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德十年》是季羨林老先生書寫他七十多年生命過往各階段的其中一個階段。從1935年的8月,季羨林老先生離開了家,離開了祖國,一別,再回國,已經(jīng)1946年了。在這十多年的歲月里,國內戰(zhàn)火連連,而遠在歐洲的德國,也讓季老經(jīng)歷了戰(zhàn)火紛飛的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
其實,與該書的相識,已經(jīng)數(shù)年,具體算起來,好像遠在工作之前。依稀記得那時候坐在晃來蕩去的公交車里,利用公交車上的空閑來填補自己對散文、傳記等方面的空缺,然而,可能因為時間不對、閱歷淺薄,即使如此通俗易懂的書寫,依舊沒法讓自己靜下心來,去細細看完,更別說對之寫論文了。
于是,一年又一年,該書被自己拾起又放下,從電子書到網(wǎng)絡閱讀到紙質書,眼看著紙質出版書籍的版本翻新了又翻新。直到上個月國慶期間,自己終于將之拿下——完整閱讀完畢,如釋重負。
對,就是一種如釋重負的感受,很沉重,十年,一段非常漫長的時光,一場異常艱險的旅程,跟著作者一路體驗,感同身受。
也許,這就是歲月的沉淀,一些感受,仿佛在某個時刻,恍然大悟。
一、“留學熱”這件事
誠如季老所陳述的那樣,“有兩句名言:‘畢業(yè)即失業(yè)’;‘要努力搶一只飯碗’。一個大學畢業(yè)生,如果沒有后門,照樣找不到工作,也就是照樣搶不到一只飯碗。如果一個人能出國一趟,當時稱為‘鍍金’,一回國身價百倍,金光閃爍,好多地方會搶著要他,成了‘搶手貨’”。雖然在當今,隨著升學制度的完善,隨著就業(yè)問題的重視,要找到一份工作已經(jīng)不是多么困難的事情了,然而,若想求得一個鐵飯碗,依舊困難重重,無怪乎年年各省各市都有成千上萬的人,削尖頭、擠破腦袋希望考上公務員,也有那么一波人,在公考之外,遠渡歐美鍍金,力求身價百倍。
相較而言,當下的出國遠比那時的出國容易多了,世界各地不同級別的大學比比皆是,只要有錢,即使混日子,都能在“克萊登大學”混到文憑,只要有錢,一紙機票就能到達想要去的國外、開啟新的生活。
那時的季老,系出名校——清華大學,因清華大學與德國學術交流處簽訂了一個交換研究生的合同,那時的季老,成績優(yōu)異——四年全優(yōu),并主修德文,然而,金錢難死人,出國并非眼鏡所看到的那么華麗,出國意味著高昂的經(jīng)濟開支,雖然食宿可以得到解決,可出門的置裝費、旅費是件老大難,還好,東拼西湊,總算湊齊,使得季老順利上路。
那時的交通,異常困難。得從濟南去北平,從北平到天津,那里有外國領館,辦理出國護照的簽證,從中國去德國,沒有直接的道路,需要火車從俄羅斯穿越,要踏上蘇聯(lián)西伯利亞大鐵路,而這一段鐵路,又需要通過東北三省。當時的東北被日本軍國主義分子所占領,建立了“滿洲國”,車子到那需要辦理入“國”手續(xù),不僅填寫單子還得交錢,隨后在哈爾濱逗留幾天再登上蘇聯(lián)經(jīng)營的西伯利亞火車,經(jīng)過莫斯科,轉波蘭的火車,經(jīng)過華沙,最后抵達柏林,這一路顛簸轉車,差不多就花費半個月了。而在季老返回祖國的那一刻,他依舊面臨周折,1945年10月從德國前往瑞士,再從瑞士去往法國,隨后在海上又經(jīng)歷了漂蕩,直到1946年3月,著陸于西貢,從西貢再登船開往香港,離開香港最后到達上海。為了回國,他在路程上足足花上了半年的時間。
沒有誰真的能感同身受季老那一代早期留學國外的前輩們的艱辛,可是在閱讀中,在回憶著那些年漫長火車旅程時,在想起那些年求學的艱苦卓絕時,總能不經(jīng)意間獲得一絲感動、一點共鳴。
二、戰(zhàn)爭外的溫暖
上世紀四五十年代的世界各地都是不太平的,面臨著饑寒交迫,面臨著烽火連連,面臨著生死一線,而在這樣的大環(huán)境中,季老帶給我們讀者的字里行間里,更多的不是死亡的恐懼,不是人情的涼薄,而是亂世夾縫中生存時人與人之間的溫情,以及季老對學業(yè)的專注。那里有帶給他無限幫助的恩師們,瓦爾德施米特教授就是其中一位與季老關系最密切的教授,他教學耐心,對語法摳得很細,使得季老后來自己帶學生時,也采用了此法;年逾古稀的吐火羅文權威西克教授是季老平生所遇到的中外各國的老師中對季老最愛護、感情最深、期望最大的老師,他不僅親授絕學于季老,而且當發(fā)現(xiàn)季老生活太清苦時,親自找院長要求增加他的薪水;斯拉夫語言學布勞恩教授是位多才多藝的老師,擅長油畫,然而年輕時一直不怎么得志;馮格林博士是季老的俄文講師,夫婦二人對季老極關心,因季老神經(jīng)衰落癥而送雞蛋讓他補身子,并幫他聯(lián)系大學醫(yī)院內科主任教授親自幫他檢查。那里有慈父慈母般的房東夫婦,他們誠懇、善良、和藹,女房東歐樸爾太太會將他們吃的午餐留一份給季老當晚飯,讓他在晚上回到家能吃上一頓熱乎乎的晚飯。那里還有季老學業(yè)與研究道路相隨相伴的高斯韋伯樓東方研究所,從決定學習梵文開始,季老舊天天去這研究所,并學習了吐火羅文等,獲取博士學位。
1937年,交換期滿的季老,因國內“七七”事變爆發(fā)而使得歸國路被無情阻斷了,隨后又因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的爆發(fā),季老不得不滯留。可是在這滯留的日子里,他不僅懷持著思鄉(xiāng)思國之苦,更在《大轟炸》《在饑餓地獄中》等篇目中,將讀者帶往膽戰(zhàn)心驚的戰(zhàn)火現(xiàn)場——隨時會有警報拉響,隨時頭上會有飛機盤旋,隨時某處可能有人因轟炸致死。身心的煎熬,不僅頭頂,還有身體里饑餓的滋味。季老這樣描述著“不管怎樣,我當時實在是處在饑餓地獄中,如果有人向我嘴里投擲熱鐵丸或者泥土,為了抑制住難忍的饑餓,我一定會毫不遲疑地不顧一切地把它們吞了下去,至于肚子燒焦不燒焦,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我們這一代生活在太平盛世的人,沒有親臨過橫尸遍野的戰(zhàn)場,沒有真正體驗過“挨餓”這個詞所代表的狀態(tài),是完全無法了解其中的感受的,然而,當下的我們,緣何還對現(xiàn)世如此抱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