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總是有著大量不可發(fā)泄的精力，就像泥潭里的氣泡咕嚕咕嚕半天仍然沒有聽到嘭的一聲。
記憶里的高中總是特別粘稠，是那個寬大教室里值日生偷懶未倒的垃圾的發(fā)酵，也是滿臉痘痘的女生走過去時莫名奇妙的好香的胰子味，也有打籃球的男生咯吱窩嚇人的味道，但是在夏天里總歸是流動得慢的，何況對一個只會坐角落坐后排的差勁學生，唯一跑得特別快的應該就只有食堂了。
說起高中吃飯總是眉飛色舞神采飛揚的，因為人這時候根本不是拼智力或者體力，而是跑慢了就是剩飯剩菜的結局。坐一上午就已足夠難受，所以放學吃飯的時候精力的發(fā)泄簡直駭人聽聞。八駿圖用來比喻轉角出現(xiàn)的這群高中生還是稍欠火候，食堂大叔正翹著二郎腿，一手放下云煙，另一手抽出來彈掉煙灰眉飛色舞和食堂大媽吹噓的時候，聽到放學鈴聲和緊接著出現(xiàn)的遠遠煙塵和萬馬奔騰氣勢時，趕緊狠咂一口煙屁股，一手甩掉，這群小兔崽子！
精力旺盛總是要有食物支持的。那時候班里最驕傲莫過兩件事，一是人最黑，二是碗最大。全班安安靜靜正聽政治老師神采奕奕大談特談政治腐敗民族危亡之際，我輩亦難以按捺拯救民族水火報效祖國熱誠的時候，家里煮湯用的那么大的碗盆子哐當一聲落定，全場鴉雀無聲，整個教學樓好像都突然坐定。隨后的是哄堂大笑和老師質問，這是你吃飯家伙？我想是個人都忘不了那眼神，感覺自己像被人看做一頭豬一樣盯著。
但飯量大總歸是個優(yōu)勢，這話又怎么說？似乎手抖是每個食堂阿姨必備的技能，女生碗小也似乎是個定勢，所以當有人拿一個偌大的不銹鋼盆打飯時氣氛是很容易尷尬的。一個人站在長長的隊伍里時總是不那么安分，無非是東瞅瞅西瞅瞅，男生的目的往往直接單純。但我自命不凡。就像跑得快的人總希望有人跑得比自己更快，所以我總是在排隊的時候尋找對手，這時候通覽整個密不透風的食堂難免心高氣傲而躊躇滿志，頗有李白拔劍四顧的風范。但是人不能總這么高調，吃飯的家伙還是要委婉點別大搖大擺拿出來要藏著掖著，暗自得意深諳儒道哲學。然而食堂阿姨是最不想揣摩我們的小心思的，往往目不斜視，“飯！”這時候便顫巍巍的掏出家伙，見慣風雨的阿姨有時候也難免虎軀一震，而讓人可恨的又是那些兼職的學生，往往要問幾個人打之類的或者飯勺落定。所以用吃來填補空虛和發(fā)泄精力這條路總是顯得有點詭異可笑。
那時候班上一男生天賦異稟，個子矮反而跑步賊快，他神秘偷偷告訴我跑完步后大汗淋漓賊爽。忍不住想起的是狗血劇里男主打完球潔白襯衫擦汗的動作，心想，這晚上跑步裝逼總沒人管沒人看吧？奈何我們學校一向以學風不嚴謹聞名，晚上跑步麻煩也賊多。高中累誰天天跑步，仔細瞅瞅操場上的都是小情侶，誰特么有事沒事往人家面前晃悠來晃悠去瞎溜達。
但是，我總歸找到發(fā)泄精力的辦法了，于是，晚上就開始偷偷跑步。可這很累啊，跑完步像個爛掉的風箱。我的偉大信念開始動搖，而且更多時候一些現(xiàn)在看來雞毛蒜皮的事在當時卻又足以讓小小的世界觀崩塌。比如辛苦準備日日練習詩歌朗誦試圖參賽，自以為信心十足，走出教室時甚至大揮衣袖瀟灑回頭，但是，海選時老師語重心長說，同學，進步空間是有的。這簡直毀天滅地日月無光了！因為一個人極度自信時一點小事往往崩塌信念懷疑自我。于是，精力旺盛的我又去跑步，跑完當然不夠，那還需大吼，需要大叫，于是就大吼了。這吼自然不是半夜寢室喝醉酒時某某男生抓著宿舍鐵窗喊的心痛名字，是那粘稠得不會冒泡的日子里過多的汗水和精力。殺豬般的聲音過后，一個阿姨帶著女兒匆匆跑來，“小兄弟，你還好吧？”
自此，我再也不在晚上學嵇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