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濤洶涌。
此刻用來形容我的心情最為貼切了。
我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再遇到李深，那個野蠻又漂亮的混小子。他是我的前男友兼我的初戀。
人聲鼎沸的商場，摩肩擦踵的人群，他那樣顯眼。如年少時一般無二，走到哪都自帶光環(huán)，想不看他都難。
趁他沒有注意，我趕緊從他身上撤掉目光。他應(yīng)該不會注意到我，一般有美女看他的時候，他的眼都是朝天的。
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瓜葛，包括偶遇時的一聲招呼。
“南京。”有人叫我。
都怪我媽，把我生的那么漂亮干嘛。有時候引人注目也不是件好事，比如現(xiàn)在。
我裝作沒聽見，推著購物車加快了腳步。奇怪，他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他不是在日本定居了嗎。回鄉(xiāng)探親？那也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這啊，他家又不是這兒的。
“南京，真的是你啊。”
完了，被堵住了。幸虧今天我是在家精心捯飭過才出門的，幸虧昨天領(lǐng)了俸祿，所以今天我的購物車?yán)锾芍亩际莾r格不菲的進口食品。我真是給我自己長了臉。
“你是？”我先假裝沒認(rèn)出他，接著就是一副原來是你的模樣。
他笑笑，示意我先結(jié)賬。
我把東西從購物車?yán)镆灰焕锬贸鰜恚诺绞湛钆_上。收款臺旁邊小貨架上幾個五顏六色的小盒子吸引了我，真好看。全是英文，也是進口貨，看上去像口香糖。這么高的顏值買一盒。
“這個是168元美女。”
我靠，這么貴的口香糖，是不是有滋陰補腎的功效啊！我這賤手。
旁邊的李深神色古怪的看了我一眼，他一定是也覺得貴。一百多買這一小盒不值得，我偏要買。
付完錢，我是臉在笑，心在跳。
“你以前不是很討厭國外的東西嗎？”
以前那是窮，買不起。只要我買不起的東西我都討厭，討厭它的昂貴。
“怎么，現(xiàn)在對生活講究了。”他似乎文雅了許多，笑起來這般謙和。
“嗯，網(wǎng)上不都傳國外的食品安全系數(shù)高嘛。”說完，我都想扇我自己兩巴掌。其實是因為我沒吃過，升職后我的俸祿多了，放縱自己過一把洋日子。
他挑了挑眉，撇嘴一笑。
“一起吃個飯吧，這么多年沒見了。”
“好啊。”
他這么坦然，我干嘛還要心虛。
“這些年你過的好嗎？”他給我夾菜，還是會把我討厭的蔥花，蒜末剔掉。
其實，他不知道，我早就不討厭蔥花，蒜末了。有些怪毛病當(dāng)沒人慣著你的時候，就自然痊愈了。
“挺好。我升了職，加了薪，剛換了個男朋友。”
大約是得知我過的太好，他挺失望，敷衍的笑了笑。
“婚否？”我才不在乎他過的好不好。我就想知道他娶了誰，有沒有我漂亮。
“你呢？”他不答反問。
“離了。”
“挺好。”
“我逗你玩呢。”
“哦。”
他好像有點失落的樣子，神采有一瞬間的渙散。
他說是他跟老總申請回國的，他們集團的連鎖超市準(zhǔn)備入駐國內(nèi)幾個城市，他負(fù)責(zé)在本市考察、選址、裝修和開業(yè)。他說地方已經(jīng)選好了，他正在聯(lián)系裝修和倉儲這一塊。
我一口水差點噴出來，我覺得他們公司老總還有他以及搞市場調(diào)研的人腦子都進水了，而且還是洪水。他說的那個地段，周圍都是政府機關(guān)，基本沒有什么居民區(qū)，交通也不好，出門就是立交橋，連個大型停車場都沒有。在那開商場，純屬作死。
不過這些，我才不跟他說。我就是想看看他是怎么作死的，誰讓他當(dāng)年拋棄了我。
一頓飯除了聊這點正事，其他都是在瞎扯。
我說我都準(zhǔn)備移民了，你怎么還回來了，國內(nèi)的日子我實在過膩歪了。每天上班就是簽簽字，訓(xùn)訓(xùn)工作不認(rèn)真的下屬。無聊了就購購物，聽聽音樂會，看看畫展。前幾天我剛剛潛規(guī)則了一個年輕的男下屬，我那男朋友就是太愛吃醋，我才甩了他。
你也知道，我這個最大的缺點就是人長的太漂亮。跟我在一起不受點委屈怎么可以。
這些全都是我逗他玩的。
實際上我經(jīng)常忙的連喝咖啡的空都沒有，我是公司最敬業(yè)的加班狗。因為我長的太漂亮了，所以才拼命努力，就怕別人拿我當(dāng)花瓶。我到現(xiàn)在還擔(dān)心老總給會給我升職是看我的面子。我一直不敢談戀愛，這么多年我還沒從失戀的陰影里走出來。
當(dāng)年被李深甩后，我被別人諷刺是徒有外貌的花瓶。他們說，男才女貌的愛情是佳配，就是不長遠(yuǎn)。
我和李深是在高中時好的。他是校草，人長的好，學(xué)習(xí)好，家庭條件也好，是個驕傲又漂亮的男生。那時候我除了長的好看，一無是處。學(xué)習(xí)不好，家庭條件不好，在同學(xué)和老師眼中我就是一道德敗壞的學(xué)渣。可我就憑著我的美貌攀附上了這個驕傲又漂亮的少年。
那會，喜歡他的女生很多，比我漂亮比我有才的的也不少。可她們都沒有我下手早，我還比較猛。我直接在操場上堵住他，我說李深我做你的女朋友吧。
他說憑什么。陰陽怪氣的語調(diào)讓我一下子敗陣下來。
為了不輸給他的驕傲，我厚著臉皮說，只有我這么漂亮人才能配的上你啊。
如此不自量力厚臉皮的傻瓜，全世界也只有我一個。
讓我意外的是，他竟然跟我好了。后來，走到哪我都能聽到這樣一句話，嘿，深哥你女朋友可真漂亮。那會我覺得倍有面子，看吧，我跟他好沒讓他丟臉。也許開始的方式就不對，所以注定會要有一個糟糕的結(jié)局。
大二那年他出國了，很突然，我是最后一個知道的。我哭著和他說，你去那邊安頓好了之后給我打電話。
我還特意買了地圖，查看我們之間到底隔著幾個板塊和哪個大洋。我還用比例尺測算我們之間的實際距離。我都計劃好了等我大學(xué)畢業(yè)，工作后掙到第一筆錢我就去看他。
差不多過了一個星期，我才等來他的電話。不是報平安的電話，而是宣布分手的電話。他說，南京我媽說我們不合適，讓我不要耽誤你。你這么漂亮，還能找到更好的。我就這樣被他甩了。
分手后有同學(xué)諷刺挖苦我，說我是花瓶，徒有外表。他們說李深是富二代，出國是去鍍金，以后就是海歸，身邊要什么樣的美女沒有，哪還會看的上我。他們還說其實李深早就對我膩了，甩我早晚的事。
我消沉了一段時間后，開始發(fā)奮讀書。我不談戀愛，也不參任何娛樂活動。就是拼命學(xué)習(xí)，我要把以前荒廢掉的都補回來。我討厭當(dāng)花瓶，我長的漂亮不假，我再也不想用我的漂亮為我贏得什么。
追我的人很多，可他們讓我望而生畏。因為李深，我害怕他們看上的也是我的漂亮。時間久了，又會厭倦，我又會被甩掉。我害怕談戀愛，沒有開始就沒有傷害。
也許是被甩，骨子里的耿耿于懷，讓我對他念念不忘。總想哪一天站在他面前告訴理直氣壯的告訴他，我才不是個一無是處的花瓶。我不只胸大，而且還有腦。后來傳出他定居日本，我知道這輩子不會再遇見他了。心也慢慢平復(fù)了，分手的傷痛也變的無關(guān)痛癢。
此刻，他就坐在我的對面。黑色的眼眸流光溢彩，失了少年的傲氣，讓他看上去穩(wěn)重內(nèi)斂。在別人眼里，我們坐在一起仍是很般配的一對。
玻璃上倒影著一雙男女，我也覺得他們挺配。
氣氛極好，酒喝的有點多，反正我有點上頭，估計他也是。
不然他怎么哭的稀里嘩啦的跟我說，南京對不起，跟你分手也是迫不得已。
他說當(dāng)年去日本是因為家里出了事，他被一個遠(yuǎn)房親戚帶去了日本。一個月后，那個親戚卷走了父親留給他在日本讀書的錢。他剛?cè)ィ松夭皇欤緦げ坏侥莻€親戚的蹤跡。
心里那處堅硬突然柔軟下來，我問他那你是怎么過來的。
他笑著說，半工半讀，那會留學(xué)生可流行半工半讀了。他說他做過百貨公司的清潔工，料理店的服務(wù)員，干洗店的熨燙工，便利店的店員，停車場的案內(nèi)等等等。什么掙錢他就做什么，他說總之只要勤快掙錢還是挺容易的。
那么艱辛的日子，被他說的輕松愉悅，真是難為他了。
我想想那幾年在國內(nèi)享的福，對他的嫉恨，突然就釋懷了。
吃完飯，我跟他告別。
不過也奇怪，他怎么沒要我的電話。
好吧，其實，是我更想知道他的電話。既然回來了，自然要常聯(lián)系。
回家后，我想起我那包昂貴的口香糖，迫不及待想打開嘗嘗。
打開后我直接懵逼了，竟然是安全套！
其實還是很好辨別的，只是當(dāng)時我只顧在李深面前裝逼了，沒注意看。怪不得他那會看我的眼神怪怪的。我的臉該往哪擱，我這么年輕，這么漂亮。
我總愛干自黑的事。
我一臉嫌惡的收了起來，畢竟那么多錢買的，扔了可惜了。保質(zhì)期那么長，萬一保質(zhì)期內(nèi)用上呢了。
升職后，我依舊是一只勤奮的加班狗。公司里的人都羨慕我既漂亮又能干，只有我知道，披著一張漂亮的皮如果不正干,死的會比丑八怪還要難看。
年少時我們只憑借漂亮，就可以贏得很多人喜歡和羨慕。長大后如果我們還只是憑借漂亮，只會被嫉妒和排擠。老天給了你一張漂亮的皮是助你一臂之力，而不是用來投機取巧。這是我被別人嘲笑后悟出的道理。
李深不知道從哪得來我的電話，時常約我吃飯。只要我有空，一般都會赴約。
他說，南京你變了。
是不是我又變漂亮了。
不是。
啊！我趕緊拿化妝鏡照照我哪變丑了。
李深笑，我也跟著憨笑。
他說最近很煩，倉儲出了問題，裝修款也沒到位。新店到現(xiàn)在還沒有任何商家入駐，他們都是看一眼就走，他正在在聯(lián)系電臺加大宣傳力度。他說新店存在太多問題，可能是他太急功近利，很多地方考慮不周。
不過我挺佩服他，出了這么大事，說起話來還是眉飛色舞。
我還是忍不住告訴他，本市有9家大型商場，經(jīng)營好的幾家附近都是居民區(qū)，還有大型停車場。還有幾家經(jīng)營不好的，附近居民區(qū)少，停車場也小。你們的新店，附近就沒有什么居民區(qū)，做再多廣告也是徒勞。我勸他，趁著還沒裝修低價轉(zhuǎn)租出去。
他卻感嘆還是國內(nèi)的小燒好喝。
我說好喝你就多喝點。
喝著，喝著，就喝多了。
他又開始胡說八道了，他說他就等著新店開不起來，這樣公司就會有人質(zhì)疑他能力有問題，就能離開公司了。他說他早就想回國了，公司里不放人。他說公司這是給了他一個晉升的機會，他必須給糟蹋了。
我說，李深你別學(xué)我說話的套路。
他說，南京果然不是胸大無腦。
我說，你喝多了。
我去買了幾瓶啤酒，我說，李深咱得出去喝幾瓶啤的解解酒。
是不是秋天擅離職守，讓冬天趁虛而入了，明明才入秋怎么這么冷。
我凍的打哈哈，趕緊喝了口酒暖和暖和。
李深脫了外套，遞給我。他說，南京你替我拿著，這衣服太沉了耽誤我喝酒。
我接過外套披在身上，真暖和。我看了李深一眼，心頭的溫?zé)嵘w過衣服帶來的溫暖。
他說南京，千萬別感動。這不是對你好，這是一個男人最基本的風(fēng)度。
我問他，那什么才叫好？
他說：全世界你只想對她一個人好，好到所有的好都是天經(jīng)地義，理所當(dāng)然。
我聽過一句話，任何人對你好都不是天經(jīng)地義。
我想被他愛著的姑娘一定很幸福。
眼前影影綽綽，沿街的門店里，傳出陳奕訊的十年，明明是踏實的音調(diào)卻讓人感覺撕心裂肺。
我們也分開十年了。
十年，喬布斯走了，劉翔退役了，孫儷的片酬漲到85萬了，房價翻倍了；亞歐板塊移動了9毫米，連春夏秋冬都變的反復(fù)無常了。
李深還是李深，南京還是南京。十年，他們毫無瓜葛。
我們都喝醉了，兩眼發(fā)花的看著對方。
他說：怎么辦南京，這些年再也沒有比你更漂亮的人能配的上我了，再也遇不到了。
說完，他一個大男人又嗚嗚的哭了起來。
我說，如果我告訴你：這些年，我再也沒有勇氣在另一個男人面前炫耀我的漂亮，你會不會好受點？
“你的男朋友呢？”
“都是我的想象。”我嘆了口氣。
“我看到，那天在超市你還買那個了......”
“我以為是糖。”
一分鐘的靜默后，是一陣大笑，這爽朗的笑聲足夠穿透云層了。
“果然是胸大無腦，我還是喜歡無才的南京。”
對面走來一對情侶，沒有牽手，兩人各自看著自己的風(fēng)景。橫過馬路時，男生緊緊拉住女生的手，男生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馬路和過往的車輛上，女生還沉浸在自己的景色里。整個過程，女生沒有分散一點注意力在馬路上。
要多深的愛，她才能如此信賴和放心。
相愛的人那么多，什么時候能輪到我們。
我轉(zhuǎn)過臉看著李深，他也轉(zhuǎn)過臉看著我。
這樣浪漫的情景，我期待著他能說點什么。
他沒讓我失望，他說，南京我能追你嗎？
我說，追我的人很多，你得排隊，還有我跑的很快。
看在以前相熟的份上，我能插隊嗎？
不能。
他說，當(dāng)年我都沒讓你排隊。
所以，你甩我也沒商量。
那要怎么才能追到你啊？
把我走過的路重新走一遍，我要你慢慢走到我心里。
夜空很亮，星星東躲西藏，月亮笑彎了腰。
其實，男才女貌，也沒什么不好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