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書題材頗為耳目一新,讀完后略可了解些藏族的土司制度和生活習俗。土司制度類似于封建農奴制,把奴隸視為牲口,打罵隨意,生殺予奪,就在土司一念之間。絕對的專制只會培養深不見底的欲望。欲望一旦無法被滿足,便開始走向殘暴,反噬其身。這種違背歷史潮流的制度必將走向消亡,而本書正好給我們呈現出最后一代土司的消亡歷程。從此書中,我們得以審視愛情和死亡背后的人性選擇,得以窺見人性最深處的荒誕和虛無。
本書主角在書中被其他人認為是傻子,因為二少爺老是說一些做一些在聰明人看來與眾不同、格格不入、被視為愚蠢的事。而在讀者看來,這種傻,這種蠢,隱隱有番大智若愚的味道。封閉落后的山寨中籠罩著愚昧和殘忍。這份愚昧無知容不下任何的出格,于是翁波意西必須被割掉舌頭,但是傻子卻非常懂他,把他調到自己身邊記錄歷史。傻子的聰明很多時候都不被大家所承認和接納。所以往往傻子提出的問題,誰也不能回答。聰明人不會問這些問題,而會問的卻被當做傻子,糊涂人卻老以為自己聰明。何其諷刺?
外面戰火紛飛,土司間寨子里卻為這了巴掌大的權力互相爭斗。傻子不傻,他只是比別人想得多一樣,看得遠一點,所以作者讓他預見了未來,看到了曾經的居所變成一片廢墟瓦礫和一朵蘑菇云。傻子在書中成為了一個開放與封建的矛盾體。封建的一面在于他始終遵守著土司的規則,從小到大約定俗成的規則,不論是面對愛情,面對生死,他都能在規則下找到自認為得當的方式去了結這一切。所以能跟殺手店主喝酒暢談,能容忍塔娜背叛自己去跟大少爺睡覺,也能坦然地死在殺手店主手上。開放的一面,卻在于他的眼光和視野,比家族中的其他人都高遠和清明。他能拆掉邊境糧倉的圍墻,能施舍給饑腸轆轆的貧苦百姓,能把邊境的糧倉建成一個交易的場所,化干戈為玉帛,公平交易,造福四方。這份遠見,被土司制度束縛的當權者無法企及,而傻子卻只是在追隨自己的本心。這也是傻子的獨具魅力之處。
作者更多地是通過傻子來傳達一種潮流已至不可阻擋的滄桑和豁達,對荒誕終歸于虛無的冷眼旁觀。傻子一直在問:我是誰?我要到哪里去?身為一個封建土司的兒子,一個眾人眼中的傻子,提出這種層面的問題,本身就是頗具荒誕色彩。另外現實中,國民政府居然派人來種植和收購鴉片,土司居然會因為光種鴉片不種糧食而造成饑荒和戰亂,這一切不管是真是假,本身就不可思議。作者把這份荒誕滲透到小說中的每一個角落,貌似一切都在順勢而為,自會水到渠成,直到故事發生后回頭再看,才意識到這群聰明人都做了些什么蠢事。聰明人的私欲一直在膨脹,愚昧的周遭人繼續推波助瀾,直至陷入毀滅的深淵。而唯有眾人眼中的傻子從始至終都在追尋和堅守自己的答案。
外面的世界不得安寧,戰爭未曾停歇過。把日本人趕跑了,紅色漢人和白色漢人又打起來了,終于戰火蔓延到土司腳下。土司們不懂紅色和白色有什么區別,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到底成了什么顏色,但是不妨礙他們堅守自己的祖祖輩輩留下來的一畝三分地。那代表著一份眾人之上的權勢,更是一份不可舍棄的誘惑。早已沉浸多年,又怎會輕易撒手?容不得感嘆,一陣陣的炮火襲來,如雷震耳的轟鳴聲,把曾經高聳的山寨轟了個粉碎,從此以后土司制度歸于虛無,而荒誕也可暫告停歇。自立為土皇帝的時代在這里被紅色漢人一股腦掃進了歷史的垃圾堆中,揚起繚繚塵埃。等塵埃落定之時,一切也徹底終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