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 大雨將至(三)
正統的好學生時玢與混世太保常峻沒法在一個頻道上交流。常峻悻悻然地結束了不成功的撩騷,喝著悶酒。
凌萱好笑地看韓芷一眼,給她使了一個眼色。韓芷不動聲色地笑笑,轉頭來問時玢:“看片會之前你不用告訴凌放我們要去參加。”
果然,一聽“凌放”兩個字,常峻跳起來:“那小子要露面了?”
“是啊,時玢本來就是為他的發片會在曲意閣訂的場子。”
“你看,他不務正業就可以,我就總被大哥批斗。”他來了點情緒。
時玢駭笑道:“凌放是知名攝影師,怎么不務正業啦?”
“切,什么著名攝影師?以前還不是只曉得拍美女。簡蕓死了才良心發現”他脫口而出,卻被凌萱打斷。
“不許亂說!凌放才不是呢。”
時玢抬起疑惑的眼睛,卻并不敢發問,只是偷偷看一眼韓芷。韓芷搖搖頭,輕輕說:“不清楚,很久以前的事了。”
時玢低下頭,眼觀鼻鼻觀心,心里已經在暗自怪自己的好奇心。考上大學離開家時媽媽已經叮囑過自己,離了家凡事謹慎,管好自己即可,不可多管閑事,畢業了工作時又再鄭重其事地說了一遍,她不耐煩地說道“知道了知道了。”迫不及待地要出去闖世界了。
她闖得不遠,離家只有一百多公里,剛畢業時兩三個月必然回家補給,后來有了兼職回家的頻率更低了,就只在大假回。
都是離家,物理距離還是會讓人產生不同的依戀和失落。同班的學霸遠赴北京,最近發的一次朋友圈是汪峰的《北京北京》,點評寥寥數字:夢碎了一地。那個男生,她在大學時的一個時段暗戀過。但是他與系花走在了一起,她是真心地祝福。所以看到這條信息,點開音樂,汪峰嘶啞的喉嚨表達的凄清,讓她浮想聯翩:分手了?工作不順利?無論如何,又與自己何干?
她慶幸自己沒有遠走,學霸在北京都被碾壓,自己何能,可能活不過半年就得鎩羽而歸。
她拿出手機,翻看信息。學霸又發了新的信息“你遠行,原諒我不祝你一帆風順了”。她心里又泛起一陣漣漪,甚至沖動:不然過去找他?火苗即時就熄滅了,她自問不是一個至情至性的人。理智意味著自愛甚重,不知要少多少樂趣,卻能最大限度地保留地尊嚴。
“你這么喜歡低頭玩手機,不怕得頸椎病嗎?”常峻不死心,沒話找話。
她抬起頭:“我不是很喜歡玩手機呀。我剛拿出來,看看有什么急事兒。”
“同學,給我講講韓芷在大學里的情史吧。”他換了一種打法。韓芷容忍地瞪他一眼,對時玢道:“別理他,喝多了。”
他去拉韓芷放在桌上的手:“一杯而已,離喝多還差得遠呢。我就是想知道嘛,說明我在意你呀。”
韓芷哭笑不得地搖搖頭。
時玢還是拎得清的:“韓芷是法律系系花,很受男生歡迎,可是她條件太好,沒有男生敢追求她,我們還說不知要怎樣出色的人才配得起她呢。”
韓芷看時玢一眼,眼里竟有感激。
“是嗎?”常峻笑著看看韓芷。
時玢有一點心痛韓芷。看來她在常峻那里得到的認可和肯定太少了,那么感情呢?恐怕也有限吧。可是她又太懂事了,并不出手相爭。懂事在感情里是什么屬性呢?恐怕不是加分而是減分吧。
難道韓芷對常峻的千般忍耐是為了換得錦衣玉食?韓芷雖然從表面上看喜歡精致的衣飾,可是付出也太多了。時玢評估一下自己是不可能的。
終于吃完最后一道甜品,常峻堅持要開車送她們回去。從禮節上當然首先是時玢,盡管她再三婉拒。那個巷道很背,又沒有路燈,月光慘兮兮地掛在樹梢上,安全性是堪憂的。常峻難得有機會教訓凌萱:“萱萱,讓你一個人住在這里,你是要嚇得屁滾尿流吧。”
“那我得牽著你的泰格爾來同住。”泰格爾是常峻養的一條成年德國大丹狗,身形高大,姿勢矯健。
“那說好了,我明天就在這兒來給你租一間屋子,再把泰格爾借給你當保鏢。”
“討厭!你別威脅我,誰怕誰?”
“如果你怕就給我打電話,我會來救你的。”常峻樂呵呵地。
韓芷心下一沉,常峻是認真了。認真在常峻這里不是指用真心,而是決定要花些功夫。他第一次遇到不拿他當回事兒的女孩子。他是要認真地在時玢身上下功夫了。她有點怨恨起來,又不知道怨誰。
小巷是條死胡同,他只能倒車出去,側面軋到一堆類似垃圾的雜物,發出爆破的聲響,一股臭氣噴薄出來。常峻罵了一句:“SHIT!”
韓芷對凌萱說道:“你要來這里住嗎?”
凌萱伸出手捂住鼻子:“她怎么住在這里?”
“也許便宜吧。”這是一片拆遷房,已經算是改造過了的。平房推倒,已然是電梯公寓,不過容積率特別高,一間間房子就像是一格格的鴿子籠,擠擠挨挨的。這家人的廚房窗戶可以看見對面人家的廁所,從你家的客廳伸出手去可以取到對面人家掛著的臘肉。
對于靠自力更生的大學畢業生,能住進電梯公寓已經不錯了。最初孫靖單位分配給了他單身公寓,是通走廊一人一間式的,不過是公共廁所和廚房。孫靖想了很多理由說服時玢來一起住,她拒絕了。
她說不上來是為什么,或者是因為心意不定。沒有過多久,孫靖便提出來分手了。雖然不夠愛,但是他提出來時,時玢還是頗為受傷的。那傷也沒有維持太久,她在大街上碰到孫靖拖著新的女朋友時,她一點兒感覺都沒有,于是和孫靖成了點頭之交。
沒有必要做朋友。分了手還能做朋友的,不是不愛就是還在愛。
為了打發空閑的周末,又不想回去接受媽媽的盤問,她去找了一個兼職工作,在《時代地理雜志》打雜。即便是打雜也比在單位的工作有意思。她認識了一些有趣的、走南闖北的記者和攝影記者,文采出眾的游記作家。
凌放在老諸的口中是一個最寡淡又最值得挖掘的人。他的身世是顯赫的吧,可是他又低調得沒有任何相關的八卦新聞流傳出來。一般的作者都有自傳,至少是簡介,還有照片。但是老諸手上都沒有,以至于在選題會上,老諸差點沒有足夠的說服力去申請發行,當然凌放的作品是不錯的,但是發單行攝影集要求極高,直到他對總編提起凌放是凌氏集團的長孫。總編用了一個收的手勢:“好,反正銷量不好你讓他自己來包銷。”算是一錘定音。
時玢還沒有看過這么緊張的老諸,專門為凌放組織了一場針對渠道的發片會。
看片會那天,老諸早上就到了現場,親自測試著效果,音響、視覺,各個方面。中午他接了個電話便跑出去了,臨走丟給時玢一句話:“一會兒銷售部的人會來的,讓他們自管看好自己的渠道,然后凌放來了你招呼一下,我爭取及時趕回來。有事打電話。”
時玢一個人蹲在設備臺子前面,再瀏覽放映一遍《高山凌唱》的影集,她已經很熟悉了,但是老諸一下子走開,她還是怕砸鍋。那些照片絕美,老諸找人配了文字,她覺得有點多余。那些照片多有意境,而且一千個觀者應該有一千種理解,沒有必要加這些文字,加了反而顯得俗和淺表。
但事到臨頭,刪改也沒有必要了。她把所有的電線接線檢查了一遍,確保萬無一失。剛一從設備臺下鉆出來,看見一個男人站在桌前瀏覽著照片,面色凝重,嘴里嘟嘟囔囔地:“什么鬼?多余!誰讓他加的這些文字?”
她站直了,對那男人說道:“您是凌先生?”他并不理睬,繼續翻看著電腦里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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