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八過后,便是年關將近,整個江寧城陷入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熱潮之中,凌兒告訴我,不久后便是“春節”。我以前從沒有在人世間過過春節,所以不能明白人人都在歡喜個什么勁,也不懂所謂的歸鄉與愁思。
這一日,凌兒帶著楚兒出去上街采買年貨,我懶得動彈,人雖然是坐在大堂之中,卻總覺得昏昏欲睡。
半醒半夢之間,忽見門廊后多了一個影子,來來去去,似乎很是猶豫。我見那影子個頭不高,于是心下立明,揉了揉發困的眼睛,道:“門外是楚兒罷?怎的不進來?”
“回阿持姐姐,是楚兒,”廊外傳來吳楚兒稚嫩秀氣的聲音,“楚兒怕叨擾阿持姐姐歇息,所以不敢妄入?!?/p>
凌兒雖然出生貧苦,對這個弟弟卻教育得很有分寸,我溫和的道:“不礙事的,你進來罷?!?/p>
門外的影子猶豫了一下,方躬身而進。
吳楚兒如今換了一身整齊的長衫,面目白凈,連發髻也梳得一絲不茍,別人若不說,恐怕都要認為他是哪個世家的小公子哥兒了。他今年不過八歲,就已氣質不凡,想怕十年之后,又將是一個傾倒江寧少女的翩翩公子。
他立在堂中,端端正正的向我行了一個禮:“楚兒見過阿持姐姐?!?/p>
“快抬起頭來,我都說了,在我這里不必講那么多的規矩?!蔽倚χp斥他道。
吳楚兒搖了搖頭,一副正氣端然的姿態:“阿持姐姐待我親近,我卻不能罔顧禮法,這是對阿持姐姐不敬。”
我一陣無奈,他小小年紀就這般頑固,往后長大了,豈不是要無趣得同安南山上那根木頭一樣了?
“罷了,你今日不是陪你姐姐去街上置辦年貨,怎的這么早就回來了?”
“大姐說今日集市上人太多,怕我走丟,便先帶我回來了?!眳浅何⑽⒌椭^,十分溫順的道。
“你姐姐果然對你是最上心的,”我笑著道,“那么你找我,有什么事?”
他躊躇了一會兒,神色顯得有些拘謹,繼而從腰間拿出了一件事物,緊緊的捏于掌心。
“手里拿著什么?”我好奇的問。
他猶豫了片刻,似乎下了決心,一步步朝我走來,到我面前時攤開了手掌。
只見他幼小的手掌中躺著一枚銀色的簪子,簪頂鑲著一朵不大不小的梅花。這簪子做工算不得好,難得梅花卻雕得很是秀氣。
我有些訝異,又有些歡喜:“這是…這是要送給我的?”
他羞赫的點了點頭:“我見后院不種一草一木,唯有一棵梅樹。阿持姐姐…當是很喜歡梅花的罷?”
我不知該不該承認,我要如何同一個半大的孩子講明,我留那棵梅樹獨活,并不是因為喜歡梅花,而是因為懷念一位離去的友人,懷念我與他故去的歲月…
我只好將那梅花簪拿在手心把玩,好似愛不釋手的模樣:“楚兒真是好眼光。不過這里沒有銅鏡,我不便試戴,不如楚兒替我戴上?”
他凈白的面孔一瞬間紅了,卻仍是輕輕點了點頭。
我微微俯低了身子,方便他可以動作。感受到發髻中有物插入,有一絲清涼的感覺,我忍不住笑了,想不到此生第一次有男子為我插簪,對方竟是一個七歲的孩童。
吳楚兒收回手來,臉上已經紅透了,我仍想打趣他,故意對他嫵媚一笑:“如何,合不合適?好不好看?”
他眼神閃躲不已,說話都變得結結巴巴:“好…好看…”
我正開懷不已,卻突覺頭頂傳來一陣惡寒,那陣惡寒很快席卷了我的全身,有如冰釘入骨,鋒刀卷肉。我甚至感覺魂魄都被它帶去了七八分。
吳楚兒察覺了我有異,忙問:“阿持姐姐,你怎么了?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痛得一時說不出話來,只覺得全身已不能動彈,似被什么東西束縛住了。又過了片刻,我猛然反應過來,用盡全力道:“簪…簪子…”
楚兒反應很快,立即跳起來從我頭上扯下了那銀梅簪,那一瞬間我感覺被抽空的靈魂終于又回到了身體里。
“阿持姐姐,你好些了么?這簪子究竟怎么了?”
我身體依然不能動,但好在已可以說話,我顫著唇問:“楚兒,這簪子你是從哪兒得來的?”
“是集市上一位賣雜物的老伯,”吳楚兒皺著眉回憶,“他說這簪子是開過光的,可以佑人平安。”
我恍然而悟,只怕他是遇上了不知從哪兒來的捉妖道士,歪打正著找到了我的頭上,此人法力不低,莫不是楚兒動作快,只怕我此刻已原形畢露。
“楚兒,你聽我說,”我正色道,“適才發生的事情,你誰也不要告訴,包括你大姐…記住了嗎?”
吳楚兒縱然不明所以,卻知道事情的嚴重性:“楚兒記住了?!?/p>
“你現在偷偷去安南寺,將剛才發生的一切告之凈玄大師,請他下山,”我囑咐道,“千萬不要讓別人發現了你?!?/p>
“是,”他聽了立即要走,卻又擔心的道:“可是阿持姐姐,你怎么辦?”
“我無大礙,你快去,將房門鎖上,吩咐下去任何人都不準進來?!鳖D了頓,我又道:“快去,太陽下山之前一定要請到凈玄大師?!?/p>
他眼中一抹不符合其年紀的凝重:“姐姐放心,楚兒去去就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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