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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醉了,微醺著臉,沉沉入眠。那時,一縷炊煙,掩映著蒼茫的流年。
? ? 老房子頂著西邊天空的余暉,落寞而又無奈。它依舊墻跡斑駁,淚痕一般的,在灰白色的磚瓦上留著深深淺淺的烙印,又仿佛是歲月的波光濤影匆匆經過勾勒的“皺紋”,讓它變得那樣憔悴與疲憊。
? ? 這老房子面向東,獨自占了很小的面積。里面有兩間屋,南邊一間是爺爺幫人家碾米的機械房,另一間則是爺爺奶奶的廚房。像廣大農民的廚房一樣,飯菜都是在用水泥和磚頭砌成的柴火灶上煮出來的,于是我從前便總是在碾米機發出的轟隆隆的聲音中吃著香噴噴的白米飯。
? ? 我站在老房子前,又依稀看見了它那滄桑聳立的影子,任由風雨如何侵襲都巍然不動,仿佛多年前的凜然冬風再次吹起,我踩著冷硬的土地,跟隨奶奶緩慢的腳步聲,歡天喜地的奔向里面,迫不及待地掀起鍋蓋,拿一個又大又甜的紅薯在一片蒸騰的霧氣中吃得津津有味。
? ? 那葉想象的白帆又駛回了童年,在每個溫暖的港灣停留了一下。昨日,似遠實近,如凋零的落葉,盡在我心。
? ? 小時候,我總愛逞能,硬是要幫爺爺奶奶燒鍋。便在草堆中拿一小板凳坐下,抓一捆干草,點燃,用黑不溜秋的燒火叉塞進灶膛里,然后靜靜端詳那簇跳躍的橘黃色火焰熊熊燃燒。那顆年輕蓬勃的幼小心靈仿佛也正在隨著這烈焰熾流橫溢,猛然間精力旺盛;而在冬天,在這樣一叢溫暖的火焰前,凍僵了的紫紅的的臉蛋腫的像蘿卜一樣的手便會逐漸溫熱起來,心中必然是無限寧靜與安逸。比空調取暖器舒服多了啊!有時候因為一下子塞了太多的草,火蹭一下鉆到外面來,會把自己嚇得魂飛魄散。以后習以為常后,竟覺得這有意思,便變本加厲起來,先用一個蒲扇把爐口完全遮住,過一會再拿開,火勢就更大了,迅速沿外壁向上蹦跳,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縮回去,仿佛只是來打探打探這外面的世界是個啥模樣。這下子,爺爺奶奶可再也不敢讓我燒火了。
? ? 現在想來,我最懷念的竟是每次熄火后的時刻,我總會用燒火叉在一片灰燼中亂鼓弄幾下,便有零零星星的火苗在漆黑中復燃起來,即便只是短暫的一瞬間,卻那樣美好而感人。當初只覺得好玩罷,而今卻總令我想起王爾德的一句話:“生在陰溝,也有仰望星空的權利。”是的,那樣渺小的璀璨,即使再卑微,也是希望,也無法遏止它發光放熱。
? ? ? 除此之外,老房子屋頂上升起的一縷香噴噴、溫暖暖的炊煙也是我收藏已久的光影與凝視。
? ? 炊煙是恒定的韻腳,壓在每個日子的晨昏和腰間,那炊煙升起飄游,擔著身子,旋著舞兒,裊裊娜娜蓬蓬勃勃的生長,至多結幾多淡淡的云,便漸高漸遠的散了。有時,幾戶人家不約而同的生火做飯,游移不定的炊煙并攏在同一高度,寧城一條朦朧、迷離的帶狀煙霧,隨清曉的微風在屋頂繚繞,在空中旅游,很輕,很柔。那個時辰,沒有喧囂,沒有浮躁,淳樸的農人在炊煙中把平鋪直敘的一日三餐配得山高水長。那炊煙浸潤著草木的馨香、陽光的芬芳,像一幀被定格的膠片,給我以一種難得的靜謐與享受,也更讓我拿空空如也的肚子裝滿期待。遽隔數年,記憶中的炊煙是不多見了啊!
? ? 倘若要說起那最溫馨的回憶,一定要屬吃年飯的夜晚。
? ? 廣袤深邃的夜空中無數絢爛的煙火恣意綻放,耳邊充滿了類似于“噼里啪啦”“咻——”這樣喜慶的聲音,極遠的又是極近的,極洪大的又是極細切的,每個角落都似乎正熱鬧非凡。我們一家五口圍坐在一張八仙桌上,在昏黃的燈光下,在狹小的空間里,闔家歡睦,有說有笑。沒有山珍海味,更不用提什么格調了,甚至頭頂上那個許久不用的電風扇上還垂著長長的蜘蛛網,但卻讓我深深感受到“團圓”的滋味。由于家里生活條件拮據,經濟也很緊張,所以我每年并不會拿到像其他孩子那么多的壓歲錢,但我是知足和幸福的,仍然會像一個掉進蜜罐里的孩子一樣,享受親情的溫馨。一切那樣簡陋平凡,卻足以用我一生來織成錦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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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過境遷,往昔歲月一去不復返。我覺得柴火燃燒的聲音就是歌聲,而那從煙囪緩緩升騰的炊煙就是鄉村的生命樹。老房子的一切使我懂得生活的樸素與溫馨,懂得親情的美好與溫暖,懂得故鄉的親切與寧靜……
? ? 夕陽漸漸沒入地平線之下,我坐上電瓶車,又要離開了,這漫漫求學之路讓我離老屋愈來愈遠。爺爺奶奶銀絲飄蕩,目送著我逐漸遠去,就連門前那只小白狗也安靜了,坐的端端正正,目不轉睛的盯著我漸行漸遠的身影。
? ? 老房子像一位智慧的老者,他見證著我的成長,見證著這已上映無數次的分離畫面。媽媽曾不止一遍的說,將來要把這房子拆了,建一堵圍墻。每想到這,我心里就涼涼的,我明白,在這樣一個物質社會老房子下場會是什么,不過是化身為砂礫與塵土,然后隨風遠逝。
? ? 是否正如史鐵生所說的那樣,“每一步,每一步,其實都是走在回去的路上。”每成長一歲,就愈是懷念,然后我終于明白:
? ? 我不在老屋,老屋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