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王波林與馮云的那次通話，王波林受益匪淺。他萬萬沒有想到馮云這個剛畢業，只參加工作才幾個月的大學畢業生，對安全管理有如此的見解，尋找出了煤礦生產事故累累發生的癥結所在。這給王波林搞好安全管理開拓了視野，瞄準了重點。

在此之前，王波林給馮云通電話，馮云只是被動地應答。他認為馮云沒有工作經歷，對問題認識膚淺，不能回答出所以然來，他總是居高臨下，以老大哥的姿態與她對話。這時，王波林認識到自己錯了。

王波林動搖過，他懷疑自己是否被馮云那鮮艷的容貌所擊倒，樹林障目，看不到林深處，或者不愿看到林深處。可是，好比有一種神靈在牽引著他，讓他不能自已，自覺不自覺地接近她，今天，他終于走進了林木深處，他那一顆張望的心凝視在一個點上。這個點是鮮艷的，誘人的，像一朵綻放的牡丹，散發出陣陣清香。

王波林受到馮云的啟發想草擬職工培訓大綱，他還想下井查看安全隱患。可幸福的心情使他身心陶醉，什么都干不了，好像自己正在和馮云度蜜月，或正在洞房花燭夜那般，心理喜洋洋的。

王波林集幸福、快樂、激動于一身，他無法安然。他打開電視機，四十多個電視臺播放的節目，都選遍了，沒有一個節目能吸引他看下去的。他關掉電視機，心想現在干點什么呢？他猛然想起附近高速公路入口處，建了一個娛樂場所。聽說，在那個娛樂場所，有夜市小吃，還有跳舞的舞池和唱歌的卡拉OK，今天是星期天，何不邀請個人享受一下青春的浪漫。他想邀請誰呢？他不能邀請馮云，因為他們還沒有公開他們之間的關系，他想起了和他一起來礦的同班同學查興，他拿起電話撥通了查興的手機……。

太陽落山了，夜幕漸漸落下，好像有人在天幕上慌張地鑲嵌珍珠，一眨眼的工夫，散亂的珍珠亮晶晶，映襯得天幕更藍了。又有幾個仙女，在藍色的天幕上輕輕地揮舞著白色的紗衣。

王波林和查興肩并肩，安步當車，沿著田間小路向那個娛樂場走去。倆人到了這個無名娛樂場，他倆都怔了：如果說它是一個娛樂場，倒不如說是一塊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野地，在這塊平整的野地上放了一臺電視機和一臺VCD，一些男女和著電視里播放的舞曲，跳著不知名的舞步。人們就是怪呀，無論在哪，只要音樂響起就會有人激情昂揚狂歡亂舞。王波林和查興對這沒有了興趣，就要了啤酒和小菜，對飲起來。

兩個男人坐在一起最永恒的話題是女人。王波林知道查興正在談戀愛，話題就隨口而出：“你那個經常給你打電話吧？”

查興喝了一杯啤酒非常得意地說：“那還用說。”

“那都聊些什么？”

“女人關心的東西嘛，衣服哇，首飾呀……。”

“你們談了兩年了吧，咋還沒有……”王波林一邊說話一邊往杯里倒啤酒，一個顧客走在他身邊不小心撞了他一下，他沒拿牢的啤酒瓶掉在地上摔碎了；王波林一驚，話說了半截嚇掉了；王波林狠狠地瞪了那個人一眼，臉木沉沉的。查興笑著打圓場說：“歲歲（碎碎）平安。”并招呼老板送來一瓶啤酒。查興把酒杯斟滿，遞給王波林，王波林“咕咕嘟嘟”一飲而盡，那杯啤酒好像把王波林剛才的不悅帶走了。王波林接著問查興：“我們剛才說到哪了？”

“剛才，你想問我們怎么還不結婚。我對你講，我們的關系有時走鋼絲，有時走跳跳板。走鋼絲時，我們手牽著手，亦步亦趨，小心翼翼，相互勉勵，沿著這條鋼絲走向婚姻的殿堂。有時我們又走向跳跳板，她在這一頭，我在那一頭，一不小心，她從那一頭掉下去，我從這一頭掉下去。她掉下去時，我沿著跳跳板過去把她扶上，我掉下去時，她沿著跳跳板把我扶上。愛情就是這樣，一會兒相依相隨，一會若即若離。但我有信心，我們終歸會手牽手。”

突然，刮起一股狂風，吹起路邊的塵土，夾雜著殘枝敗葉向小吃夜市卷來。王波林和查興立即從座位上站起，背風躲避。這當兒，王波林的手機響起。王波林聽著電話，臉色陡然變得陰沉沉的。王波林掛斷手機，很掃興，心情非常沉重地對查興說：“井下出事了。” 查興急切地問：“出了什么事？”王波林沒有回答，付了飯錢，攔了輛出租車就走。王波林不斷地催促司機開快點，司機加足了馬力向鳳凰煤礦飛奔而去。在車上，王波林才向查興說：“二六軌道巷著火了，具體情況不詳。”

出租車在鳳凰煤礦大門口停下，王波林從兜里掏十元錢塞給司機之后，也沒有與查興打招呼，飛也似地向井口信息室跑去。

王波林氣喘吁吁地跑到井口信息室，劈頭就問：“現在情況啥樣？”信息員回答：“救護隊員已經下井。你叫我通知掘進頭安全員直接滅火，可電話打通了沒人接，估計人員已經全部撤出掘進頭。”王波林沉重地坐在沙發上，片刻又立即站起，說了聲：“我下井去。”就朝更衣室跑去。信息員喊著：“要給救護隊員一塊啊！”王波林已經跑得無影無蹤了。

35

一旦播下愛情的種子，種子就會生根發芽。愛情的種子在沒有破土之前，她要忍耐黑暗和孤獨的煎熬；暴風雪雨來了，她還要忍受冷風苦雨寒雪的折磨。世界上的愛情哪里有像雨后春筍拔地而起，酣暢和痛快？馮云多么渴望她的愛情像雨后春筍般地破土而出，長成愛情的秧苗，盡情地享受陽光雨露茁壯成長。她又感到可笑，自問自己愛情在哪里？她覺得她的愛情是海市蜃樓，是飄渺的夢幻，是自作多情的。她又感到是真實的，已經顯山露水了。她從電話里聽到了他的話語，感受到了是那么親切、那么真摯。

馮云好像自己掉進了愛情的旋渦，她既不能扯破那個旋渦，又不能跳出旋渦流向愛情的遠方。馮云心理又震顫了：他要把她的心剝蝕得體無完膚，然后扔進苦難的深淵？

馮云又捫心自問，沒有他的風浪，沒有她的心海能掀起旋渦嗎？

人們說，愛情是天秤，總是偏向女士一方。馮云覺得王波林沒有這樣，他把愛情的砝碼平衡了，指針指在零擋。

馮云好像覺得自己睡在了愛情的溫床上，但她躺在這個溫床上感到不能安眠。她要起床，走出屋外，親眼目睹東方第一道霞光，可她起得太早了，外邊還漆黑一片，滿天的繁星還閃著亮光。她不想躺在床上等待，她怕因睡不醒而失去看到東方第一道霞光的機會，就在屋外來回走動著等待。等待是寂寞的、孤獨的，她心煩意亂。她不想再等待了。可她又一想，任何光明的到來，都有黑暗作前奏。她從遐想中鼓足了勇氣，繼續在黑暗中來回走動著，她堅信只要堅持下來，那美好的、幸福的、歡樂的霞光一定會親眼看到……

馮云沖破束縛自己的鎖鏈，她拿起電話撥通了王波林的電話，電話鈴只響一下，她“啪”的一下又把電話掛斷，鎮定一下自己的情緒。她想，如果她在興風作浪，那個旋渦要掀起沖天的巨浪，自己能承受得了嗎？

馮云畢竟不是風風火火樣性格的姑娘。她有男子漢剛毅的氣度，這種氣度才讓她的性格中有著男人的穩重，她應聘到煤礦工作就是她剛毅性格的木之本，水之源。她有姑娘的溫柔和賢惠，而這恰恰又正是她參與王波林掀起愛情旋渦的基點。她向往有知識和有智慧的人，而王波林智能式的談話又給她推波助瀾。

馮云被愛情的旋渦驚擾得震顫、驚惶、激動不已，就好像是放飛的風箏，隨著徐徐的清風在空中震顫著飄游、飛升。她心想，她要是個男子漢，一定扯斷游絲，任憑大風吹到天崖海角，海外星空。她討厭王波林追求女孩子是那樣的婆婆媽媽，優柔寡斷，沒有一點男子漢的氣魄，即使是深愛他的姑娘也會被他這冷冷熱熱，若即若離地考察了解拖垮了。她又懷疑王波林的思想道德，他是否在盜竊一個姑娘的芳心，偷著尋歡作樂？不，馮云看到王波林對保護職工安全生命為已任的執著表現，她不相信他是個拈花惹草的花花公子，愛情騙子。王波林啊王波林，愛情是插上翅膀的鳥，天高任鳥飛；愛情是大海里的魚，海闊任魚躍。籠中的鳥，池中的魚都不屬于愛情的范疇。愛情又像一團火，燃燒著你自己，還要燃燒著你所愛的人，這種燃燒像刺破狂風驟雨的閃電，耀眼，熾熱。王波林啊王波林，你害怕，你膽怯，那鮮艷玫瑰可望而不可及，怕刺傷你。你不是膽怯、猥瑣性格的人，安全之路那么艱難你敢攀敢登，難道這比安全路還要艱難。其實，馮云應該知道，王波林正揮舞著春風細雨讓原野都披上綠裝。可是在愛情沖擊波的沖擊下，有的人頭腦清晰，思維敏捷，而有的人則迷蒙、纏綿，思考殘缺不全。

馮云被愛情折磨得心神不寧、火燒火燎的，她想跑到冰天雪地里讓寒風吹去她的煩悶。她拉開門，猛然想起現在還是秋天，那來的冰天雪地，真是癡人夢囈，馮云自笑起來。唉，是王波林把她折磨得銷魂蕩魄了。這一笑，腦袋反而清醒了。突然手機響起鈴聲，她嚇了一跳，急忙地抓起手機，聽到是范秀麗的聲音。她緊張的情緒才松弛下來。她以為是王波林給她打來的呢。

“馮云，我是秀麗呀，你怎么不說話。”

“噢，秀麗姐呀，你好！”馮云這才從極度緊張的情緒中掙脫了出來。

“你怎么對我客氣起來了。”

“沒有哇。秀麗姐，周末你也沒有出去轉轉？”

“沒有。你呢？”

“我正在看一部小說，我被小說里的情節纏著了，所以就……”馮云撒個謊。

“好了，甭說了。周末我也沒事干，正想找你說說話。”

“你來吧，我真想和你說說話呢。”

“那好吧，一會兒我就到。”

馮云放下電話，想把自己的房間整理一下，其實也沒有什么可打掃的。馮云愛清潔，平時就把房間打掃得干干凈凈，但為了對朋友的尊重，還是動手把她屋里的一張桌、一對單人沙發、一張床鋪，認真地拾掇起來，還沒有整理完，就聽見范秀麗敲門了，她沒有猶豫將門打開，把馮云嚇了一跳，——一個男人撞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