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接待我的并不是她,而是店長,她站在旁邊觀摩,我以為她是見習的,沒太在意。可第二日便換了她的臉懸在我的上方,白光燈打在眼前,晃的我睜不開眼,我看她也模模糊糊,分不清人。我問她:“你是昨天那個95年的女孩嗎?”她搖頭,說她是96年的。
?為了緩解我的疼,她們一般會同我聊聊天,最開始她并不知道說些什么,聲音也是拘謹?shù)摹N抑鲃诱f:“你一上手我就覺得我皮可真厚,肉也多,換了豬肉,應該夠炒盤菜了。”她就笑了,手指也放松了,我也少遭了罪。
?我每日都去,也一直都是她,沒再換過。雖是天天聊,我并不知道她的模樣,盡管她總在我的臉上胡作非為。她總帶著大大的口罩,穿著白大褂,一副專業(yè)的樣子,倒也唬住我了。真正看清她,是那天早晨我去早了,在樓下等她,她在身后笑說:“起的這么早,吃早飯了嗎?”她經(jīng)常這么問我,可她從來沒吃過。我轉(zhuǎn)身看她,一時竟沒認出她是那個每天讓我疼的神經(jīng)末梢都僵硬了的女孩。她穿了咖啡色短袖,牛仔背帶褲,帆布鞋,眼睛大大的,臉上有些嬰兒肥,笑起來眼睛彎彎的。典型的96年姑娘的打扮,雖然93年的我也時常這樣穿。
?那天她并不開心,盡管出于職業(yè)道德她一直對我笑。我沒問,她卻突然俯身在我耳邊小聲說:“我告訴你,你別告訴別人,這是咱倆的小秘密。”我點頭。她說,她跟同事一起租的房子,明明她是最小的,卻是什么活都是她的,工作上也是。她說了些小事情,聲音委委屈屈地,說她一點也不喜歡背后說別人壞話,這很讓人討厭。我說:“這很正常,沒有關系。”可也只這一次,她再沒說過別人的不好,之后待同事也總是友善。她背井離鄉(xiāng)來了這里,沒有休息地無間歇工作,唯一接觸的人群就是她的客戶,這個情竇初開的小姑娘偷偷地把心許給了一個據(jù)她說很帥氣的男孩。她告訴我她的小心思的時候,聲音低沉,生怕被旁人聽了去,卻仍然壓抑不住其中的興奮。我笑說:“這樣很好啊,以后就可以順利在這邊安家了。”她眼神一黯,聲音更低了,可是我還是聽見了。她說:“可惜他媽媽不喜歡我。”我只當沒聽見,若無其事地拿起手機放了她最喜歡的歌。
?大概是對我說過些女孩心事,心里是接受我的。偶爾磕了碰了,晚上睡得不好了,有點想她姥了,都會告訴我。我盡力安慰她,雖然倒來倒去無非那幾句話。前幾天她很高興,說是要過生日了。我問:“你想怎么過?”她一項一項地數(shù)過來,要拍寫真,要去唱歌,要去獻血,要去看電影,要去吃頓好吃的。數(shù)到最后,臉色一黯,嘟囔了聲:“可只有我自己一個人。”我不知道這話還是不是說給我聽的,便沒作聲。她靜了幾秒又問:“哪兒拍寫真拍的好?”我說我不知道,讓她記得吃蛋糕,心下想著要幫她打聽打聽。她說她給家人打電話,說生日時想要花。結(jié)果隔日,媽媽在微信上發(fā)來了幾只玫瑰花。她說這事情時,眼角都是上翹的。
?她問我有沒有談戀愛,我但笑不語。 她不再追問,只說她談過,卻遭了背叛,其實那時她聽到些風聲,也有人來同她說過,她一直不信,卻在某次同學聚會上三人掀了底。我問她:“以后還會不會再這么相信人?”她操著東北碴子味的口音毫不猶豫地說:“再也不會了。”她想專心干事業(yè),并不期待婚姻。我覺得她這種想法太危險,寬慰她婚姻還是美好的,又啰嗦了些無關緊要的,她沒再說話。
?她時常跟我說起她的朋友們,她說她跟女生處不來,女孩們也不喜歡她,她就跟男孩子混在一起玩。她卻說很喜歡我,覺得我爽快。我心里洋洋得意,想我簡直是少女殺手,卻偏偏投錯了胎,還真遺憾。
?我問她:“為什么大老遠的來這里?畢竟已是背井離鄉(xiāng)卻不去更大的城市。”她說她曾經(jīng)來過這,覺得這個地方好,很喜歡,高中畢業(yè)后不想讀書就來了。我應著,這里是個好地方,又有點心虛地轉(zhuǎn)了話,問她:“那你還走不走了?”她說:“不了,我要要在這扎根。”我說這里男孩子不錯的,她說她并不很喜歡,她還是覺得東北小伙好。我想,她大概是在放棄那個她托了心的男孩子了。
?她已有兩年沒在家過年,說是今年無論怎樣都要回的,要看她姥。我說,我佩服你這種人,小小年紀就這么勇敢,有勇氣自己出來打拼,這是我萬萬不敢做的事。她笑說也還好吧。
?之后我回了學校,臉卻出了問題,說實話我是生氣的。可惜我性格并不火爆,所以忍了很久的一段時間才在微信上找了她。我倒是沒想讓她負什么責任,只是想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她猶猶豫豫地說是她操作失誤了,沒想到會這么嚴重。我一時氣急不回應,畢竟每個人都最在乎自己的顏面。她著急地發(fā)來語音,說是她會用自己的工資把我的損失賠給我。為了這件事,我確實損失了很多錢,可是她一個小姑娘,我是萬萬不能昧著良心‘敲詐’她的。最終這件事是不了了之的,我不愿再在這件事情上浪費時間。我還記得最后一次見她,她因為愧疚,總是躲避我的視線,有些瑟縮地站在飛揚跋扈的店長身后,欲言又止。我知道她要說什么,只為了不難為她,沒有一聲爭辯,我轉(zhuǎn)身走出去再也沒有回去過。
?96年的姑娘,我挺喜歡你的,大約是因為你說你喜歡圓臉姑娘。也大概是因為你會溫柔地說:“你流淚了。”可是手下卻不見半分留情,這樣敬業(y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