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弟妹載我們去Target超市,美國有幾大超市,沃爾瑪 和 Cosco等,Cosco是會員性質的,需要每年交幾十美元的會費,才可以消費。Cosco以批發為主要的營銷方式,東西不是很全,但都是市場上頗受歡迎的產品。需要冷藏的東西都在很大的冷庫里,進去總是凍得人瑟瑟發抖。Target超市雷同沃爾瑪,都是平價超市。中中不管去哪個超市,首選的區域都是玩具區,這次也不例外。中中在超市徘徊在樂高玩具區,留戀往返,不愿離開。我和弟妹買完生活必需品,中中依然沉浸在樂高拼裝玩具中,走不出來。樂高的玩具很貴,價格和拼裝件數有關系,件數越多,價格越貴,貴的高達100多美元。我站在旁邊等中中,站得太久,兩腿都站麻了,他還是不愿意走。最后,我拿出100美元,算作貸款,無息貸給中中,這100美元他可以自由支配,買他心愛的玩具。以后通過洗碗,倒垃圾等有酬家務來還款。我交代他,買自己最喜歡的,不要看價格,這樣不會后悔。說完,我就找了一個地方歇著去了,等著中中慢慢挑他的玩具。
中中在玩具區拿拿這個,比比那個,猶豫不決,選擇是痛苦的。我的思緒卻飄回到了8年前,一樣在異國他鄉,我和老公中中在日本,當時中中兩歲七個月,那時,中中每次站在商場的玩具區,總是給我說:“我看看,媽媽,我不買,這里的玩具太貴了,回中國了再買。”日本的物價很高,一個日產的奧特曼合人民幣大約50塊錢。當時只有老公一個人打工掙錢,老公打了三四個工,并且一邊打工一邊上課,非常辛苦,雖然也掙了一些錢,可是那錢畢竟是老公的血汗錢,每花一分錢,都好像在喝老公的血,心痛啊!有一次老公連著打工兩天兩夜,中間只能陸陸續續休息15分鐘,吃的是水泡面,那錢拿到手里,沉甸甸汗津津的,分量重得很哪!
記得一次,帶中中逛商場,中中喜歡上了一套上面印滿了奧特曼的衣服,衣服打了對折之后又打了對折,最后價格是80元人民幣。這樣的價格如果是在中國的話,也算不是很貴,自然就給孩子買了,可這是在日本,花的是老公的血汗錢,我毅然決然得拉著中中就下了樓,下到一樓,看著孩子一臉舍不得的樣子,我就答應他再回去看一下那套衣服,過過眼癮,孩子很懂事,跟著回到樓上,用小手一遍遍地撫摸著上面的奧特曼,摸了很久,最后,一樣毅然決然的神色跟著我下了樓,就要走出商場大門的時候,我改變了主意,帶著孩子回去把衣服買了下來,這個樓梯我們上上下下了幾遍,只是為了一套價值80元錢的衣服。這套衣服孩子一直穿著,穿了好幾年,褲子都短了一大截,我要送給朋友的孩子,孩子舍不得,我只好作罷。
在日本逛超市,每次我都很緊張。如果和我家先生一起去,每次都緊緊地拉著他的手,手心里都是汗,日用品的價格看得我驚心動魄。蘋果是按個兒買,一個合人民幣5塊錢,西瓜一個合人民幣80快,肉是按克買,這哪是豬肉牛肉啊,分明是人肉的價格。雞肉的價格還算可以,稍微便宜一些,所以每周還可以安排吃一次雞肉。即使這樣,老公每次都會買幾個蘋果,我不讓買,他固執己見,非要買,每次買回家去的蘋果,沒見他吃過,但他每天都會削一個蘋果,放在盤子里,也不說什么,就打工走了,蘋果我也不舍得吃,他打工回來,看見蘋果沒動,就會批評我浪費,我說:“你咋不吃?”他說:“你不知道?我不喜歡吃水果!”他最喜歡吃水果,這個地球人都知道。自此,沒了皮的蘋果變了顏色,開始發蔫,最后還是我挺不住,動口吃了,他才高興。幸福,原來是蘋果的味道。
有一次和中中一起去超市,中中坐在一種專門為孩子設計的購物車里,這種購物車外形像小汽車,我推著中中走,正好有一種方便面在搞推銷,可以免費品嘗,推銷員遞給我一杯方便泡面,我遞給了中中,中中埋頭熱氣騰騰地吃了起來,他狼吞虎咽的樣子,我站在旁邊很是尷尬,吃完一杯,中中遞過空杯子,用中文說:“我還要”。推銷員看著孩子無邪的樣子,笑得不亦樂乎。我趕緊用日語說“夠了,夠了......”,推著孩子逃之大吉。一次超市正在出售現做的“騰普拉”,中文不知叫什么,就是用面裹著雞肉炸出來的一種東西,很好吃,中中看見了,口水都快流出來了,我就狠狠心,給他買了一塊。我推著自行車,他坐在車后座上,那是個寒冷無比的冬天,地上積著厚厚的雪,他穿著大到腳踝的鴨絨衣,頭上戴著鴨絨衣的帽子,只露出紅彤彤的小臉,兩手寶貝一樣捧著“騰普拉”,不舍得一口吃完,一小口一小口地品著,引來一群日本中學生,圍著中中看,口里說著“卡哇伊一幺,卡哇伊一幺”,就是“好可愛吆,好可愛吆”的意思。幸福,原來透著尷尬的意味啊!
記得剛到日本,老公把我接到他租來的小屋,那座木制的小樓叫做“桂莊”,朋友后來都戲稱我倆為“桂莊莊主”,我倆住的是“桂莊”二樓的一間小屋。屋子雖小,房價不菲哦。老公剛把我接到家,顧不上說話,就匆匆去打工了,他給他的朋友潘曉丹打了一個電話,讓她來陪我,怕我孤單,怕我害怕。潘曉丹是一個東北女孩,豪爽的很。坐下來就開始給我說起我老公在日本的生活,說我老公一次去打工,騎著車子,在雪地上滑出很遠,狠狠摔了一跤,腿都摔破了,還是準時趕到打工點,堅持做完了工作。她說了很多我老公在日本的艱辛,都是我不知道的,老公寫信的時候從來沒有提及過。我強忍著眼淚,打開老公的冰箱,除了半盤洋蔥炒雞蛋,什么也沒有,空空如也。不知不覺中,我已是淚流滿面。幸福,酸酸的苦苦的,原來也有眼淚的味道。
記得老公一次打工回來,從口袋里掏出一個精美的小包裝,是因為他做工做得好,老板獎勵給他的一塊小點心,他不舍得吃,給我帶了回來,我拆開包裝,強塞到他嘴里一塊,他才吃了那么一小口。點心很好吃,自此之后,我再也沒有吃到過那么美味的點心。老公有一個老板叫鈴木,曾請我們一起去旅游,途中曾經吃過一次牛肉拉面,記得價格大約是50人民幣一碗,味道非常得好,至今懷念得很。后來在國內去了很多日式的餐館,每次去必點牛肉拉面,但再也沒有遇見一樣好吃的拉面,幸福,不知是在偶然之間,還是精心準備而就?
在日本,交了好多親密的朋友。薛哥和叢姐就是一對,他倆在一個宿舍里打工,給學生做飯,日本的飯是按份做的,每天他倆都起得特別早,給學生做早飯,做了40份,吃飯的學生可能只有30人,那么剩下的10份,薛哥和叢姐就可以帶走。在那食物匱乏的日子里,是薛哥和叢姐填滿了我們的冰箱,豐富了我們的餐桌。是他倆,讓我們有了吃不完的大米飯,喝不完的牛奶。有的時候,我和老公還沒有起床,薛哥和叢姐打完工回來,直接進入我們的房間,將帶回來的食物裝滿冰箱,就開始熱飯,有的時候是牛肉咖喱飯,有的時候是一種肉湯,香味飄滿了我和老公的夢鄉。熱完飯之后,不等我們起來,他倆就吃完早飯,又匆匆出發,趕下一個工去了。叢姐也正是有了我的幫助,完成了碩士論文答辯,并且考上了東北大學的醫學博士。我們一路扶持,一路歲月如歌。還有一對朋友是阿旦和薩娜。他們是蒙古族,有著蒙古族的熱情和奔放。阿旦很高很帥,薩娜很漂亮很有才氣。永遠忘不了的是,當中中來到日本之后,我們沒有褥子和被子,是阿旦和薩娜為我們送來了褥子和被子,那是一個黃昏,晚霞似火,照在阿旦和薩娜身上,給他倆鍍上了一層金邊,他們手捧著褥子和被子,給我們送來了溫暖。還有小江和廖誠夫婦,還有楊光和白翠瑾夫婦。有了他們,在日本那些日子里,陽光更加絢爛,生活更加多彩。幸福若沒有友情,是不是就缺失了最美的色彩哦?
今天,在美國,超市購物時,我再也沒有當時那種緊張感,看到東西,只要想要,就順手扔到購物車中,價格不再是關鍵問題。今天,中中也不再僅僅是徘徊在玩具區,只看不買,他終于在美國買到了他心愛的玩具,他看了,他也擁有了。
日月如梭,一切都在改變,幸福的感覺是否依然如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