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尺地
文/顧意
王老頭家屁股后面的三尺地被劉麻子給占了,劉麻子建房子,圍院墻要墊高地基,算命先生說地基格局正四方,有利于家庭和睦升官發財。劉麻子不信這套,可他老婆智多星信,家庭和睦智多星有辦法,升官發財就還是想老天多保佑保佑。
劉麻子家的地呈橫條長方形,接近正方,但也只是接近,兩邊削吧有點舍不得,往前戳一點把公家用來通水的土溝填了據為己有,這倒是沒問題,畢竟幾十年沒發水,村里大部分人都占了。
還差三尺的距離,思來想去頭痛如麻,智多星跟劉麻子一合計,不如往前戳三尺,王老頭家就在前方沒圍籬笆,平常也沒人留意,地閑著也是閑著,戳三尺神不知鬼不覺,到時候事已成定局,王老頭也奈何不了,跟公家的地一樣,時間一長占著占著就成了自己的。
智多星小學沒讀完,小學加減法卻精通的出類拔萃,加減法加人情世故一通計算,就算計出了這套完美解決方案。
他們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可壘地基的當天就被王老頭給撞了個正著。王老頭八百年不往后邊瞧一回,今天正好一瞧,就瞧見有人往自己的地上壘地基,當場就去找劉麻子理論,劉麻子不理人杵著震懾,足智多謀的智多星一出來,一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太極八卦連環掌,就把老實的王老頭給勸退了回去。
王大娘不在,也沒個人排憂解悶。王老頭在家越想越不是滋味,越想越難受。在衛星上往下一看,劉麻子家的地盤,就顯的特別長,王老頭家,則瞧著特別短。當然這么點屁事,王老頭是不可能去衛星上瞧的。他只是在心靈的高處鳥瞰了那么一下。
越鳥瞰吧,藍圖就越清晰,像素一高,眼睛越亮,王老頭心里就又不是滋味,覺得自己受了欺負。但礙于劉麻子孔武有力的身形及兇神惡煞滿臉麻子的大臉,王老頭憋屈的牙都痛起來,嘴里呻吟兩下,往痛處一吸,他吸出了一個好主意。
也不是啥孔明點子,只是接力打力,想法一冒尖抑制不住的歡喜緩解了暫時的牙痛,趕緊揪來光屁股滿地溜的小孫孫,祖孫倆牽著手,走到大村榕樹口。
榕樹口的一排瓦房是村小學,村委是從學校最右邊劃出的一間,簡陋的鋪出幾張桌椅,用來做辦公用途,一個大胖的中年婦女大屁股懟在凳子上以絕對的優勢覆蓋了方凳面積并勒出一坨富余在凳面四周,她頭發后面低低束著一條帶著一溜小卷的焉馬尾,神情專注略帶沉思的伏在桌子上撰寫著紅頭文件。她叫劉秋香,是村里的婦女主任,之前愛抓計劃生育,現在號召生育計劃,號召大家沒事計劃計劃二胎。現在有多少娃被她號召出來,之前就有多少娃被計劃回去。她,面目慈祥,笑容和藹,總帶著微笑,是村里的老好人,見王老頭進來,先剝出一顆糖,塞在王老頭拖著鼻涕的小孫孫嘴里,說:“找我有事?”
小孫孫吧唧吧唧吸著,王老頭就把那三尺地的事一五一十的跟秋香同志說了。
秋香同志聽完沉思片刻,給予答復:“這事我管不了,我雖然是村干部,可我職業方向是處理本村婦女的問題。”
王老頭說:“干部同志啊,這不能有性別歧視啊,咱國家現在不是在號召男女都一樣嘛,這處理事情咋就還分了個男女呢。”
秋香同志站起來以老領導的樣子拍拍王老頭的肩膀說:“王大爺,你誤會咱干部同志了,處理問題不分性別,只是相對應的部門有相對應的事,您這事得支書回來處理。”
秋香同志拿筆戳了戳桌上的紅頭信紙,這是村委仿國務院自己印刷的信紙,質量還過的去,用來撰寫下發時顯的特別正式規矩,有股濃厚的政治風情:“看我,還得發紅頭文件,號召計劃生育免產檢呢”
王老頭對占小便宜感興趣,奈何自己又占不了產檢的便宜,有些訕訕的瞅了眼文件,問:“那支書去哪了?”
秋香頭也不抬賣力撰寫起來:“支書去開關于支援大堤建設的會去了。”
王老頭又問:“那啥時候回?”
秋香答:“估計得后天。”
王老頭牙又開始痛起來,他謝過秋香,揪起還吧嗒吮吸糖果的小孫孫,就回了家。
家里的王大娘已經回來正在點火燒飯,王老頭啜著牙唉聲嘆氣,小孫孫糖吃完又朝王老頭伸手:“爺,還吃糖。”
王老頭牙正痛著,就沒好氣的吼:“沒了。”
小孫孫被這突如其來的吼嚇的哇一聲就大哭起來,王大娘丟了火鉗就跑過來,抱起孫孫,兇王老頭:“有啥惡氣,自己憋,別撒孫孫頭上。”
然后輕言細語哄著小孫孫:“狗蛋乖,明天給你買糖吃。”
王老頭憋了一會憋不住,就告訴王大娘:“我牙痛。”
王大娘這一生操勞于田間,戎馬于灶頭,卻單單治療不好王老頭的牙痛,不僅她治不好鎮上的金鑲牙醫生也沒辦法,倒不是啥醫學上的疑難雜癥,他這病可長可短,可痛可不痛,不太受控制,以人的意志為發病點,可控性強。王大娘抱著小孫孫去燒飯,沒好氣的丟出來一句:“忍著。”
王老頭就使勁吸拼命啜還呻吟起來。
王大娘就隨口問了一句:“怎么牙又痛了。”
王老頭跟倒豆子似的一五一十的又把事情跟王大娘說了一遍。王大娘把孫孫往王老頭一塞,開門就往后頭去瞧,這一瞧怒火攻心,自己地盤的屁股果然給戳進來三尺左右,她扯著嗓子就叫起來:“劉麻子,你個死癟犢子給老娘出來。”
劉麻子家隔壁的劉寡婦探出頭來,埋怨道:“干嘛呢,吃晚飯時間嚷什么嚷。”
王大娘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吃什么吃,誰怎么吃進去的,我就讓他怎么吐出來。”
劉寡婦剛把公家的溝給填了,占成了自己的地方,聽王大娘這來勢洶洶的口氣,不免有些心虛,乖乖閉上了嘴。
劉麻子敢不理王老頭,卻不敢不理王大娘,他窩在家里正在猶豫怎么辦,劉麻子的媳婦智多星就上來說話了:“你一七尺大漢還用怕她個惡婆娘,盡管去,氣勢越兇越好,最好一出去就能震住她,這地咱們就乖乖占了。”劉麻子一聽也覺得有道理,拉門一就氣勢洶涌的一聲吼:“干嘛呢”
王大娘見劉麻子占了地還橫的跟個二百五似的,氣不打一出來,就跟劉麻子爭執起來,情急之中王大娘打了劉麻子一耳光,劉麻子把王大娘一個趔趄推倒在地上。
見劉麻子挨了一耳光,智多星不干了,她不打人家耳光就算虧了,更何況還被人家打了一耳光。她沖出來,就要參加斗爭,趕到一半,被沖過來看情況的王老頭給截了胡,王老頭嗓門沒智多星大,可力氣比她大,順利截胡成功。雖然王老頭截胡成功,可也沒撈到半點好處,智多星絕不是個善茬,在他身上又撈又抓。
王大娘坐在地上大哭:“劉麻子,你個死癟犢子,我操你媽,你就是欺負咱王家沒人,欺負咱老兩口。”
王大娘爬起來就去找王福星。
智多星腦子一轉就讓劉麻子去找劉光耀。
這王福星劉光耀都是村里輩分最高的兩大爺,有著絕對的權威,村里的劉王兩大姓,兩邊都是打斷骨頭還連著筋,沾親帶故的主。
王福星一聽,覺得這事不能就這么算了,地都被占了,那王姓人在村里還能有什么臉走路?這已經不是占王大娘家的地,而是占的整個王姓人的地。
劉光耀的兒子就是支書,這兩天去開會沒回。劉光耀一聽,劉麻子都被人打了,一向強勢的劉姓人,啥時候受過這種憋氣,這一耳光扇的就不是劉麻子的臉,而是整個劉家人的臉。
劉光耀沖著吆喝著喂豬的劉大娘喊:“咱拴子,哪去了?”
拴子是劉書記的小名。
劉大娘回答:“栓子去開支援大堤建設的會去了。”
劉光耀痛心疾首的說:“小溝都沒填平,去支援大溝,這娃白養了。”
又轉向劉麻子:“麻子你先回去,叔給你主持公道,不蒸饅頭也得爭口氣。”
這三尺地就一下從兩家人的紛爭,順利升級成兩姓人的斗爭。
當晚整個村里暗潮涌動,兩姓勢力突破了原本的和睦,在急劇分化。跟古時候一樣,兩領頭的當晚就擬信一封,約定第二天到劉麻子家空地好好捋捋這事,非得爭個你高我低。
一時間群情激昂,整個村精壯的漢子們都在家磨刀霍霍。
第二天,兩姓精壯漢子全聚在劉麻子家空地。
劉姓人多,一號召全到了。
王姓也不示弱連夜從村東,西巷,北街,南胡同搜集動員,人數少,卻個個都像打了進口雞血。
兩姓兩邊各守一邊,手上各款七七八八的土產武器,剪刀鋤頭鐵鍬菜刀,有人還突破創新拿棒槌鐵釘制作了簡易版狼牙棒,長棍及鐮刀搞了綁帶版偃月刀。
王老頭牙痛,窩在家里抱孫孫,正巧王大娘娘家侄子過來走親戚,這娃去年考上大學,穿的標標志志,個子還算魁梧,王老頭見他啥也沒說就塞他一把鐮刀,為王姓勢力又拉了一精壯戰斗力。
這小娃還以為去割草,到現場一看,偷偷躲一暗處,掏出手機便報了警。
警車拉著警笛呼啦啦就拉來幾車別真槍的警察。
參與斗爭的群眾紛紛傻眼,趕緊偷偷去藏武器,生怕被抓去槍斃。
負責的警察是一位姓劉的警官,剛從市里調到這里,懷著一腔報效社會的熱情,正愁每天無所事事,一接到聚眾斗毆警報,格外重視,迅速出警趕了過來。
一下車,果然,好家伙啊。
一個個淳樸老實的樣,膽兒養的可真肥啊。
劉麻子見風使陀的湊上去,朝著劉警官遞了根煙:“警察同志好,您貴姓啊,怎么稱呼您?”
警察謝絕了他的煙,答道:“姓劉,叫我劉警官吧”
劉麻子一陣激動:“哎呀,一家人啊。我也姓劉。”
劉警官看劉麻子一眼淡淡丟出幾個字說:“我家外省。”
劉麻子吃了癟,退到一邊。
劉秋香趕緊湊上來:“劉警官,劉警官,我是婦女主任村干部,這事您就放心交給我,交給村里來解決吧,保證給您一個滿意的答復。”
劉警官掃了一眼雞飛狗跳自以為偷偷忙著藏武器的群眾,懷疑的眼神轉向劉秋香:“這就是村里解決的方式?”
劉秋香不好意思說:“這不,村支書正好去開關于建設大堤的會去了嘛。我正在進行勸解,群眾的情緒都有些激烈。”
劉警官不再理會婦女主任,找來王老頭。
王老頭摟著孫孫又跟倒豆子似的一五一十的又把事情跟劉警官說了一遍。
劉警官這事解決的漂亮,不僅讓劉麻子把占王老頭的地給退回去,還讓他把占的公家小溝給疏了回去。至于王老頭智多星,王大娘與劉麻子,如果一定要糾結,就按中華人民共和國治安管理處罰法,罰款,一人各打一板。雙方一聽團結一致的表示,絕不給政府添麻煩,自行協商解決糾紛問題。
王福星和劉光耀見這事已經不是兩姓人的家族爭斗,而升級為兩姓同被治理的局面,大氣都不敢再出,暗暗感嘆,時代確實變了。
解決完一切,臨走劉警官感嘆了一句:“小溝都沒疏通,去商討支援大堤?這治大國如烹小鮮啊還是得從眼前做起啊”
本來不是一個系統里面的人,劉警官也就隨意感嘆一下,隔了一天劉支書回來,一聽這事還驚動了真槍實彈的警察,這警察走還丟下句:“小溝都沒疏通,去商討支援大堤?”的話。心里一陣發毛,連夜趕緊把大家召集起來把占的公家溝給疏了。村里小溝又開始接通大堤,雖然沒水但好歹也屬于通暢狀態。
王老頭家引來警察的這一壯舉,在村里沸騰了,一時之間成了名人,王老頭牙也不痛了,遇事就愛說一句話:“有困難,找警察。”
從此,王老頭的牙再沒痛過,這牙痛沒被牙醫治好,歪打正著倒被劉警官給徹底治好了,劉警官要是知道了或許會直接暈倒吧。
文/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