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曉梅對于做個有錢人越來越得心應(yīng)手,她結(jié)識了好幾個富太太,現(xiàn)在,她再也不會坐好長時間的車到從前的那個市場買菜了。所以,人進(jìn)入優(yōu)越的環(huán)境后會顯示出驚人的適應(yīng)性,這種適應(yīng)不是因?yàn)樽约荷眢w或者心理上的嫌貧愛富,而是,自然的法則教會人們要選擇好的。
王曉梅的日常慢慢向富太太的生活靠攏。如果她每天的生活是西餐的話,約姐妹們逛街,美容,喝下午茶則是瓷白的碗碟里最誘人的那塊牛排。王曉梅現(xiàn)在已經(jīng)可以把牛排煎得很好了,因?yàn)樗幸粋€好朋友仇太太,仇太太是煎牛排的個中好手,深諳牛排要小火慢煎,連消磨起時間來都顯得游刃有余,讓王曉梅佩服得很。
仇太太帶王曉梅去本市最好的養(yǎng)生會所,躺在豪華單間里享受全身按摩服務(wù)。王曉梅不太相信給她做按摩的年輕小姑娘的話,小姑娘說通身按一遍就能保養(yǎng)從卵巢到頸椎這些要緊不要緊的零件。
卵巢有什么要緊的呢?王曉梅心想:我又不再生孩子。可見這些小姑娘對所有的顧客都是一套詞,無非是讓人多做幾個項(xiàng)目罷了。
王曉梅雖然看得透,但她不說。一是因?yàn)樗F(xiàn)在是有錢人的太太,斤斤計較未免有失身份。第二個,她挺心疼在會所里工作的年輕小姑娘的,就像心疼當(dāng)年的自己。
聽著養(yǎng)生會所里播放的輕音樂,閉上雙眼,王曉梅感覺濃濃的睡意襲來,像被給了悶頭的一棍。就在意識漸漸不明晰的時刻,有個念頭忽然插進(jìn)了王曉梅腦海里那道介于清醒與睡去的壕溝。
如果我死了,鄭謙會不會難過?
王曉梅從未想過死亡,更沒有過死的念頭。她和鄭謙摸爬滾打的一步步從貧窮的泥淖里掙脫出來,在進(jìn)養(yǎng)生會所之前,她都沒有過死這個字。就這么突然的,靜靜地躺在會所里的床上,由她的卵巢,她想到了生死。
仇太太對她說過,男人的老婆難當(dāng),有錢人的老婆更難當(dāng)。婚姻里的女人永遠(yuǎn)如臨大敵似的對可能出現(xiàn)的小三嚴(yán)防死守,然而,做有錢人的老婆又不同,嚴(yán)防死守是沒有用的。仇太太說她老公外面有女人,她對那個女人的情況一清二楚。但是她要裝作不知道,仍然每天對著自己的老公嫣然淺笑。仇太太還說,她老公也知道仇太太調(diào)查了他和小三,卻也裝作不知道。一個人愿意糊涂,另一個就陪著演戲,一張窗戶紙透明脆薄,卻誰都不愿意捅破。
王曉梅不能理解仇太太對她丈夫的婚外情佯裝不知的做法,仇太太卻告訴她,這就是有錢人的老婆難當(dāng)?shù)牡胤健那澳銗鄣氖且粋€人,時間久了,你愛的不僅是一個人,還有那個人帶給你的生活。仇太太的慢火煎牛排很好,卻原來用的最破的爐灶,最難點(diǎn)的火,這牛排就更加的難能可貴了。
仇太太問王曉梅有沒有發(fā)現(xiàn)過小三的蛛絲馬跡,王曉梅想到了那次鄭寶麗說鄭謙在酒店里摟抱女人的事,但鄭寶麗的一面之詞似乎又有些靠不住。她曾想過向常哉求證,但始終沒好意思開這個口。王曉梅在常哉面前是很要臉面的,因?yàn)樗X得常哉總是端著,于是讓人更想在他面前端著,端來端去這事就沒了蹤影,但王曉梅肯定也不會想念。被仇太太這么一問,忽然的勾起,王曉梅自身都是猝不及防的,她覺得自己似乎已經(jīng)走在了防小三的道路上。
仇太太還說,她們的鄰居武太太,那個獨(dú)來獨(dú)往的女人,前幾天剛剛離婚,分了她前夫數(shù)額巨大的財產(chǎn)。那個武太太絕不是等閑之輩,王曉梅曾和她有過一面之緣。武太太的身材很好,人也挺拔,一張長掛臉長得有點(diǎn)歐化,人也是雷厲風(fēng)行的。果斷的女人對自己對別人都狠,所以有錢的武太太離了婚。仇太太她們猜測武太太離婚的原因,除了丈夫出軌竟猜不出其他的。王曉梅直覺出軌不是原因,但她也想不出兩個人離婚除了第三者還會因?yàn)樾┦裁础3鹛珎兂寺迮E诺纳詈投沸∪坪跻矝]什么特長了。
王曉梅做過全身按摩之后和仇太太道了別。她想一個人走走,這一走就來到了商場,不知不覺就進(jìn)了女性內(nèi)衣店。也許是內(nèi)心的指引,王曉梅在走進(jìn)店門的一剎那,忽然害羞到臉紅,不是因?yàn)榈陜?nèi)陳列的內(nèi)衣太過于情趣使人浮想聯(lián)翩,而是,王曉梅想到了她和鄭謙的床笫之歡,仿佛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保暖思淫欲說得不錯,貧窮中的王曉梅從來不會想這些,加上仇太太們天天的教導(dǎo),于是王曉梅覺悟到小三的威脅與自己的懶惰。懶到不去照顧?quán)嵵t的生理可不是要給外面那些小狐貍精機(jī)會嗎?
王曉梅自覺長得不夠好看,臉太圓,又因?yàn)檠凵裉珒炊Я苏麖埬樀暮蜌狻<又罱鼛啄晟硇卧桨l(fā)的往臃腫的方向發(fā)展,于是,王曉梅整個變成了一個不太好惹的胖婦人。其實(shí)她脾氣還算不賴,偶有聲嘶力竭的時候也不全是她不講道理。王曉梅是個非常講道理的人,而且越有道理的時候她的嗓門就越亮,反而給人造成胡攪蠻纏的錯覺。
王曉梅聽女店員們熱情地介紹著。那款黑色真絲睡衣王曉梅很喜歡,她試穿了一下。王曉梅從試衣間里閃身出來,移步到穿衣鏡前,真絲睡衣被她撐得表面光亮,腰部那圓滾滾的,動一下還微微發(fā)顫。王曉梅有點(diǎn)絕望,她想起了仇太太的話。仇太太說,女人年過四十就再沒有什么資本去要求男人了,尤其是被男人養(yǎng)的年過四十歲的女人,年老色衰,無一技之長,與生活無限的脫軌,維持婚姻靠的可能就是那點(diǎn)夫妻情分了。然而夫妻情分終究還是有個度的,他可以掏錢給你,反過來你就得對他偶爾的背叛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沒人會覺得這是交易,但實(shí)際上這就是交易,他給你錢,你給他些許婚姻外的自由。
王曉梅什么都沒有買就出了商場,她第一次感到了有錢帶給她的傷害。因?yàn)橛绣X使她有時間結(jié)識一群無聊的富太太,因?yàn)橛绣X使她開始關(guān)注吃喝之外的事情,也因?yàn)橛绣X讓她覺得現(xiàn)在她除了不缺錢,什么都缺。
對于她決定買內(nèi)衣之前的種種想象,她為自己感到遺憾,那必將是實(shí)現(xiàn)不了的。王曉梅飽暖思淫欲的想象是這樣的:晚上換好撩人的睡衣,玉體橫陳的在床上等鄭謙回來。鄭謙推開臥室門的一剎那,把睡衣的裙邊拉至大腿處。到底要露多少白花花的肉王曉梅也拿不準(zhǔn),因?yàn)樗龑?shí)在沒有過這樣的操作,全憑隨機(jī)應(yīng)變和事前的練習(xí)了。王曉梅想象中鄭謙的反應(yīng)是這樣的:本來還為王曉梅沒有給他開門遞拖鞋有點(diǎn)慍怒,看到王曉梅那樣誘人的躺在床上,鄭謙默默的來到床邊,什么都沒說,親了她一口,然后再親第二口,第三口,親不夠的糾纏在一起翻云覆雨。
現(xiàn)在,王曉梅為自己有這樣的幻想感到羞恥,她是一個需要拿什么東西和丈夫鄭謙交易的中年女人,而這交易的東西絕不會是鄭謙看了近二十年的王曉梅那豐腴的肉體。
王曉梅想哭又想笑,回家里做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