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的愛不瘋,不配談愛過……"
小小的酒吧里循環播放著"心之火",時間還不算晚,酒吧里三三兩兩的人來來回回驚不起半點波瀾。
我坐在老座上,一杯血腥瑪麗,如同酒吧的名字——"等",等一個片刻,等一段故事,等一個人,一個在絢爛和燼滅中舞蹈著的老朋友。一個像煙花一樣的女子,瘋狂,執著,即使明白彼岸是火海也要縱身跳下,她絢爛也靜寂,她桀驁也馴順,像是一個矛盾的綜合體。
我認識煙就是在這個酒吧里,她一身朋克裝,齊整的短發,火紅的耳釘……就像是黑夜的精靈,讓人沉醉,讓人心動。
"酒吧里看書?嗯,有點意思。" 煙坐在我對面的椅背上,右手抵著嘴唇,仿佛真的在思考。
我說,很奇怪吧,她說,不,很個性。
我翻過一頁,她突然說"我喜歡你,你叫什么?"她的一句話把我驚得四仰八叉,雖然做好了酒吧里什么類型的人都有的準備,但還是一驚,我愣愣得看著她說,"宿……"
她似乎反應過來我的驚詫,"煙,我叫煙,煙花的煙,性別女,愛好男。"
我樂得傻呵呵。
煙的性格很張揚,很外向,每次在酒吧里,她都很肆意,唱歌,跳舞,喝酒……但是我確實沒有看她喝醉過,也從沒看過她和哪個異性曖昧不明,煙瘋狂,瘋狂得過猶不及。
后來有一段時間我沒去酒吧,專業科目的比賽忙得緊張,整個人就像上了發動機的輪子,轉個不停。終于等比賽完成的時候,小組成員說是要慶祝一下,我提議去"等",娛樂盡興,又不混亂。
情理之中,見到了煙,沒有了朋克的裝扮,一身貼身連衣裙,齊耳短發變成了沙宣,也沒有了紅色的耳釘……
"好久不見",她說,"下次要不要一起坐坐?"
我說好,就先和同伴們一起走了,只看見煙一個人坐在吧臺旁,一杯酒,一個側影……
我還沉浸在上一次見面的場景里……酒吧門扉的鈴聲清脆響起,她朝我走來,一改我之前對她的老印象,頓生一種“士別三日,即更刮目”之感。沒有"如履薄冰"的馬丁靴,褪去一身的朋克裝,轉而一身雪白的雪紡裙,長發肆意披散。她嘴角清揚,似笑非笑,帶著一絲苦澀。
來了,我說。她坐下,側身看著窗外,沒有搭話,不知眼神在哪一處停留。
我把一杯血腥瑪麗放到她面前,她轉過頭來,一口下去半杯,我沒有阻攔,一來是相信她的酒量,二來我知道我阻擋不了。
"誰的愛太瘋,任性得揮霍……”。
“心之火”的旋律依舊循環著。我早知道結局,可我還是執著,就算知道會受傷,還是深陷其中。即便知道彼岸是火海,還是會縱身跳下,或許很傻,很瘋狂,我還是心甘情愿,心甘情愿……煙一個人說著,不知道說給她自己聽還是說給我聽,或者只是說說而已。
我靜默,一口血腥瑪麗流淌過喉嚨……煙曾經對我說過,在愛情的苦海里,她擺渡得了別人,卻擺渡不了她自己,就像張嘉佳書里寫得那樣。
"我從大一遇見他,慢慢就喜歡上了他,后來也鼓起勇氣告白了,雖然是單戀,雖然是一廂情愿。"我看著她,示意她說下去,我在聽。
"我知道,大家看到我的裝扮,第一印象肯定認為我是不良,呵呵,其實我也只是一個普通的大學生,今年大二,音樂專業,裝扮嘛,喜歡而已,當初和你搭訕,我知道我們能成為朋友,其實我觀察了你好久,你不像常駐酒吧的人,你很個性,但與我的個性不同,你內斂而包容,所以你也能包容我,不會異樣地看我,所以,宿,我的故事愿意講給你聽。"
我說,很榮幸。
"他大我一屆,不高,不帥,但卻擁有著出色的音樂天賦。他作曲,他唱歌,他彈吉他,彈鋼琴,都很好聽。溫婉,潤物無聲地浸透靈魂,那是我所不擁有的,我的感情太熱烈,太張狂,驚不起寂寞,耐不住孤單。"
煙輕抿一口酒,好像其中藏匿著無數的味道。
煙似乎陷入了回憶,說著,“遇見他時,他和朋友們來這間酒吧high,而我不過誤打誤撞,即興搶了駐唱歌手的活計,唱了一首‘心之火’……后來也純屬碰巧,班級活動,說是搞好上下級關系,他認出了我,說那晚的哪首歌很動聽,我笑笑,沒作答話。后來他常常來找我談論音樂相關的事,唱歌,作曲,只要與音樂相關。他說我很率性,音樂需要這種直白的率性。我覺得他待我是不同的,其實我知道他對誰都很溫和,我們一起寫歌,一起唱。宿,我喜歡甚至貪戀那種感覺,那種被需要,被認同的感覺。宿,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完全喜歡他,或許是他對我的認可觸動了我,但是我確信我喜歡他。宿,你知道嗎,他有喜歡的女生,和我同班,而且,你說多巧,我上鋪,呵呵……"
煙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只留下空蕩蕩的酒杯在桌上搖曳。
"那是個和我截然不同的女孩,她叫柔。我說的夸張點,如果說我是火,她就是水,火易傷人,而水卻能讓人感到舒適,所以楓喜歡她我一點都不意外,應該說楓在某種程度上接受我才是意外吧,那時候我還沒有告白,但是也隱隱約約知道楓喜歡柔,也是,那樣一個女子,一身淡衣,清澈如冰,溫婉如水,誰不喜歡呢,和柔比,我真的嘗到了云泥之別的滋味……"
"不是誰都喜歡水,我,喜歡火……"我插話道。
"呵呵,宿,我知道你的好意,我也只是訴說一段事實而已……你讓我說下去。"
我還想辯駁兩句,終還是把話壓在肚子里,沒有說出口。我不喜歡這樣妄自菲薄的煙,煙本應該像天上的煙火一樣,奪目,璀璨,瘋狂……
"我知道蘿卜青菜,各有所愛,會有人喜歡我,但終究還是喜歡柔的人比較多吧……楓也喜歡,即便如此,我仍然不愿放棄。我記得那一天,星星很亮,亮得奪目,我向楓告白了。毫不意外,楓拒絕了我,他說,我很好,只是他不喜歡我,他說我值得更好的,但是,宿,你知道么,在我心中,沒有人比他更好……我對他說,即便有更好的,我喜歡的也只是他而已。他沒有再說什么,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我們就好像從來不曾相識一樣,宿,我怕了,很怕很怕,我去找他,我說,我喜歡他和他無關,是我太幼稚,沒有考慮到他,所以,回到原位,還是好兄弟的,對吧?他應了。宿,你說我怎么會那么傻呢,明明喜歡他,卻還是寧愿找借口,不想他為難啊。我想,只要還能靠近他,還能看見他,就算把自己的心意藏起來又怎樣,就算做好兄弟又怎樣呢?"我看見眼淚從煙的眼框涌出,決絕地落下。
我不知道該說什么,愛情總是會讓人做一兩件傻事吧,我也一樣,誰都逃脫不過。
"每一次面對楓,我都小心地把自己的心思藏好,不讓他發覺,現在想來,挺多余的,他的眼里只有柔,就像我的眼里只有他一樣,又怎么會在意別人怎么樣呢。后來的一切就像是惡性循環一樣,我佯裝自己多買了早飯帶給他吃,我把親手做的蛋糕帶和他一起吃,說是經常光顧的店,老板打特價,其實那天是我的生日,而楓也一樣,借著各種借口接近柔,可是柔從不領情,宿,我是矛盾的,我一方面希望柔永遠不領情,一方面又希望柔能回應楓。我就像個鐘擺,來來回回,卻永遠擺不到自己期待的位置。"
我覺得喉嚨發干,酒,還是少喝的好,我可沒有煙的酒量。
"柔的態度一直很堅決,我看著楓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早就忘了自己心有多疼,直到那天楓要我陪他喝酒,看著他爛醉如泥,沒有當初那溫婉的樣子,我做了一個我自己都不相信的決定——幫楓追柔。"煙趴在桌子上。
我說,你瘋了,不過,這才是你。
"呵呵,是啊,這才是我,楓要送給柔的東西我來送,楓約柔,我來約,楓要給柔驚喜,我來伴奏……我不知道自己那時候是什么心情,可是,即使這樣,柔沒有半點動心的樣子。回到宿舍,只有我和柔兩個人。她說,你喜歡楓,而楓喜歡我,所以你幫他追我?!蔽覜]說話,她接著說,“你可以委屈自己成全他,可是我不愿委屈自己成全別人,你愛地卑微,而我不要,而且,我絕不會喜歡楓,也不會和他在一起。”我當時心里就像真的有一團火,卑微么?或許吧,我對她說,或許這樣的行為你很看不起,但是,記住你說的話,如果這樣,我便不會放棄楓,本來想要成全你們,但現在我不想再放棄了,我說完就甩門而去,沒去注意柔的反應。后來的日子仍舊重復,我遠離了楓,我不再出現在他們的視線,我等短發變成沙宣,我甩掉滿身的朋克,想要努力成為楓喜歡的樣子,等到我想要再次站到楓的面前,告訴他,我變成你喜歡的樣子了!宿,你說,多可笑,楓和柔在一起了,當初那么堅定不會和楓在一起的柔竟然和楓在一起了……我看著他們手牽手,終究還是沒有勇氣站到他們的面前,看著他們幸福的樣子。后來聽說,在我隱匿的那段日子,柔排練的時候從臺上摔下來,是楓把她抱到醫務室,又陪她康復,送飯……打動了柔,順其自然成了戀人。宿,我一點都不想問楓為什么喜歡的是柔不是我,也不想問柔為什么出爾反爾,宿,除了可憐的自尊,我什么都不剩,上一次我們再這里遇見,那時候的我,我自己都快不認識了……"煙抬起頭目光淡然。
"太執著,假灑脫,這種愛,太沉重……"音樂沒有停止,依舊隨意流淌。
愛情的軌道里哪有那么多的應當,不是誰先愛上,對方就應當接受;不是付出得多,就應當得到對方的垂愛。我不想分辨出個對錯來,因為我一直相信煙沒錯,楓沒錯,柔也沒錯。愛存在的時候,哪還有對錯。
煙揚手,又點了一杯血腥瑪麗,給我要了一杯白開水。她端起酒杯,杯壁抵住嘴唇,酒緩緩流過,一襲白裙的煙像是黑夜的眼睛,依舊璀璨。我想,煙不是變得不像自己,而是鳳凰涅槃的成熟,流星劃過天際的奪目,是沐浴火海,瘋狂過后的沉淀,是絕處逢生的安穩,我仿佛看倒了與煙初見時的場景,還有她最初的模樣,比最初,更耀眼。
"誰的愛不瘋,不配談愛過……"
愛也要愛得瘋狂,放手也要放得倜儻。愛時,可以瘋,可以傻,離開時,不糾纏,不喧鬧。這便是煙,瘋狂得過猶不及的煙。
煙又倒在了桌子上,睡著了,也許醒來,會怎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