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個人選擇閱讀的方式,總被一條定律所左右,那就是你有空閑讀書的時候,大多處在怎樣的狀態中。
1990年代出生的程車心,是一個在旁人看來頗為怪異的讀書人。與同齡人習慣在地鐵或公交上,閉目養神、半酣睡狀態下聽有聲平臺里的各種“讀書”不同,程車心的閱讀時間是在工作間里。
“壓力很大,尤其對于我這樣的創業者,過去聽羅輯思維,結果更加焦慮了。最近改聽這些了。”程車心的話語伴隨著藍牙音箱里飄出的“讀書聲”更為讓人感覺詫異: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后商周,五霸七雄鬧春秋,頃刻興亡過首。
沙啞而深沉的聲音,很容易就標注出幾個關鍵詞:單田芳、評書、定場詩。
其實,畢業于某高校播音主持專業的程車心,也是一個說書人,只不過,她的“工作間”其實也是建立在了有聲平臺之上。
聽!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
對于1990年代以后出生的青年來說,單田芳是個頗為陌生的名字。程車心也不否認自己這個播音主持專業的傳媒方向工作者,以前也只是略知一二。
畢業以后根本找不到主持人的工作。程車心才知道當年自己選的這個熱門專業,在就業上有多么遇冷。
“是《羅輯思維》和《曉松奇談》,帶我走入這個領域的,很偶然。”程車心自敘心路歷程時感慨道:有一天正好月末,流量不夠、在外又找不到WIFI,又想追著看,結果發現再喜馬拉雅Fm上有音頻版的,其實兩個胖子,也沒啥好看的,聽聽正好,還解放雙手。
結果,這一次偶然,就讓程車心發現了一個機會——自己外形并不太理想,做脫口秀也未必需要露面,何不用自己的聲線來實現夢想。而且,很多人在上下班途中,也并不適合看視頻,但就如學生時代聽MP3學英語一樣,戴個耳機,卻很方便。
這是一條移動互聯網時代的讀書規律。在中國,這個規律被也解讀為“耳朵經濟”所依靠的聽書場景。
同樣發現這一規律的內容創業者有很多,如頻頻作為案例在媒體上亮相的牟欣,在成為“讀書人”之前只是個普通文員,而沒有任何播音專業背景、靠聲音甜美入行的她,主攻網絡小說錄制,一年能錄19部小說,一個月收入過萬。
一些已經獲得成就的作家也加入到了說書人的行列,最為典型的或許是曾經創造過千萬本紙質書銷量的饒雪漫,出版過《左耳》《沙漏》的她,本身也是個電臺DJ,而她在喜馬拉雅上朗讀自己的作品,則很快拿下30多萬粉絲,其221集的《雪漫頻道:左耳聽見》,累計播放目前已超過500萬。
來自各個領域的內容創業者,似乎都開始把耳朵經濟,看作是一個可以晉級的領域,并開始試圖打破單純朗誦的固有模式。
畢竟,“聲音好聽”這個門檻,太低。想要從龐大的音庫里脫穎而出,必須有絕活。
被單田芳打動的程車心,毫不掩飾自己的喜好里含有很強的功利成分。9月11日,當各大媒體紛紛打出“世間已無單田芳、下回再無分解”的標題悼念這位評書大師離世時,被發展瓶頸和前途困擾的程車心,正好在地鐵里無聊的刷著朋友圈。
就在一瞬間,她突然開了腦洞——為何不能借鑒評書的模式,去完成自己獨特的“說書好聲音”呢?
如饑似渴的連續在單田芳經典評書《白眉大俠》浸泡了一個月,程車心堅信自己的方向沒錯,只是評書這門手藝太難:“這是童子功,講求‘對面審賊’,和我們講求字正腔圓的播音腔,大大的不同。”
盜版來了,這不是耳朵經濟的真正危機
每一次內容創業的路徑變遷,都會伴隨著一波“盜版”的沖擊。許多最初的進擊者,要么被沖回岸邊,洗手不干;要么自己就成為了“洗稿者”、偷內容的人,去賺取所謂的成功。
8月,在最高人民法院發布第一批涉互聯網典型案例中,就將一起“未經許可制作有聲讀物被判侵權”案例,作為10大典型案例進行了剖析。
其案情十分簡單,即享有《72變小女生》文字作品著作權的作家謝鑫發現有聲平臺懶人聽書發布了該做的有聲讀物,遂提起訴訟。
然而,在最高人民法院的案例解讀中,有一段話至為重要,即“但制作、在線提供有聲讀物在著作權法上如何定性,經營者應當取得著作權人怎樣授權,未經許可制作有聲讀物所侵害的是作者的復制權還是改編權等問題,法律條文上無直接規定。在當前立法和司法有關有聲讀物具體規則存在空白,而行業發展又亟需明確規則的背景下,本案裁判為行業主體提供了清晰的指引,對于充分發揮司法助推文化產業健康發展具有積極作用。”
“在法律沒有明確規定下,這個判例就極具代表性了。”互聯網從業者許思賢認為:此刻正好是盜版網絡小說和實體出版物的行為開始抬頭的時段,比起之前許多互聯網領域的版權問題來,對有聲讀物的盜版行為遏制,是走在風起之前的。
有兩組數據頗具有指向意義。
其一是根據極光大數據的統計,截至今年7月份,有聲音頻app的行業整體滲透率達到15.79%。與此同時,該類別app的行業用戶規模達到1.73億,與去年同期相比增長比例為70.97%。
另一組則是艾媒數據,其顯示,2017年中國有聲書市場規模達32.4億元,預計今年將增至45.4億元。
從數據上看,用戶和市場都在億級,頗為喜人。但在互聯網內容領域,對比2017年網絡文學129.2億、網絡視頻過800億的市場規模來說,都還只能說是池塘。甚至于在表現并不搶眼的電子閱讀152億市場規模里,都不算搶眼。
相應的,也決定了有聲書市場的盜版行為只是初始階段。但從數據上看,這個起手式也頗為驚人,時間同時落定在2014年。
2014年,有第三方檢測機構曾在客戶的委托下對包括《斗羅大陸》《斗破蒼穹》等5部熱門小說進行監測,他們發現,在600多個網站里,找到侵權連接共3200多條,其中有聲小說848條,平均每部熱門小說被有聲盜播170次。
而負責金庸作品有聲改編和獨家發行的一家機構亦回憶道,2014年時,全國30多家廣播電臺、幾乎所有聽書平臺和絕大多數音頻平臺上都存在盜版。
這樣的情況在2018年亦頗為常見,如上半年,《世上有顆后悔藥》、《爸爸愛喜禾》、《被美人》、《若你我從此孤獨終老》等多個作品的作者,就曾在微博上聯合對喜馬拉雅Fm維權,聲討其平臺上出現盜版有聲書;在9月,互聯網評論人丁道師則在網絡發聲,指責自己和音頻站點的聯合原創節目《丁道師雜談》,在另一平臺上被個人用戶直接“拿來主義”,且免費放送。
有聲書到底怎么讀?平臺、主播、作家的選擇題
盜版與否的問題,依舊不在有聲書的主流視角之中,行業真正關心的事:到底是IP先行,還是聲線征服。
兩條路徑的選擇中,有雄厚資金的平臺方把賭注壓在了IP上。
大量購買IP,成為了最簡單的路線。
有資料顯示:2015年,喜馬拉雅FM和擁有1000萬部作品的閱文集團達成排他性合作,并在接下來兩年迅速與國內幾乎所有一線出版機構結成了深度戰略合作,第三方機構易觀的報告顯示,喜馬拉雅目前擁有市場上70% 暢銷書的有聲版權,85% 網絡文學的有聲改編權,6600+英文原版暢銷有聲書。
相對應的,在同一年,蜻蜓FM與聽書品牌鴻達以太達成版權合作,獲得對方旗下10萬部有聲讀物的相關授權。懶人聽書同樣和閱文集團達成戰略合作,獲得占據中國網絡文學85%的資源和IP內容的優先使用權。
結果也是十分可觀的。據喜馬拉雅的官方數據,有聲書的流量占據平臺總流量的50%,收聽時長占比超過60%。
然而,僅僅是把書讀出來,卻讓很多說書人覺得難以快速崛起。正如喜馬拉雅FM的相關負責人所言:在聽書領域,主播的成功幾率不是二八定律,而是更加稀薄,也更加頭部。
從單一錄音到花式突圍,成為了部分說書人的選擇。
比如在今年獲得B+輪1.56億元人民幣融資的“凱叔講故事”,就針對自己的受眾低幼化特征,較早的開始了對故事的改編,如剔除西游記中血腥的部分,將睡前故事從單一錄音變成如同他主持的大熱綜藝《聲臨其境》一般的多種音效復合的廣播劇。
一些戲劇、評書團隊也在試圖跳出IP,建立自己的“聲線”模式,2017年開心麻花旗下音頻劇品牌“劇好聽”成立,其中一部《死亡通知單》音頻劇中,沈騰即是重要配音之一。
無論方向如何,有聲書的方向都會走向集團化、大投入。國外已經先行一步,不久前,企鵝蘭登書屋啟動制作喬治·桑德斯的《林肯在中陰界》有聲書,配音演員共有166人,其中不乏名人。
張書樂 人民網、人民郵電報專欄作者,互聯網和游戲產業觀察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