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看似很好。
按事物發(fā)生的規(guī)律似乎越臨近畢業(yè)一切事物就都越面臨著終結,我開始擔心起我和詹筱。
詹筱是這樣一個人,盡管整天和我在一起看似不務正業(yè),但自己要做的事情一件也沒落下,成績穩(wěn)定,老師喜歡,同學關系友好,跟我有天然之別。但我的邋遢和不愛學習也沒影響到詹筱,而詹筱的好習慣也沒能把我給同化。
有時我會特別自卑地突然問詹筱諸如“會不會覺得和我呆在一起特別不搭調”“你怎么會喜歡我這種人呢?你跟我說實話是不是不喜歡我?”等問題。
詹筱說:“我喜歡的并不是你的不愛學習,實際上跟你愛不愛學習沒關系。”
“那是什么,我覺得我身上都是壞毛病。”
“我不告訴你我怕你驕傲。”詹筱嘿嘿一笑。
我覺得詹筱并沒有說假話,我深信那次老師在點名時翻開自己的筆記本看到的那副一個女生卡通人物牽著男生卡通人物手的畫。詹筱愛漫畫,她并沒有用文字回答,而是用這樣的一幅畫。與寫字相比,畫畫更需要時間,詹筱的舉動無疑是真誠的,用心的。
詹筱的日語系已經(jīng)開始安排學生去實習了,問我們系是不是也開始了。我含糊著說沒有,我們系還早呢。
“怎么會呢?學校大部分系都開始安排實習了啊。”詹筱很驚訝地問我。
“我們的也快了吧。”我說。
其實我們系早就開始安排了實習,只是我不愿意去。原因我能找到幾個借口,實習待遇差,工作累,吃不好,睡不好……但我知道原因并不是這些。
詹筱去實習后我每天在空虛、恐慌和焦急中度過。我跟學校說我去實習了,跟家里說我還在學校上課,所以每天不用上課但仍然按時拿著家里的生活費。每天我都關在寢室里睡得很晚,大部分時候我能睡到中午,然后洗臉刷牙胡亂弄一同,吃點面包泡面躺床上看小說彈會兒吉他,有時候忙著忙著這些事就困了然后倒頭便睡,睜開眼睛已是晚上。于是趁著夜色認不出人的時候,披一件大的衣服外面吃點東西,然后回來接著睡。
其實這樣的日子特別無聊,因為一整天都沒人跟你說話。最多就是晚上吃東西的時候結賬時跟老板說幾句,有時候晚上不出去,一句話都不用講。有時候我也會覺得一天不講話很別扭,于是自言自語幾句,或者拿起枕邊的小說念幾句。聲音回蕩在整個寢室顯得更加孤單,于是我停下不念了,戴上耳機鉆進被窩。
我就這樣一天天地等,我不知道我在等什么,我也知道這樣的等很快就會有終結的一天,但我還是不想離開學校。
過了些日子詹筱打電話問我實習的情況,我想這個時候再說沒有安排實習誰也不信就說已經(jīng)在實習了,詹筱問我在哪兒,要不要抽空去實習的地方看看我,我含糊地說,一個很偏遠的地方,說了你也不知道。然后轉移話題說等照畢業(yè)照的時候再看我吧。
幾個月后馬強傳來消息說,過些天大家就都要回來喝畢業(yè)酒了。我興奮地從被窩里跳起來,手一不小心把手機都摔倒地上去了。我撿起來拼上再打過去那邊已經(jīng)傳來沖水的聲音:,我罵道:“你他媽上廁所的時候才想起給我打電話!”
馬強說:“不是我不想打,是公司規(guī)定上班時間不準打電話。”
我說:“那你下班時間呢?”
”回去就躺下了,還住那些多人的宿舍,里面誰都不認識。真他媽累,哪兒還有心思打電話。“
我嚇了一跳,覺得實習很可怕,幸好自己沒去實習。
馬強一邊抱怨一邊說,不說了,待會兒他們看見我不在又找我了。
畢業(yè)酒會那天那些實習的同學都抽空回來,大家每人湊了五十塊在院長和系主任的帶領下在市區(qū)某酒店準時開吃。席上我跟著馬強、班長、還有幾個并不很熟悉的同學一桌。其實我并不是很在意和他們熟不熟悉,只是桌上他們向我敬酒的時候,我不知道怎么稱呼他們,只好說:“祝大家前程似錦,畢業(yè)不失業(yè)!”。吃得差不多的時候班長和幾個班干部帶頭向學校領導還有班主任敬酒,繼而大發(fā)感慨。我不大喜歡這種酸溜溜的場面趁他們不注意溜出大廳,坐在酒店前的臺階上。然后我又去路邊走了一圈竟然,就在酒店不遠處我意外地發(fā)現(xiàn)馬強和那個愛好文學女生在一旁說著什么。
“我是真的喜歡你。”馬強聲音低沉,語氣一如既往地懇切。
“可我有男朋友。”文學女生在一旁說。
“那你為什么叫我老弓?”
“那不是你的筆名嗎?”
“那是我的筆名,但也是另一個詞的諧音。”
“對不起,我叫的只是你的筆名。”女生說完轉身要走。
“我就要畢業(yè)了,以后就見不到了。”馬強提高了音調說。
文學女生頓了頓,說:“我給你念一段詩吧:“今夜我不會遇見你,今夜我遇見了世上的一切,但不會遇見你。”
念完馬強也想用海子的詩句接下句,但想了好久也沒想出來。文學女生睜大眼睛等了好久沒等到馬強的詩只好失望地走了。馬強后來翻海子的詩集說:“其實當時我應該說“當我痛苦地站在你面前,你不能說我一無所有,你不能說我兩手空空。””
我沒有去打擾他們,而是先回的酒店。回到酒店的時候氣氛已經(jīng)明顯被班長帶動起來了,每個人臉上都或多或少沉浸著悲傷,有真悲傷地,也有借著氣氛各懷心事。有幾個同學走到我面前說了一些他們覺得會讓我傷感的話,但我絲毫沒有想要哭的意思,他們輪番上陣一番發(fā)現(xiàn)沒效果只好拍拍肩膀說幾句無關緊要鼓勵的話。我的確不悲傷,我不知道為什么要悲傷,或許每個人悲傷地時候不一樣,每個人悲傷的地方也不一樣。
酒會過后大家各自散去,我卻不見馬強。徐峰說,我剛才看見他跟張璐在一塊兒。
馬強與文學女生分別后一臉沮喪地回到酒店。此時酒會上的人已經(jīng)喝得差不多了。馬強心中痛苦本也想一醉方休,抓起酒瓶正要喝,一旁的張璐不知是喝多了說的酒話還是真話搶過馬強的酒說:“馬強你別喝,待會兒還送我回去呢。”在一旁不懷好意地男同學只好訕訕地識趣紛紛走開。馬強突然被這么一拉也感到很突然,但大家都看著也不好多解釋,只好在一旁看著不說話。
宴席散場的時候張璐踉踉蹌蹌地拉著馬強走出酒店。馬強甩開張璐的手說:“你別老拉著我,我還要回學校呢。”張璐被甩在一旁有些無助,馬強以為她要生氣,沒想到她突然走到馬強面前用一種迷離的眼神和從沒聽過的語氣輕聲對馬強說道:“你能送我回去嗎?”馬強一聽這語氣也不強硬了嘟囔著說,你不有人送你回去嗎?“現(xiàn)在沒了。”馬強有些吃驚半天擠出一句:“那我就更不能……”“車來了,走吧。”馬強還沒說完被張璐攔下一輛出租車,馬強半推半就鉆進了車。”
張璐和馬強在一棟樓前面停下了。馬強問,這是哪兒。張璐說,我租的房子。馬強說,你現(xiàn)在也到家了。我該走了。張璐說,你恨我嗎?馬強說,談不上。那怕我嗎?張璐接著問。那就更談不上了,馬強回答。那就上去吧,我給你看樣東西。什么東西?馬強問。你上去就知道了,張璐按開電梯。張璐的房間在九樓,從一樓到九樓的電梯里有十幾秒的空隙,馬強和張璐沒有說話,只是覺得電梯有點悶,似乎還有點暈。不知道是電梯本身的原因還是剛才喝的酒起效果了。張璐擰開房間門鑰匙,讓馬強在沙發(fā)上坐著。馬強說,你要給我看的東西呢?張璐笑了笑說,等會兒,我這就去拿,然后轉身鉆進浴室。馬強坐在沙發(fā)上左想右想覺得有些不對勁,就在起身想走的時候浴室的門響了,張璐裹著浴巾從浴室走出來。
馬強有些緊張說,你……你不是要給我看什么東西嗎?張璐媚聲卻很鎮(zhèn)定地說,是啊。那……那……馬強扶了扶眼鏡,我還是……改天再來吧。馬強朝門走去,但被張璐快步擋在跟前。馬強正要說點什么,張璐捂著浴巾的手突然松開了,浴巾掉在地上,張璐一絲不掛站在馬強面前。從沒見過此情景的馬強愣住了,張璐抓起馬強顫抖的手放到自己胸脯上:“你不是一直想摸嗎?摸吧,如果不介意在你之前被別人摸過的話。”馬強的手被貼在冰冷的乳房,張璐把馬強逼退到后面的沙發(fā)上,隔了好久,馬強不知哪兒來的勇氣,咽了咽口水在張璐胸脯上輕撫了兩把。張璐說:“敢摸了?”馬強說:“已經(jīng)摸了。”“我問你個問題”張璐靠在沙發(fā)上的馬強身上說。“什么問題?”張璐胸脯貼在馬強身上,馬強在胸脯上又摸了兩把問道。張璐眼神突然認真起來說道:“我問你,大一剛入校我在講臺上做自我介紹的時候你有沒有想過有一天你的手會緊握我的乳房?”“沒有!”馬強慌張地松開手說。
我并沒有如期在畢業(yè)酒會上見到詹筱。她們那個系的實習時間大部分長一點,而她去的那家日本公司很嚴格,非要實習完六個月才能結束。我氣憤地對著電話那頭的詹筱斥責鬼子一根筋。詹筱說,其實也不是,只是他們做事認真而已,這里的待遇還是挺好的,而且他們打算在這次實習中選出幾個簽合同成為正式員工。
詹筱說了那個公司正式員工待遇,是我從來不敢想的數(shù)字。她高興地跟我說,以后如果成為正式員工去日本總部出差的時候還能叫上我順便一起去日本旅游呢。
“我請你怎么樣?”詹筱在那邊嘿嘿地笑著。
如果是平常,我會非常樂意地跟詹筱一起互動,但現(xiàn)在我并沒有詹筱一樣的心情,想到工作尚未著落的我甚至有點情緒,我說:“干嘛要你請?我自己不會掙錢嗎?”
詹筱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話產(chǎn)生了歧義忙說:“何仕,我不是那意思,我知道你有能力……”
本來我其實并不那么悲傷,我已經(jīng)習慣了我現(xiàn)在的狀況,但詹筱的安慰就像是對紅著眼眶憋著哭的孩子的一句輕柔的話或者一個溫暖的擁抱,瞬間我自己也覺得自己特別悲傷了,突然山洪暴發(fā)滿腔委屈,鼻子突然泛酸甚至聲音都開始沙啞哽咽了。我說:“我不知道我有沒有能力,至少別人奔向幸福的時候我還有沒份工作,可我畢業(yè)后我都不知道去哪兒……”
詹筱說:“何仕,你別著急,你千萬別急……畢業(yè)都是這樣的,會有的,相信我。”詹筱慌得有些手足無措,一個晚上不停地安慰我,我也就趁著這個機會往詹筱倒了一肚子的酸水,我說著,詹筱聽著一直到半夜,在手機傳來幾次電量不足的聲音后,我才想到詹筱第二天還要上班,我喊“詹筱”,那邊靜悄悄地一片沒人應。
第二天我收到詹筱短信,我知道是詹筱不忍心掛斷我電話卻實在困得不行睡著了。短信里還有很多鼓勵的話,但我沒認真看。
我并不怪詹筱,我只是有點恨自己。
我不知道為什么我會這樣,是不是只有我才會這樣,為什么別人都能好好的實習、上班,而我不能?
我始終不明白,也沒人能讓我明白。
青春充滿困惑。
那天我接到一個電話。我以為是詹筱打來問我實習的事,掏出來才發(fā)現(xiàn)不是她。
“你怎么老不愛接我電話啊?”電話里傳來秦晴的聲音。
“怎么是你。”我說。同時對這個電話有些意外。
“你以為是誰!”秦晴反問。
“沒誰!”我說。
“你現(xiàn)在肯定不是在自習室吧?”秦晴問。
“你怎么知道?”
“我從手機里都聽到你那的風聲了,室內哪兒來這么大的風啊。”
我拿開手機,發(fā)現(xiàn)風不知道什么時候突然變大了。我用衣服擋著把手機再湊到耳卻發(fā)現(xiàn)手機里仍然有呼呼的風聲。
“這是我這的聲音還是從你手機里傳來的?”我問。
“從我這。”
“你也在室外?”
“我在你學校。”
我在校外的旅館里外面找到了秦晴,找到她的時候她正在街邊的小吃攤和幾個人吃燒烤。秦晴夾著煙頭的手端起一杯啤酒遞到我,面前說:“來,喝了它。”
我看著秦晴手里的煙頭愣了一會兒,端起來一飲而盡,秦晴又倒了一杯,我又喝了。
我說:“怎么回事啊,這么興師動眾地來我學校又讓我喝這么多酒?”
秦晴仍然給我倒了杯酒說:“喝完我就告訴你。”
我仰頭一倒把酒杯拍在桌子上說:“說吧!現(xiàn)在可以說了。”喝完第三杯的時候秦晴還想給我倒我止住了,然后秦晴望著我說:“我要出國留學了。”
我看了看她想說點什么,桌上的三人開始說話了,我瞅了一眼發(fā)現(xiàn)并不認識。
“你何仕吧?”一男的遞來一根煙跟我說。
“我不會抽煙。”我說。男的收了手把煙塞到自己嘴里,點燃。
“你認識我嗎?”我問。
旁邊一男和另一女突然狂笑,另一女從男的煙盒里抽出一根煙,一邊狂笑重復著我那句話沖男的說:“誒,你認識我嗎?”然后男的裝模作樣得說:“我可不認識你哦。”女的用腳在桌子底下踢了男的一腳:“還想不認賬?”秦晴在一旁笑了一會兒,然后說:“他們都是你學校的,你在學校玩樂隊,學校里還有不認識你的人嗎?”“好了好了別笑了。”秦晴打斷他們。“你們怎么認識的?”我問。“那你就別管了,反正我們是認識了。對吧?”秦晴朝他們瞥了一眼,往肚子里灌了一杯酒。
“你怎么不幫我也介紹一下?”另一坐在秦晴旁邊的男的見沒人理他發(fā)話了。男的帶一副眼鏡,穿著襯衣,手里端著酒杯敬我的時候露出一塊男士手表,口氣里明顯有種想發(fā)怒但憋著的成份。
“我剛打電話之前不是跟你說了嗎,我高中玩得最好的同學!”秦晴湊到我跟前坐下,往我肩膀上用力地拍下。然后瞥了那襯衣男一眼說:“他呀,我一哥們兒,跟我一起去出國留學的。”
我說:“哪兒個大學?不會是克萊登大學吧?”
“去去去。”秦晴眨巴著眼睛做了一個甩手的動作。
這時候老板把烤好的燒烤端上來,見是我打了個招呼。
“看樣子學校和學校周邊的人沒有不認識你的啊。”秦晴斜著眼睛看著我。
“這兒的老板認識我是因為我也常來這吃東西,這兒的拌粉是這一塊兒最好的。”老板見我給與了如此高度評價又給填了一道青菜笑著說:“這疊青菜送你們了,算是給你的廣告費!”老板走的時候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說,一疊青菜也太寒磣了吧,這樣吧我把你這兒的東西都夸個遍您看您是不是幫我把這頓給免了?”
“你這是給點陽光就燦爛吶。”老板笑著說。“這樣吧,今天這頓給你們特價,還是記在賬上?”
“對,回頭一塊給您。”我端起酒杯朝老板示意。
“要不這頓我請吧,你賒著賬還讓你破費就不好了。”見秦晴一個勁在跟我聊天,襯衫男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那又不好發(fā)作好不容易找著機會說。
“我賒賬不是因為給不起,而是因為不想每一次結賬麻煩。”我嘴上申辯著,因為事實就是如此,但我心里并不否認這樣緩解了經(jīng)濟壓力,有時候爸媽打錢不是那么準時,而我花完錢卻那么準時,賒賬就不至于飯都吃不上。
襯衫男在一旁不說話,隨手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悶喝下去。
這頓一直吃到學校下晚自習,和那一男一女跟我聊了些樂隊的事情,我們道了別看他們搖搖晃晃地攙扶著進學校去了。襯衫男拉著秦晴想帶她走,但秦晴把他手甩開說:“你別管我,你自己回去吧。”
“這有什么好呆的!走一起回學校啊。”那男的再次伸出手搭在秦晴肩上。
“你干嘛啊?”秦晴把手躲開。
最好那男的覺得有些丟面子,丟下一句話自己扭頭走了。又過了好一會兒秦晴說:“給我找個地兒住。”我說:“這旅館多得是。”秦晴說:“聽你室友說你在外面租了一房子?我還沒去你那看過呢。帶我去看看。”說完用有點調皮的眼神看著我。
我說:“其實也沒什么好看的,不過你要真的想看也沒關系,走吧。”我在前面秦晴跟在后面。我回頭看秦晴:“你就這么走了?”
“那還要怎么樣啊?”秦晴踉踉蹌蹌滴在后面。
我說:“你的包不要了啊?”我指了指剛才秦晴放在那邊桌上的手提包。
“哦……”秦晴又踉踉蹌蹌地往回走。
我說:“你還是站在這吧,我去拿……”
因為我沒喝幾杯酒,而秦晴卻喝得很多,所以走路的時候我都放慢腳步,盡量跟秦晴保持一個步調,怕她摔下去或者被車撞到。走著走著秦晴一個趔趄,我就拉住了她,然后秦晴順勢就用兩只手挽住我的右臂把頭也靠上去。從飯館到我住的地方有一段距離,秦晴在喝了酒的狀態(tài)下穿著高跟鞋,我想女生站立的功夫真是不賴的。
到門口的時候秦晴已是整個人都靠在我身上了,我把她搖醒讓她站著我好開門。可我一松手他就往旁邊掉,我只好斜著身子一邊讓她靠著一邊把門打開。我才剛跟她說到了秦晴就把兩只腳的高跟鞋往房間的任意方向踢去,隨即一股酒勁上來,她竟然鬼使神差地知道我家衛(wèi)生間的方向然后趴在里面吐了起來,然后響起了沖廁所的聲音和水龍頭打開的聲音。
我在外面等了很久里面也沒動靜,我以為里面出什么事兒了就朝里面喊秦晴。喊了好幾聲都沒應正當我我最終決定豁出去跑進去看的時候秦晴在里面出聲了:“何仕……”
我吁了口氣說:“我還以為你怎么了呢,你要再不應我都要沖進去了。”
“你先聽我說。”秦晴在里面喊道。
“什么?”
“我大姨媽來了。”
“……”
“怎么辦?”秦晴問。
“我怎么知道怎么辦啊?這種事情你問我?”
“我當然知道怎么辦,我是說,你能幫我遞一下那東西嗎?”
“……”
“到底給不給遞啊!你到是說句話啊。”
“在哪兒……”我無奈道。
“你看看我包包里有沒有。”
我走到桌子前把她的包打開找了找。
“沒有。”我說。
“你再找找?”秦晴在里面喊。
“我把包都倒過來了。”突然有一個本掉了出來我正要去撿,秦晴喊:“你把包拿過來!”
我把頭撇向一邊從門縫里把包塞進去。
“真的沒有了,怎么搞的……”
這時我突然想到一件事說:“你對那東西的品牌有要求嗎?”
“你問這個干什么?”秦晴說。
我說:“你要是不介意我可以幫你找找我女朋友的,我好像大概知道她放在哪兒……”有一次詹筱拿衛(wèi)生巾的時候我不小心看見,我想如果她還放在那的話應該還有。
“那趕緊啊!現(xiàn)在還談什么品牌啊。”
我左翻翻右搗鼓,還真發(fā)現(xiàn)有一包衛(wèi)生巾。
“七度空間行嗎?要不行就算了。”我拿著那東西突然來了情調。
“快點兒!你再不拿來我可就這樣出來了啊!”
我說:“你的酒倒是完全醒了啊!”
秦晴出來就給我一個白眼,縱身一跳摔在我床上,邊翻滾著邊說好舒服,最后躺在那身體呈“大”字擺開,然后看了我一眼說:“今晚兒我就睡這好了。”那語氣就好像在自己家對一件事情決定的語氣一樣。
我說:“你不怕我女朋友回來?”
秦晴說:“我怕什么啊,你才應該怕吧?”然后躺在那哈哈大笑。
我想想詹筱也不可能明天回來便說:“沒人告訴你睡覺之前要洗澡嗎?”
我在郁悶和沮喪中度過著剩下的日子,想著畢業(yè)工作的事。有時候想著想著心情就壞到極點,我就得去操場上拼命地跑幾圈。郁悶和沮喪會在精疲力盡后突然消失,我癱倒在草地上,世界此時一片寧靜。每當這個時候心情就會得到舒緩,變得不那么沉重。我終于明白雷一凡手淫后說的一句話。他說有時候手淫并不代表著性欲,而是一種感情的釋放,身體上在激烈過后沖動暫時的沒了,心情也就不會那么難受了。
林妍在雷一凡走了之后找了我好幾次,開始我說雷一凡去旅游了,她信以為真。兩個禮拜后林妍又問我,我說,雷一凡請假回家了。又過了一個禮拜我又編了個理由,林妍說別騙我了,說!雷一凡到底去哪兒了?
我說:“我跟你說你不一定理解,但是雷一凡走了。”
“走了是什么意思?”
“走了就是走了,離開學校了。”
“去哪兒了?”
“沒去哪兒。”
“沒去哪兒是什么意思?你不是說走了嗎?”
“是走了,但是沒去哪兒。他騎著車沿路走了。”
“哪兒個方向?”
“往南。”
“……”
“具體點。”
“好像是深圳。”
“別好像啊!”
“深圳。”
“再見!”林妍轉身便走。
“別走啊,你去哪兒啊?”我喊道。
林妍沒有理我。究竟林妍為什么要找雷一凡,對雷一凡是一種什么樣的感情,我其實也并不清楚。
畢業(yè)加上雷一凡不在了,我們的樂隊也不再排練了。正好吉他協(xié)會幾個學員說要成立樂隊,于是除了留下自己那把木吉他其他大部分樂器都以低廉的價格賣出。我本來要把賣樂器的錢給雷一凡一份的,雷一凡說反正也沒多少,你們自己留著吧。看著曾經(jīng)與我們度過快樂與悲傷的樂器被一件件搬走我忽然有些心酸,想起了那些把樂器賣給我們的學長。我從箱子里翻出一本總結了我個人和上一屆學長演奏經(jīng)驗的筆記本,遞給其中一個學員。本來也想說幾句交代的話最終還是沒說出口,因為我看到學員哦地一聲接過我的筆記本隨手塞進了屁股后面的口袋。他們現(xiàn)在腦子里想的和我們那時候想的一樣,早點把樂器伴奏,好好玩一番。所以我知道我說了他們也不能感同身受,正如那時候我不能理解學長的心情一樣。有些平常早已熟爛于耳的話,若非到了一定年齡和階段是不能夠真正明白其含義的。他們會明白的,只不過不是在現(xiàn)在。
我在這樣混沌的日子里不知道過了多久。或許我大概知道是多久,但我對時間已經(jīng)沒有概念了,因為我不想有概念。
詹筱實習終于回來了。
我在衣架上取下我好幾天前就準備好的衣服穿上,在鏡子前端詳起來。前幾天得到詹筱要回來的消息我特地把所有衣服都洗了一遍,然后掐著詹筱回來的時間算好見她的時候穿的就是想好的那件衣服。但其他衣服都穿完了,詹筱還沒回來,我就只好躲在被窩,出去吃飯只從臟衣服堆里挑出一件不那么臟的衣服套上,回來接著躲被窩。
詹筱的飛機是上午十一點到,我提前了半個小時到機場等,直到十二點才看見詹筱出來。詹筱的打扮跟學校完全是兩樣,職業(yè)一步裙加襯衣,還化了點淡妝,弄得我差點都不敢認了。我上前摟了詹筱一把說,怎么這么晚啊,晚點了啊?詹筱說,沒有啊,坐飛機都這樣,還要領行什么的。
“走,回學校。”我拉著詹筱扭頭要走,詹筱說等等,還有人沒出來,我說誰啊。詹筱說,我們公司的領導,這次我就是在他部門實習的。
我說:“女字旁的她還是單人旁的他啊?”
“單人旁的。”詹筱說完看了看我表情動了我一下說:“你想什么呢!”
“想該想的”我說。
這時候身后有人喊了一句,一個三十歲左右留著絡腮胡子的男子走出來用日語跟詹筱交流起來。詹筱又在旁邊介紹了一下我。我一緊張想起了二外學的簡單日語:寇你妻哇!我把這句話用中文的諧音寫出來,詹筱噗嗤笑了下然后又嚴肅了起來說:你怎么這樣翻譯啊!我說:侵我中華,勿忘國恥!然后我問詹筱,日本人的胡子不都是中間一撮毛嗎?他怎么沒有?詹筱瞪了我一眼說:你看的那是在電視上!
出來后絡腮胡說要帶我們去吃飯,我則是想早點和詹筱回學校,但詹筱說他一個人到中國,這樣子不禮貌,于是給他安排好酒店。我們正要走的時候絡腮胡又不愿意了,說晚上一定要請我們吃飯。詹筱盛情難卻,只好答應。下午我和詹筱逛了一下午街,詹筱說要帶我去商場上買幾件衣服,說畢業(yè)了成熟點好。其實我不愿意別人給我買東西,尤其是在這種即將畢業(yè)還沒找著工作的時候。但這么久沒見詹筱我不想掃興,就答應了。詹筱在商場里興高采烈地讓我試了幾套西裝,而我卻始終高興不起來。詹筱看出我心思說:“你擔心工作的事情吧?”我說,嗯。詹筱說,來試試這件衣服。試完我告訴你個好消息。我說什么好消息?詹筱說,你先試衣服我就告訴你。
詹筱告訴我她已經(jīng)為我找到一份工作,就在她們部門。她們那正好缺一個會英語的。待遇暫時會比詹筱的少一些,但公司福利很不錯。我說,是不是那個絡腮胡子也成我領導了。詹筱說,對啊,他對你印象不錯,以后咱們就可以在一切工作了。詹筱看了看鏡子前的我說,你穿這西裝還挺合身的。
詹筱幫我做了一份簡歷在晚上吃飯的時候遞給了絡腮胡。絡腮胡隨便瞄了兩眼然后把它放一旁用蹩腳的中文說:“沒問題。”但這次我沒有笑,沒笑并不是因為給了我一份工作就贏得了我對他的尊重,也不是不好笑。我只是因為心里有一些東西讓我笑不出來。
菜上來后絡腮胡子開始給我們講他多愛中國的文化,敬仰中國的孔子,喜歡孫子兵法三十六計等云云,我都沒聽進去,我心里只想早點結束,然后和詹筱一起回到我們那個溫暖的小屋。但絡腮胡一直不依不饒,還開始學中國的酒桌文化,一杯又一杯地敬我,還是白的。我在學校喝的都是啤的,白的不習慣。但我還是跟他喝了兩杯,我想喝完就該完事兒了吧,不料喝完又開始要詹筱喝,我讓詹筱跟他解釋說她不能喝酒,詹筱說,我勉強喝一杯吧,詹筱仰面喝完一杯,絡腮胡子哈哈大笑,然后伸出毛茸茸的手在詹筱放在桌子上的手背上輕輕地拍了拍,我忍不住了想站起來,但被旁邊坐著的詹筱在桌下死死地拉住。“我去上個廁所。”我沉默了好久后站起來說。
我打開水龍頭瘋狂地地把水往臉上澆。
站在酒店的洗手間的鏡子面前我凝視著自己。水一滴一滴滴從我的頭發(fā)上往下掉,順著眼睛,臉頰,耳根,脖子留到嘴里,有點咸。我大喘了幾口氣,擦了擦眼睛往外走。聲音由遠及近,我開始聽到詹筱爭執(zhí)的聲音,絡腮胡坐在了剛才我的位置上,手開始不規(guī)矩。等絡腮胡發(fā)現(xiàn)時我已經(jīng)站在桌子旁了,他嚇了一跳趕緊站起來想坐回到位置上。我沉默已久的憤怒終于爆發(fā),從桌上抽了一個空酒瓶,往桌子上奮力一砸怒吼:“滾!”酒瓶破了,只剩一半,碎片灑在地上,瓶頸在我手上,往下滴血。絡腮胡嚇懵了,站在那發(fā)著抖不敢動。我又吼了句:“他媽給我滾!”絡腮胡狼狽地回到自己座位上,一句話也不敢說,灰溜溜地跑出門外。
服務員聞聲跑過來想問什么事,我把身上所有的錢掏出來扔在桌子上,拉著詹筱攔下輛出租車。車上我一言不發(fā)靠在后座上,詹筱哭著緊緊地抱住我。
詹筱說她不去那家日本公司上班了。我想不知道是不是我耽誤了詹筱。詹筱看出我的心思趴在我身上說:你想什么呢!可別認為我辭職是為了你啊,我是為我自己!
那夜我們聊著聊著就聊到很多過去的事情。我突然問詹筱剛開始見到我的時候是什么感覺。詹筱趴在床上踢著腿想了想說,你記性差。還有呢?我問。懶,不講衛(wèi)生!難道就沒有優(yōu)點嗎?我苦笑著。好吧,我就告訴你。但你可別驕傲!你雖然有很多小毛病,但并不妨礙你其他的品質,你玩世不恭卻透著真誠和真實。
我一聽激動撞到凳子,不小心把凳子上的褲子弄到地下了,錢包從里面摔落出來,我聽見硬幣的聲音。
“不好!”我喊道,從床上跳下來。
“是什么?”詹筱趴過來。
“一個硬幣。”
“一個硬幣你那么著急干嘛?”
“這個硬幣不一樣。”我從床邊撿起來遞給詹筱。
上面刻了兩個字母“TZ”。這是什么意思啊,詹筱問。
“To Zhanxiao”我說。
“給我干嘛啊?”詹筱問。
“拿著吧,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給我墊了一塊錢報名,現(xiàn)在還給你。”
“哈哈,這樣啊。那我可得收著——你什么時候刻的啊?不會是上課的時候吧?”
詹筱把它收好放起來,然后說:“其實吧我也有一件東西給你的,本來不想那么早拿出來的。”
“什么啊?快給我看”
“好好好,明天給你。”
“一言為定!”
夜里我突然感覺被子里空空,我一搭發(fā)現(xiàn)詹筱不在旁邊,我坐起來發(fā)現(xiàn)廁所的燈亮著。我想詹筱可能上廁所了,又扭頭睡去。我也不知睡了多久,發(fā)現(xiàn)廁所的燈還亮著,我坐起來喊了詹筱一句。詹筱緩緩地從廁所里出來,我問:“怎么去那么久啊?是不是晚上吃了海鮮肚子不舒服?”
“沒有,快睡吧。”詹筱簡單地說了一句鉆進被窩。我突然感覺詹筱的聲音跟平常不大一樣,但那時我睡意又來了便沒有多想再次鉆進被窩。晚上我又跟平常一樣把手往詹筱那邊搭,發(fā)現(xiàn)只搭在了詹筱的肩膀,因為詹筱得很偏,中間隔了好一段距離。我仍然沒有多想,覺得詹筱只是困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還在被窩里的時候詹筱已經(jīng)起來了。我知道她起來了但我還是接著賴在床上。我偶爾聽到房間里一些動靜,我想大概是詹筱起床去買菜做飯了,因為以前也一直是如此。我隱約感覺詹筱俯身在床上看了我過好久又或者跟我說了些什么,之后我只聽到輕輕地一聲門被帶上的聲音。
我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聽到敲門聲。我分不清楚時間,到底是詹筱剛出門忘記帶什么東西了還是提前回來了。
“秦晴!”
“真不好意思這么早打擾你了。”秦晴看著身上只穿著一條褲衩站在門外。
“如果不方便的話我還是在這說吧。”
“沒事,你進來吧。她出去了。”我說。
“我直接說了吧,其實我來是因為我想到上次我上次可能把我的護照落在你那了。”
“什么護照?”
“我出國留學要用的,上次我把它放在我包里,其他地方我都找遍了,只有你這兒……”
“哦對。”我想了一會兒那天翻秦晴包的情景。“還真有可能在這。”我自言自語地說。然后趴在那天那個本子掉在地面上找了起來。
“你這整理地可真干凈,比我那天來的時候干凈多了。”秦晴站在一旁自言自語地說。
我找了一會兒,覺得會在床底下或者桌子下什么的有找來電筒在底下照了起來。
“誒,不是在桌子上嗎?”我回頭見秦晴從桌子上拿起一個本子對我說道。
“怎么會在桌子上?”我起身望著秦晴。
“會不會是……”瞬間我腦子里出現(xiàn)一個不好的感覺,我又看看四周。
“她的行李不在這了。”我有點慌。
“誰?”
“詹筱,我女朋友。”
“這個護照會不會是她把它放在這的,那她就可能看到……”秦晴說。
“一個護照說明不了什么啊。”我心里已經(jīng)開始慌了但我仍然這樣安慰自己。
突然我想到一件事,然后飛奔進廁所,我一看腦子里翁的一聲,我知道一切都已經(jīng)晚了。
“廁所,廁所……”我嘴里念著重復著。
我隨即看了看桌上除了秦晴的護照外還有一本本子,我打開驚奇地發(fā)現(xiàn)那是我和詹筱戀愛期間和她發(fā)的所有短信的內容,一條不差地整整齊齊全部記錄在本子上。我的手指發(fā)抖地翻著頁面,突然一個硬幣從本子上掉下來在地面上轉了幾圈后停在那,我蹲下,上面清晰地刻著:“TZ。”
我癱坐在床上,我知道一切都已經(jīng)晚了。
秦晴從廁所出來滿是歉意地跟我說對不起,不應該把用過的我衛(wèi)生巾扔那。
我說:“跟你沒關系,我是自己的錯。”
秦晴見我發(fā)呆突然說:“你別坐在這啊!你知道她去哪兒了嗎?快去找啊!”
我這時才回過神來,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沖出門外。
我首先想到的是絡腮胡的酒店,我不顧前臺的阻攔,直接沖進他的房間。想不到絡腮胡已經(jīng)整齊穿好在里面等我了。他告訴前臺我是他的朋友然后用蹩腳的中國話對我說對昨晚的事情表示非常抱歉。我說我不是來聽你的道歉的,我是來找詹筱的。他說,詹筱今天很早的時候來找過她,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在回日本公司的途中了。我跟絡腮胡軟磨硬泡了好久好久才在他嘴里得知詹筱的航班號以及時間。然后我沖到樓下打的奔向昌北機場。
盡管我一再催促司機加快速度,到機場的時候我還是沒有見到詹筱。
我只聽見機場廣播念到詹筱所在班次的航班正在起飛的聲音。
我想沖進去,但被機場人員阻攔,我跑出機場,在沿著機場跑道的外面街上跟著飛機一起奔跑。很快飛機就甩開我并且起飛了。
瞬間,和詹筱在一起的情景在我腦中閃過。我從兜里掏出那個刻有字母的硬幣用盡所有力氣往天空中拋去并大喊“詹筱……”。聲音劃過街道穿過人群并消失在人海中,我抬頭望著飛機駛過的天空望著飛機漸漸地遠去。
硬幣在空中旋轉著并劃出優(yōu)美的弧線,它就這樣翻滾著、旋轉著、跳躍著,如一切都已靜止一般。硬幣最后掉了下來砸在街道上,發(fā)出清脆的金屬聲音。四周陽光明媚,天空萬里無云,烈日卻早已灼下我眼中兩道淚。
“別走……”我把沒有喊出的后半句在我心中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