之?”
徐壽曰:“順其自然。”
吹水曰:“當廣布機關殺陣,覆其全軍。”
徐壽曰:“不必。”
吹水雖疑,亦不復問。
一日,吹水于舍前井邊打水,忽見天邊一船飛及,吹水奔告徐壽,徐壽出視之,曰:“來也。”
吹水問:“何以獨一船?”
徐壽不語。
天邊之船飛近,止于舍前,正是銀妝外艦。
船艦艙門開啟,一銀鎧裹身之人行出,直至二人跟前,開口曰:“許久不見,將軍別來無恙?”
吹水未嘗聞外艦人語,今始聽,此銀鎧之人是為男聲,其言音亦與地球無差。
徐壽曰:“食得著得,不勞費心。”
銀鎧人哈哈大笑,隨即摘下首上銀盔,露出一張俊朗面龐,眉清目秀,五官毛發皆與地球之人無異。
徐壽驚曰:“汝之容顏竟絲毫未老,一如三十年前!”
銀鎧人曰:“此間三十載,吾所在只三年耳。”
徐壽頜首,曰:“吾思亦是此故。汝之大軍何在?”
銀鎧人曰:“與將軍戰,千軍萬馬亦徒然,故吾今番獨身前來。”
徐壽向吹水曰:“汝去我房中,榻下有一烏木長匣,汝將匣內之劍取來。”
吹水奔入屋,行入徐壽房中,取出榻下長匣打開,匣內卻空無一物。乃返曰:“長匣內無劍。”
徐壽曰:“汝將長匣取來。”
吹水復至舍內將長匣取來。
徐壽打開其匣,曰:“此非劍乎?”遂伸手入匣,作取劍之狀。
吹水蹙眉,曰:“何處有劍?何以我不見?”
徐壽不語,將劍取出,垂劍向銀鎧人曰:“此處不宜戰。”
話畢一連三躍,于遠離茅舍一空曠處立住。
銀鎧人飛身至前,吹水亦跟至。
銀鎧人曰:“將軍乃俊杰,如不擋我,我可放汝生還。”
徐壽曰:“地球凈土,豈容外星異徒踐足?汝休多言,若要侵范地球,先與我決一死戰!”
銀鎧人不復言,伸手于背,取出一銀色細劍,此劍長及七尺,狀似禾桿,細而圓,光亮如絲。
徐壽舉劍指天,劍頓風起,俄而,天空烏云密布,雷聲大作,隨即漫天雨水如漿泄下,于銀鎧人四周筑起一與天相接巨墻。徐壽身形一閃,飛入水墻內。
吹水大驚,此招正是吹水劍法“水”字訣中之絕殺招式“天水圍城”!
天水圍城是以利用人對于物質貪戀根性筑就,旨于扼殺人之精神意念,使其長久受惑沉淪,終成行尸走肉,此非殺招,亦屬殺招,因中招者身軀不死,靈魂卻亡,與死無異。
吹水心曰:此招乃絕殺招,師父甫一出手便使出此招,可見對手之強,非同一般。師父于前漠然而處,是胸具成竹,或是毫無勝算,只圖孤注一擲?
吹水不及多慮,縱身飛入水墻內。
水墻內乃天水圍城首城“北城”,吹水飛身四方巡視,不見徐壽與銀鎧人,遂出城門,沖過數層巨浪,及至“上城”。
上城城內水光漫漫,夾雜錚錚殺聲,仍不見人蹤。
后吹水出離上城,來到“廣城”。 廣城寂靜而肅清,滿布凋零景象,吹水欲走,倏覺左頸一涼,以手撫之,見有鮮血。
吹水知此乃劍氣尾跡,所幸傷不致命,又離廣城,至到“深城”。
深城各面水墻皆泛紅光,無聲無息。
吹水暗曰:不妙!
正欲出,倏然,各面水墻瓦解,見徐壽盤坐于地,銀鎧人立其前。
吹水上前曰:“師父!汝何如?”
徐壽曰:“吾已窮力,汝戰之,不敵即駛船而逃,毋理我也!”
吹水曰:“師父——”
徐壽自身側作取劍狀,后交與吹水,吹水不見有劍,疑惑目視徐壽。
徐壽將手推近,吹水只得俯身作執劍狀應之,五指握下,竟感實劍!
劍雖無形,果真存在也!
吹水將劍握緊,行于銀鎧人前,豎劍當胸,而后指向銀鎧人,身成一字,與劍齊平,如箭飛出,此招正是吹水劍法“吹”字訣中之第一式“自言”。
吹水劍至銀鎧人身前,銀鎧人舉劍迎接,兩劍相交,銀鎧人手中細劍忽轉曲,如藤纏繞吹水手中無形劍,盤盡之際,劍尖竟繼而增長,伸向吹水。
吹水凜然,急運功至左掌,使力摧出,掌風陡起,銀鎧人細劍忽還筆直,退而以劍抵化吹水掌力。
而后,銀鎧人指捻劍尾,將劍彎成圈狀,劍成圈色即變紫,繼而飄出紫彩光圈,飛向吹水,吹水不知光圈究竟,不敢相對,只避之。
光圈源源不斷自劍圈之中衍生,頻密而至,吹水俱避過,光圈擊空落地消解。
吹水方欲思想對抗之策,忽感腳下失重,繼而身向下墜。卻是吹水腳下土地塌陷使然。
吹水直墜地下至數丈之深方到底,提氣正待飛離,見洞口一暗,銀鎧人已揮劍而下。
吹水以手抓起一大石往上拋出,跟隨飛起。
大石飛至銀鎧人,銀鎧人以劍絞碎,吹水劍至,銀鎧人只得掉頭飛出。
吹水出后落地,曰:“星外武功,不過如此。今教汝識華夏神功!”
話畢插劍入地,躍身踏于柄上。正是吹水劍法“水”字訣中之第十六式“似水流年”。
無形劍漸沉,直沒入土。
須臾,二人旁邊一樹葉漸轉黃,繼而不見,只余枯枝,后枯枝盈澤,又現新芽,新葉碧綠,再轉枯黃,變換往復無數度,后樹木形廓逐漸變曚,最終消失。四周樹木花草相繼如此。
銀鎧人曰:“好一招‘似水流年’,使得竟逾汝師,可謂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吹水心思:他怎知我所使招式?
轉念又想:三十年前他與師父有過一戰,他知此招亦是當然。
銀鎧人曰:“然并卵,汝注死。”
言罷舉劍于頂,劍即泛起茫茫白光。
白光瞬間蓋覆天地,四面八方之物不見,銀鎧人亦無蹤。
吹水一躍十余丈,目及俱白,天地間莫視一物。
而后吹水落地,凝神聞望。
倏而一聲寒鳴,吹水頓感右腳刺痛,低首望之,見腿上赫然添一血痕。
吹水駭然,心念現困于此境,莫能視物,敵人無聲無息,無從還擊,命不保矣!
思想間嗚聲又起,吹水閃避而不及,肩上又受攻擊,血如泉涌。
吹水忍痛撕體之衣布,捆扎傷口,憶起師父曾授絕境對敵心法,遂盤坐于地,合目沉心,聚精而思。
俄而,嗚聲自吹水身后又響,吹水提劍彈射而起,將劍向天擲出,而后旋身揮掌,使出吹水劍法“吹”字訣中之第九式“無語”,擊向地面。
天空一聲炸響,漫天白光陡失,復見萬物。
一人伏于地上,身著紅衣,身旁有散落破裂銀鎧,一銀色細劍,正是銀鎧人。
銀鎧人目視吹水,似笑非笑。
良久,銀鎧人拾起細劍,走向飛船,駕船升空離去。
吹水于一巖石后覓得徐壽,背負返茅舍。
其時徐壽已命垂旦夕。
徐壽躺于榻上,曰:“此人今番落敗受創,星外艦軍必三十年不犯地球也。”
吹水只在榻邊垂淚不語。
徐壽又曰:“吾立年時于鄉中市集見一女子,此女子容顏美麗,極其動人,吾甚慕之,探知是為鄰村待字閨女,姓趙名月蓮。后吾多番趕集均見之。吾有自知,豈敢造次?故只每望其芳容便心足矣。有一次于集上面鋪有幸與她同臺而食,吾其心喜,實難言表,故慢食之,待她食罷離去吾方食完。吾離開之際見地上有一耳珰,正是她耳上之物……”
徐壽忽連咳幾聲,后喘定續曰:“吾拾起欲還與她,又念如將耳珰還與她,只得一語多謝,今后她仍是她,我還是我,我與她并不會有何關連,不若我自留存,使此耳珰作我與她惟一有聯系之物,遂將耳珰珍藏之。過得幾年,不復見她,想是遠嫁作他人婦矣!吾每見耳珰,便如見她。那耳珰今在我枕邊方匣內,汝將其帶返地球,若能尋得她葬身墓穴,將其還入墓土……”
徐壽忽聲止,嘴角涌出一股鮮血,后氣絕身亡。
吹水伏于榻嚎哭至夜,翌晨將徐壽葬于舍背木林,而后帶上方匣,駕船返地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