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所在的大學坐落在黃島,從家鄉(xiāng)到黃島的車可不像青島的那么多,只有有限的幾輛,還只在兩個固定的時間點發(fā)車。每到學校放假或開學的時候,車上滿滿的都是學生,而且大部分都是他們學校的!
又是開學時候。他早早的起床,匆匆的往車站趕。“不知道還有沒有早上九點的票?這樣就能早點到學校了,還能睡個午覺!”他到達車站售票廳的時候,已經八點半了。他跟著長長的人龍移動,等著買票。挨到他時,雖然不過九點多點,可正點車票已經賣沒了,只剩加班車的。加班車一般是既不到車站也不到學校的,還得再打車。有什么辦法呢?他想,反正今天能到學校就行了!畢業(yè)后我一定要賺錢買自己的車,再不要受這種折磨了!“畢業(yè)?真快!”他這才想起回到學校自己就邁入大四的門檻了,真像有首歌唱的那樣:“仿佛畢業(yè)遙遙無期,一轉眼各奔東西!”大一報道還像昨天的事,畢業(yè)卻已是明天的事。大學啊,我真的要離開你的懷抱了嗎?還有那么多的遺憾、那么多的心愿未了呢!他嘆了口氣,一抬頭,突然看見一個扎著馬尾拉著行李箱的女孩從他身邊經過,她二十歲左右吧,吸引他注意的是她臉上那種堅強的表情和堅定的目光,這在浮躁的當代人身上很少見,特別是在花朵一樣鮮艷嬌嫩的少女臉上?!翱飚厴I(yè)了,我連一場戀愛都沒談過呢!”美麗的女孩讓他想起了戀愛,這很正常,正像美食會讓人想起饑餓一樣。
他走到檢票窗口,排在長長的人龍后面?!敖裉烊苏娑?!”他自言自語地說,“天氣還這么熱!”他看見旁邊幾個女孩一手放行李箱上,另一只手像一把小扇子似的,不住地扇著少的可憐的涼風,汗仍不停地從她們美麗的臉側額旁流下來。他情不自禁的想起了剛才那個單薄的身影,同樣的汗淋淋地美麗的臉,兩鬢的一些碎發(fā)都被汗水濕透了,她卻不及去擦,只顧堅定的走她自己的路,仿佛任何困難在面前,她都不會眨一下眼懼怕退縮的樣子?!霸趺磿羞@樣的女孩?”他覺得她和自己想像中的柔弱嬌小溫柔的女孩不同,她是那么的與眾不同,似乎與傳統(tǒng)的女性形象背道而馳?!跋胨陕??”他覺得自己很傻,“不過是個萍水相逢的路人,以后也不會再見了!”離發(fā)車還有一段時間,他從口袋里掏出手機,上網借以打發(fā)這段無聊的時間。
“有到黃島的乘客請到檢票口檢票!······”站在出口處的檢票員洪亮清脆的聲音把他從虛擬的小說世界里拉回現(xiàn)實,他趕緊進入狀態(tài),拼命往前擠!上車早,還能占個好座,上車晚了,就得在后面和大家擠一個大座位,有時還得坐馬扎,三四個小時的車程可不是近路!在這方面,男生一般比女生更具有戰(zhàn)斗競爭力,所以他們往往能占到好座。他以最快的速度沖出人群,沖上客車,車上人不多,他如愿以償?shù)恼剂艘粋€好座。人們開始陸陸續(xù)續(xù)的上車,也許因為是他的座位比較靠后,他里面的鄰座還沒人?!皼]人更好!”他賭氣這樣想著,忽見一個黑白的影飄過來,在走廊里猶豫了一下,最后下了決心似的,走到他跟前。
“里邊的座沒人吧?您讓一下行嗎?”他觸電似的站起來,讓她過去。他在女生面前常常緊張的不知所措,和她們說話,往往話沒到口,臉先紅到脖子了。那女孩穿著黑白條紋的短袖,下身是一條天藍色的牛仔短褲,扎著馬尾。她,正是剛才他遇到的那個印象深刻的女孩!
“這么巧?難道是天意?”他暗暗歡喜。剛才他正看一個小說,男女主人公正是在車上相遇,然后展開他們的戀愛奇緣的。她,肯定是上帝派到我身邊的!這樣想時,他的唇角不自覺的上揚,他微微笑了!
“賣報紙啦!齊魯晚報、參考消息······今天的報紙看不看?”賣報紙的阿姨的叫賣聲把他拉回現(xiàn)實,他感到很囧,害怕鄰座的她看到自己剛才的樣子,更怕她猜到自己的心思,便買了份報紙掩飾自己的尷尬。她其實一眼也沒看他,相遇時沒注意,現(xiàn)在也沒注意。她喜歡坐在窗前,靜靜的看窗外的風景,或者默默的想自己的心事,不太喜歡被打擾。他卻渴望和她說話,只是不知怎么開口。
她先開口了,“我看看報紙行嗎?”他趕忙把報紙遞給她?!爸x謝!”她莞爾一笑,及其自然的。對于沒怎么接觸過女孩子的他來說,如此近距離的看一個女孩嫵媚又天真的笑容,他便被迷住了,深深的不能自拔。在他看來,她的笑采自百花的笑靨,是只應天上有的、不染凡塵的圣潔的笑。哪怕只因這個小小的、無比可愛的、可以無限擴大的笑容呢,他已經對她神魂顛倒。他突然明白為什么古人為了美人一笑,會烽火戲諸侯了,常人眼中的荒唐事,對于陷入愛河的人來說,是多么正常的呀!
“報紙也是我們認識新朋友的媒介呢!它給素不相識的年輕人創(chuàng)造了搭訕的機會?!鼻斑叺娜嗽谙嗷ソ徽勚?。他滿臉通紅,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她會不會以為他買報紙也是居心不良?他偷偷看了她一眼,她好像沒聽見前邊的人談話,或者假裝沒聽到,美麗的眼睛半張著,長長的睫毛半遮著黑白分明的水晶宮。
“今天車上人真多!你是學生嗎?”遲疑了好久,他終于小心翼翼的說出了這句開場白。
“嗯!你也是?”出于禮貌,她反問。
他點頭,“X大的?”
她點頭,“你也是?”
他們一起笑了!
“車上大部分都是X大學生,這車都快成X大校車了!”她看著前面眾多的學生模樣的人判斷說。
“是呀,開學期間,車上學生總是很多的!”他接著她的話說。
她不再說話,低下頭繼續(xù)看報紙了。
他有些興奮,平時不太愛說話的他今天有些異樣,直感覺話語泉水似的往上涌。
她已經翻完了報紙,隨手遞給鄰座的他,微微一笑,表示感謝。他卻像受到莫大獎勵似的,激動的臉都紅了,又有了繼續(xù)交談的勇氣。
“你是大幾的?學什么專業(yè)?”他試探著問。
她的眼睛剛閉上想睡會兒,她當然清楚,到黃島還得三四個小時的車程,在車上睡覺是最好的選擇。他一說話,把她剛醞釀出的睡意驚散了。
“我該上大三了,物流專業(yè)!你呢?”對陌生人,她并不喜歡隨便搭話,但禮貌是應該有的,況且還是一個學校的呢!
“我?該上大四了!咱們還一個學院呢,我學機械!”他更覺得是天意了,“你說,我們是不是很有緣呢?”他哈哈的笑起來,為自己的機智。
“同車同學院同專業(yè)的我認識好幾個呢,難不成我和他們都有緣分?”說完她輕輕一笑,她很看不起這種拙劣的“臺詞”。他沒聽出她諷刺的意思,也跟著笑了。
客車在繼續(xù)走著,不緊不慢的,窗外綠油油的田野、恬靜安詳?shù)拇迩f和銀色長條般的小河,均一一略過,帶著濃重的水墨畫的韻味。他看著窗外,自己最可愛的家鄉(xiāng)正以客車的速度離開自己,這一走,又得是半年時間!旁邊的她又在閉眼小睡了,她一只手托著下巴,另一只手抱著背包,車窗上映著她美麗的臉,和少女睡覺時的可愛姿態(tài)。他燦爛的笑了,這一切,多美!他想。他的注意力全在她這里,他欣賞這個美麗陌生又堅強的女孩,想了解她,和她說話,并沒有其他越界的想法。他還只是一個學生,一個單純又善良的學生。
女孩以為睡了好久,她微微睜開眼看看窗外,外面是連綿起伏的群山,家鄉(xiāng)遠了,漸漸進入臨沂的地界。
“真快!大學馬上就要結束了!”她聽到旁邊的他在說話。她睡了一小覺,精神好多了,旁邊的他看著也沒那么討厭了。
“你考研還是工作?”她問他。一到大三下學期,考研還是工作的問題就開始困擾著一大批同學。
“考研呢,又怕自己考不了很好的學校,還不如不考!不考吧,直接去工作,工資又不高。唉!拿不定主意!”他長篇大論了一番后,又想起學校必須面臨的兩難抉擇來了。考研,這是父母對他的期望;工作,是他自己對擺脫束縛的渴望,他多么想擺脫父母多年來對他的管制和束縛呀,他要獨立,要自由!
“考就全力以赴的準備,何必先找個失敗的借口嚇自己?不考就找份工作好好做,是金子總會發(fā)光的!沒那么難呀?”她很堅定的說。她是準備考研的,她覺得現(xiàn)在學的東西還太少,她要走的更遠些,做出點屬于自己的東西來。他突然覺得在這個小學妹面前,自己倒像個學弟呢!
“嗯,你說的對,我應該向你學習!”他謙虛地說。
她卻笑了,“向我學什么呀?你是學長,我應該向你請教才是!”
他們之間已不像剛才那么冷淡生疏了,主要是她的態(tài)度改變了。
“你叫什么名字?能留個電話嗎?”他很好的抓住了時機。
“可以呀!我叫吳媛,電話是~~~”對他,她的戒備心解除了,話也變多了。他也告訴了她她的名字和手機號,并且親自幫她輸在手機里。
此刻,他的心里滿是快樂,他真希望這客車一直的開下去,永遠不要停下來。
“有人說,在大學里不談一場戀愛會是一種遺憾,你怎么認為呢?”他心里正想著這件事,沒想到自己竟說了出來。
“我不這么想。愛情,要看緣分!遇到了,就應勇敢去愛,享受這世間最美的甘霖;遇不到,就該耐心等待,最好的不是往往最后出現(xiàn)嗎?要始終相信它一定會出現(xiàn)!為了排解寂寞而戀愛,為了空虛而戀愛,為了戀愛而戀愛,這些,是多么傻的行為呀!在浪費青春的同時,我們可能會和屬于自己的真愛擦肩而過!”
如果說開始他是被她的外在吸引,懷著愛慕接近她的,現(xiàn)在,除了無限的愛慕之外,他心里油然升起了對她的崇拜和敬佩:她,真是一個不凡的女子!她說得對,最好的往往最后出現(xiàn),那么,上天讓我單身這么多年,是為了等待命中注定的她嗎?如果她就是我身邊的她,我反倒覺得曾經經受的痛苦太少了,同學們的嘲笑還不夠狠,我所經歷的困難還不夠多······所有的一切和現(xiàn)在的幸福相比,顯得多么渺小!他心里暗暗的想,臉上掛著幸福的微笑,好像這幸福,已注定是他的了。
“我也這樣想,所以我一直在等待‘她’的出現(xiàn)!看來,咱們是心有靈犀呀!”他哈哈大笑起來了,她也跟著笑了。
外面天陰沉沉的,想下雨的樣子。她拿出手機,上了一會球球。他看見了,“你球球號多少?”他問她。他把她加上,顯得更高興了,他能和她聊天了!多么幸福呀!
她望著窗外連綿起伏的山丘土嶺,想著自己的心事,“他這人挺不錯的,可惜······”
“你餓不餓?給!”他的話打斷了她的思路,只見他漾滿快樂與微笑的眼睛專注的望著她,用右手遞給她他帶來的面包和火腿。
“我坐車不吃東西,謝謝啦!”她委婉的謝絕他的好意,因為擔心他一個人不好意思吃,她微閉雙眸,假裝小睡。見她不吃,早飯也沒吃的他也不覺餓了。他只想和她聊天,永遠的聊下去,直到他們都白發(fā)蒼蒼,牙齒也落光了,他們仍坐在一起,看美麗的青春情侶再度升起。而他們,一起躺在溫暖的土地的懷抱里,追憶今天的奇遇。有她的地方,處處都是天堂!他的思想飄呀飄,乘著愛的翅膀,又飄到了浪漫幸福的幻想中的遠方。
天空中劃過一道耀眼的閃電,隨之,一個巨大的響雷驚醒了車上半睡半醒中的人們。在一片慌亂的驚呼聲中,車窗外落起了雨。雨落的突然,卻不失其氣勢,不多久,外面已是一片水的世界。
他一直處在幸福的幻想中,像個遠離現(xiàn)實的夢游者,那聲雷也把他從美好的幻夢中驚醒,他回過神來,恰好看見旁邊的她也睜開了美麗的大眼睛,略帶驚恐的看著外面雷雨交加的世界。她沒有像其她女生那樣驚叫,只是鎮(zhèn)定的聽著車內的嘈雜聲,和車外的風雨聲。
“這雨,來的真突然!”他一直在注意她,陶醉在自己幸福的幻想中,并沒怎樣在意這場突來的雷雨。
“是呀,夏天的雨,來的快,下的急!你帶傘了嗎?”她認真地問他。
“她在關心我!”他暗暗得意?!皼]有,男子漢大丈夫,是不把這點雨當回事的!”他英勇無畏的說?!澳阌袀銌幔窟@樣的激雨沖到,會感冒的!”他很溫柔地問她。
“我給同學發(fā)短信了,會有人接我的!你最好也借把傘吧,被雨淋透總不是好受的!”她看著她,眼睛里流露出關切與擔心。
“呵呵!你真好!”他看著她,這句在心里翻騰已久的話竟然脫口而出,連他自己都覺得驚訝。他暗暗恨自己的不假思索,怕她不會再理自己。
她看著外面混沌的世界,在思考他的話。
“是嗎?我對朋友都一樣的,希望我們能成為朋友!”她沒看他,而是徑直看著前面,回答他剛才的話。
他猜不透她的心思,不敢再亂說話。沉默,沉默!于是沉默代替了剛建立起來的友好和親密,仿佛一切都不曾發(fā)生,那只是一個夢??伤麉s清楚地記得每個細節(jié),記得她說過的每一句話,她的每一個笑容,這一切,將是他以后面對困難繼續(xù)堅持的勇氣,是他孤獨郁悶時最好的安慰劑,是他邁向成功的巨大動力!
時間飛也似的走,四個小時的車程已走了大半,還剩下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他有滿肚子的話說,卻不知先說哪一句。他真怕下車以后,難再有這樣的機會,那些話便永遠沒有勇氣再說出口。
她的眼睛總盯著窗外,盡管雨水像一卷無形的巨大的簾子,一次次模糊玻璃的車窗。她看時間看得更勤了,像在焦急不安地等待什么。
“其實,我覺得你是一個很好的女孩,我若是遇見這樣的女孩,一定會對她窮追不舍的!”說完他哈哈笑著,借以掩飾自己的緊張。
“你也挺不錯呀!我相信,你一定能遇到自己的幸福的!”她明白他的話,但只能選擇祝福他。
“人們往往錯過最易得的幸福,為什么不抓住身邊的幸福呢?”他問。
“對,抓住身邊的幸福,不要錯過那些愛你和你愛的人們!”她很堅定的說。
他覺得自己又有希望了,光明重新回到他的眼睛里,陽光再次溫暖他孤獨的心。
“快到了!”她激動地說,“雨還在下!”
“是呀,你知道嗎?這次客車在咱們學校門口停!”
“真的?”她像個孩子一樣興奮了,不停地用手去擦車窗上的霧氣,努力看清車窗外的景物。
“到黃島了!”她轉過身告訴他,“再過半小時就到學校了!”
他不知道她為什么這么高興,但看到她笑,他也就覺得高興了,她就是他的快樂!他們都不再說話,專心看著窗外熟悉的景物一一掠過他們的視線,心里各有所思。雨漸小,被雨沖刷過的世界一片清新。
離分開的時刻,越來越近了!他的心里出現(xiàn)了一個無形的鐘表,它一秒一秒的轉動,每一次移動都震蕩著他那顆緊張激動的心。漸漸地,人群騷動起來了,科大的大門已近在眼前。
“到了!”她興奮的說。
“嗯,到了!”他說不出什么滋味,只是感覺心里隱隱的痛。
他們隨著人群下車,他看見好多人拿著傘立在雨中,等著接車上的人。
他幫她把行李箱從車后備箱里提出來,“我送你回去吧,挺沉的!”他對她說。
“不用了,謝謝!我朋友過來了!”隨著她的視線,他看見一個穿方格襯衫舉著藍色雨傘的一個帥氣男生正往他們這邊走來。
“沒淋濕吧?”他關切的問她,見她溫柔地微笑搖頭,他才放心的笑了,“走吧!”他一手舉著傘,一手拉著行李箱,和他一起消失在他的視線。
他這才發(fā)現(xiàn)只剩下自己的行李箱還在車里,他把行李箱拿下放在地上,癡癡地看著他們遠去的方向,不關心越來越大的雨澆到自己頭上、身上。
“混蛋!若是我,一滴雨也不會讓她淋的!”他罵著那個陌生的身影。
“不過,他們看著倒挺般配的呢!”他無力地苦笑了一下,拖著他沉重的行李箱,和千斤重的步伐,慢慢地,在滂沱大雨中向自己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