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豬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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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曲黃梅戲叫?打豬草?,書面語又叫挑豬草,說的就是我們農村孩子最熟悉不過的一項勞動:挑豬菜。

挑豬菜是我們那個地方的叫法,也是我喜歡的一種叫法,接地氣,仿佛那是豬先生豬小姐們一日三餐的菜肴,充滿樂趣。也確實,人眼里的草本就是豬眼里的菜。

農村七八十年代出生的孩子,沒有不知道挑豬菜的,也是為家里出力的重要方式之一。

那時的農村,家家養豬。豬圈一般兩個,各置在茅房的兩側,像茅房的兩只耳朵。豬的排泄物通過墻邊一個連通茅房的洞口,經一斜坡面給推送進去,這樣打掃豬圈輕松了許多。

那時的豬不吃豬飼料,只吃大自然提供的各種草科植物。分田到戶后,莊戶人忙碌得勁頭十足,起早貪黑,兢兢業業地侍弄著自己責任田的那些寶貝。

農村的孩子早當家,孩子們就主動承擔起挑豬菜的任務,無需大人囑咐催促,早已把它當成自己的一項工作了。

放學后,周日里,邀上三五個小伙伴,背著個與小小身板不太相稱的大篾籃,籃子里不忘放上一把短柄小鍬,這是我們的專業工具。

田頭溝邊到處都有我們需要的豬菜,各種名稱,各式各樣。

有婆娘頭(鵝兒腸),絮絮菜(奶漿菜),刺刺歪(刺兒菜),野麥,麻菜,馬齒莧,野胡蘿卜,鋸鋸草,鐵莧菜,野凡囯(刺莧),野竹子(萹竹),蛤蟆草(車前草),嫩洋蒿......一口氣說出幾十個名字,只怕你應接不暇。

還有很多叫不出名的。其中,最養豬也最受豬歡迎的是絮絮菜,學名叫鵝兒腸。絮絮菜對豬們來說是一種有營養的菜,長長窄窄的葉子若不小心弄斷了,斷口就會滲出白白的漿,是它的血嗎?這種白色的漿不小心弄手上,過會就變成了灰黑色,還粘粘的,弄到衣服上不好洗。

它們最愛的地方是溝邊,沒水的溝底。喜歡群聚,郁郁蔥蔥的一大片。我們看到它們就像看到了寶貝,大家爭著搶著互不相讓,最后是一人一撮,和平分割。

野麥也是豬愛吃的,是家麥的敵人了,一種很像麥子的植物,它們跟麥子爭奪著有限的營養,算是害草了。

墨綠墨綠的葉子,一棵棵置身在麥田里,泱泱一大塊麥田,很好識辨。它的棵植很大,葉子高出家麥一小截,顏色也比家麥深一些。

因為它棵植大,根須細長,吃土淺,所以一把握住,不用費太大的力就給拔出來了,這時根本用不到小鍬子。

不過一定要當心,千萬別把人家的麥子踩壞了。麥田里的麥子一棵靠一棵,密密麻麻,無空處落腳,我們再小心翼翼也難免有踩踏。所以,被主人攆著罵的事經常發生,我們背起籃子,拔腿就逃。

不一會,籃子就滿了。那還是虛滿,壓吧壓吧還能有小半籃的空間呢。繼續挑,直到再也壓不出空間了,籃子里的豬菜已經溢出籃口好高,歇會兒吧。

我們把滿籃子豬菜放一邊,蹲在溝沿邊撥開一大簇茅草,拔上一大把毛針,坐地上靠著籃子開吃。那時的茅針真多啊,那時的茅針也真大。扒開鼓鼓囊囊的嫩黃肚皮,一條白色的長長的茅針肉就出來了,放嘴里,樸素的清甜味。

眼看天色不早了,回家去。這時已經背不動了,拉著系在籃口外圍的扣上的繩子拖著走。也會把它舉到一邊肩膀上扛回家,那樣感覺輕松好多。

還沒到家,遠遠地就喊起來:我回來了!聲音里透著驕傲,底氣十足地等待父親或母親的夸獎。媽媽聽到聲音便從廚房跑出來迎接,拎起那沉甸甸的籃子,說一聲:挑這么多呢,這么重!接收到大人隱蔽的贊美,小小的心已經很滿足了。

每家豬圈門口都沏著一個水泥豬食池,里面漚著軋米留下的米糠。每次我們背著滿滿一篾籃豬草回來,媽媽就會把我們的勞動成果放在一個寬大的木板上剁,剁得碎碎的倒進豬食池,與漚好的米糠一起拌成了豬愛吃的菜肴了。

喂豬時用一只長柄勺舀上幾勺,倒進豬食槽。豬們看見人走近,早就仰起頭哼哼著要食了,還沒等食倒進槽里,幾只豬急不可耐地擠過去吵著搶著,滿勺的豬食一下子倒在了豬頭豬臉上。豬才不在意,用力左右甩幾下,繼續吃。

這樣養成的豬,那肉的味道不是一般的鮮美,也許是因為有自己的一份勞動在里面。

年底殺豬,那是莊戶人家一大事。必須得提前與屠戶約好時間,一般殺豬時間是在凌晨或黃昏。

常常在寒冬臘月的一個凌晨被豬的慘叫聲吵醒,睜眼能看見窗戶外面路燈的亮光,還有廚房的燈光。迷迷糊糊睡去,早上起來,能看到一大盆豬血,豬頭,還有各種下水。

豬頭腌了過年,每年都這樣。割一碗豬頭肉放飯鍋上蒸,飯還沒好了,腌肉香味早就鉆出鍋蓋,鉆進饞貓鼻子。片片透明,肥白瘦紅,那種腌豬頭肉的味道現在是再也吃不到了,不能提的,每提嘴里必然生津,何時還能再吃上一塊那樣的豬頭肉?

每每憶起這樣的場景,更有一幕難忘。父親和母親在廚房忙碌著準備過年吃的肉圓,剔完肉剩下的肉骨頭用白水煮熟,站廚屋門口喊一聲:小三子,小七子,小八子,來啃骨頭哦!

其實,我們靈敏的嗅覺比狗鼻子還厲害,早就聞到廚房飄來的香味了。一聽老爸的喊聲,我們仨像聽到起跑哨聲的運動員,扔下手里的筆,跑出堂屋,沖進廚屋,鋁制大鍋里靠著鍋壁立著一根根燒好的肉骨頭,一屋子濃郁的肉香味。

那一根根肉骨頭上粘連著好些肉,父親是舍不得剔干凈的,留著給幾個饞嘴解饞呀。一年到頭,只有今天能盡興,那撕咬在嘴的肉,嚼著,品著,送到喉嚨半道,再給"喚"回來,細細再嘗一次那鮮味,才戀戀不舍送給胃囊,滿手滿嘴的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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