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上學期割晚稻的時候,應該是農歷九月中旬,媽媽要去窯廠干活掙點錢,爸爸在外拾破爛,等下雨天就回來,眼見田里的稻子,是一天比一天黃。一個星期五的晚上,媽媽對我說:“翠,你明天替我去窯廠干活,我要在家割稻子,要不你帶弟弟、妹妹,把一畝田的稻子割回家”。
我看看媽媽說:“算了吧!我才不帶兩小屁孩干活呢,一會兒他們捉青蛙,一個會要捉蟑螂,還割什么稻子呢?不把稻子踩壞就不錯了,我去窯廠干活吧,反正又不用曬太陽,也不用彎腰割稻子”。
星期六一大早就被媽媽叫醒,心里可不高興呢!好不容易一個周末也沒懶覺睡。媽媽給我盛了一碗稀飯,說:“快吃吧!大爺馬上過來,帶你一起干活去”。
還沒等我吃好,大爺左肩上背個白布袋,布袋里放些日用品,如中午要吃的飯、喝水的杯子、記賬的本子。右肩上拿著條毛巾,是干活擦汗時用的。大爺已經六十歲了,高高瘦瘦的,花白的頭發,他在窯廠是推車的。我抬頭看著掛在墻上的鐘,才六點半。媽媽也給我準備個布袋,我和大爺一起出發了。
我們要走路一公里到馬路上,然后跟去窯廠里裝土的拖拉機,一起去街附近的窯廠干活。人生中第一次去打工,我挺興奮的,我問大爺:“大爺,窯廠好玩嗎”?
大爺苦笑著:“干活哪有什么好玩,又不是上街去玩”。
反正我就是開心著,不用曬太陽割稻子了,還能坐拖拉機呢!小時候我們都是走路上街。我們家沒有人會騎自行車,我什么車都沒坐過,對摩托車,拖拉機都很向往。說著說著,就到了馬路,拖拉機已經來了。開拖拉機那位大叔說:“你們今早來的有點晚,我都等你們五分鐘了,怎么換一個小姑娘呢?”
大爺說:“就是等她耽誤了幾分鐘,她媽要割稻子,換她來”。
我感覺拖拉機的踏腳板有點高,里面已經有六個人了,有人伸手拉我上去,不然我還上不去呢!以前的馬路沒有修,都是石頭和土在一起的土路,,凹凸不平。很顛的,我們在車里一顛一顛的,別人說顛的有點受不了,但我第一次坐拖拉機,感覺一路顛簸著,也挺好玩的,挺新鮮的。
七點我們準時到了窯廠,下了拖拉機,我們各到各的崗位上干活,大爺指著一個長方體,長約兩米,寬約0.4米的木板,對我說:這就是你的工作,滑板子。
(我百度了好多資料,也沒查到這滑板子的介紹,但過去二十年了,我只能憑模糊的記憶自述了,現在這種輪窯廠早就關閉了)
就是一個長長的土磚坯子放進這木板里,木板的兩個寬的地方分別有兩個人,有一個人就是我,另一個人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的王阿姨,我們的正中間有一臺機器,是陳阿姨開關控制的,當長長的土磚坯來到我們這木板盒子里時,(木板的長度和寬度,和這個土磚坯一樣長一樣寬的。)陳阿姨把機器的開關打開,然后有個常常的刀片,把板子里的磚坯切成一個個大小均勻的泥磚塊。這個木板是活動的,木板下面有很多滑輪,我和王阿姨的工作,就是我們就這個切好的泥磚坯劃過去,同時用力,有人拉板車來推切好的磚坯,我們又接著滑著切好的泥磚坯,反反復復,這就是一天的工作。是坐著滑的,看似很簡單的活,到了我手上,卻和王阿姨的力度不一樣,板子不平衡,把磚坯全部推翻了。
一次切好的泥磚有十幾塊。推翻推壞的泥磚坯就耽誤大家干活的速度,我們的工資都是按計件的,一天做下來多少磚,都用賬本記個賬,然后算工錢。所以我很不好意思,感覺是我矮了,坐著干活,用不上力,于是我站起來干活,終于好了很多,進度也順利多了。
等到中午吃飯時,大爺幫我去窯洞拿蒸好的米飯。我去布袋拿來一小瓶咸菜,準備吃飯。王阿姨說:“小鬼,你看你的腿直抖呢!怎么呢?”
旁邊的大爺笑著說:“肯定是第一次干活累的,剛來時在拖拉機上,你那一股興奮勁呢!現在怎么不見呢?”
我沒理大爺,只低頭吃著咸菜就飯。王阿姨看看我的咸菜,給我飯盒扔了一塊大肥肉。并說著:“昨天我家來親戚了,燒了一點紅燒肉,今天帶來了幾塊蒸著中午吃”。
我看看王阿姨的碗里,還有兩塊肥肉和一塊排骨、一些青菜。王阿姨看見我看她的碗,以為我還要肥肉吃,正準備再給我夾一塊肥肉,我嚇著趕快用手蓋住碗口說:“阿姨,我不吃肥肉的”。
這時,王阿姨哈哈大笑說:“你媽也真是的,早上也不給你準備些菜,看你本來就像個豆角似的,還吃著咸豆角”。
我笑笑的說:“沒事啦,我每天上學都是帶咸菜去學校,中午在學校食堂吃飯都是咸菜,早已經習慣了”。
王阿姨把我碗里的一塊肥肉撿到她的碗里,把她唯一的一塊骨排給我吃了,大爺中午燉了黃豆,也給了我一些。我突然開心的笑了笑說:“你們待我太好了,這比在家里吃中午飯好多了”。
王阿姨語重心長的說:“小鬼,你將來要想過好日子,就一定要好好上學知道嗎?”
我說:“知道啦,阿姨,我在班里當小組長呢!但我不愛學習呀,我在家從來不寫作業,每次星期一早讀課,我可忙著呢!老師上午第一節課,讓學習委員檢查組長有沒有寫作業。所以每個星期一,早讀課我都會很忙,只是裝著在讀書,其實在抄答案,來不及抄答案的時候,那就隨便寫個數字吧,就是把空格隨便填滿就行”。
王阿姨睜大眼睛,不解的問:“那學習委員不仔細檢查,從來不知道你抄答案、隨便寫的事情嗎?”
我不好意思的說:“常在河邊走,哪有不失足啊!有一次,學習委員對我的答案,答案對了,然后他問我這題是怎么做了,我就沒有答上來,就被他發現了,告訴了班主任。第一次被老師拿作業本,狠狠地砸在我的頭上,老師很生氣,還被罰了站一節課呢!好丟人,不說了,干活了”。
他們被我逗樂的哈哈大笑。大爺說:“翠啊,怎么說上學讀書都比做苦活強,你現在不用功,長大肯定會后悔的”。大爺又給我看了他長滿老繭的雙手,成年累月的拉板車是夠辛苦的。
下午干活時,我感覺時間過的比上午還要慢。天怎么就不知道黑呢?難道今天太陽爺爺睡覺去了嗎?還沒睡醒嗎?我一個人自言自語地埋怨起太陽。下午五點的時候,肚子又不知不覺餓的咕咕叫。有點心不在焉,板子上的泥磚坯滑翻倒了幾好次,還好窯廠老板是堂叔,他過來看看,沒說話又走了。硬是撐到六點鐘。工頭說:“收工嘍”!
我想說:解放啦!我終于自由嘍!
累的渾身腰酸背痛,走不動路。大爺走過來說:“翠,趕緊上拖拉機去,不然天黑了,人家車不等你,你要走回去嗎”?
聽了大爺的話,我又拖著兩條腿,跟在他后面,他扶我上了車,沒被丟掉,我懸著的一顆心,終于放松下來。不管車上面有多少土多臟,我就一屁股坐在車子里面,我太累了,別人都是蹲在車子里面的。大爺在我旁邊蹲著,問我:“知道你今天掙了多少錢嗎?”我搖搖頭,大爺拿出今天的賬本,看了看,算了一下,說:“你今天很了不起啊,掙了15元錢”。
“”是嗎?我掙這么多啊?”我開心的問著大爺,“那大爺你呢?”
大爺:“我27元”
我:“那開拖拉機的師傅呢?”
大爺:“估計除了油費有50吧!”
我有點不開點了,憑什么我累死累活,到頭來錢最少啊!
大爺說:“厥什么嘴呢?你的活是最輕松、最舒服的。”
我:“還舒服了,我都差點累死了。”
大爺:“那是因為你不經常干活,不鍛煉啊,所以才感覺累。”
我:“憑什么開拖拉機的師傅工資最高?他的活才最輕松、最舒服呢!”
大爺:“噓!小點聲,小心師傅聽到了,不帶你回去了,人家是技術活呢!”
拖拉機仍在“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慢慢行駛著。
我笑著說:“大爺,你聽這拖拉機聲音這么大,他是不會聽見的,我們說話是不會被他發現的。”
突然,拖拉機不嘟了,原來是到了我們要下馬路的地方。我和大爺回到家,天已經黑了,六點半了。差不多以前媽媽干活回家,也是這個時間。
大爺把我送到家門口,笑著對媽媽說:“她干活很好呢,明天讓她還去窯廠替你干活!”我一聽大爺說讓我明天還去。我急忙說:“我明天還有好多作業要寫呢,這個星期天我一定要在家好好寫作業”。媽媽感覺很奇怪,問:“你不是一直都不寫作業了嗎?怎么突然說要寫作業呢?”
“我就是想寫作業,不想去窯廠干活了”。我一邊說一邊累了,一下倒在床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