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之前,你可以先去看看美國作家大衛福斯特華萊士2005年在肯揚學院畢業典禮上的演講《This is water》。
一
我們生命中會提出很多問題,會去思考很多問題,比如生命中最簡單又最困難的事是什么?
比如那本《那些古怪又讓人憂心的問題》(《What if》)提出的:如果把牙齒的溫度降到很低,有沒有可能在喝到熱咖啡的時候牙齒就崩碎了?
有的問題似乎是讓人覺得無聊且無意義的,而有的問題會讓人在無聊之后在思考之后才發現它們的意義。
這篇演講的中文題目《生命中最簡單又最困難的事》,我覺得翻譯的是不妥的。連續的兩個最讓我不禁去想,什么是根本的根本,什么是基礎的基礎。
雷達里奧在《原則》里提出了他認為的最基本的原則,也有200多條。松浦彌太郎在《100個基本》里也提出了他的人生信條。可是從這兩本書里,我們都找不到他們認為的最簡單又最困難的事。
我想,生命中有很多簡單又困難的事,而什么才是最簡單又最困難的?每一個人都不一樣。
所以,還是《這就是水》(《This is water》)的直譯更有哲學的韻味。
二
我聽過最多的“陳詞濫調”來自李笑來老師。他能把“陳詞濫調”里的邏輯掰開了揉碎了很有邏輯的講給你聽,然后你就會恍然大悟,然后拋開對“陳詞濫調”的鄙夷。
華萊士提出的“陳詞濫調”,是——人文科學教育并非知識填鴨,而是“讓你學會如何思考”。我們在大學里應當接受的真正有意義的教育并非關于關于思考能力,而是對思考內容的選擇。
然后他舉了一個無神論者和有神論者之間的故事。無神論者向有神論者說起自己在雪地里遇到暴風雪然后開始向上帝求助的故事,有神論者說,“那你現在肯定已經相信上帝了吧”,然后無神論者說,“我可不信,我之所以能活下來,是因為有兩個愛斯基摩人碰巧路過,引導我回營地的方向。”
華萊士說,“我們對于意義的構建,似乎并不是出于個人自覺的、刻意的選擇,而是源于傲慢自大。”大部分人都存在這樣的問題,華萊士說,“自大、盲目自信、思想封閉,就像一個徹徹底底的牢獄,獄中之人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經被監禁。”
這牢獄,就是我們傲慢自大的認知。
要想出獄,便要學會如何思考。人文教育中“教我們如何思考”的真正含義是:少些自大,多些對自己和自己所確定之事的“批判意識”。
三
人是自戀的,是以自我為中心的。這是我們的本能,深藏于我們內心深處。這就是華萊士說的“默認設置”。
而我們要做的就是擺脫默認設置,這不是一個美德,而是我們每一個人都可以做到的選擇——選擇以某種方式來改變或者拜托我們與生俱來的默認設置,即完全以自我為中心、并以自我中心的眼光看待萬事萬物。
而這個選擇背后的原理,我們可以用心理學的ABC理論去解釋。
美國心理學家埃利斯提出了一個ABC理論。他認為激發事件A(Activating event)只是引發情緒和行為后果C(Consequence)的間接原因,引起C的直接原因是個人對激發事件A的認知和評價而產生的信念B(Belief)。同樣的A,會因為不同的B,產生不同的C,比如我們之前提到了無神論者和有神論者之間的爭論。而繼續所有的不良情緒和行為C都是由于不恰當的B造成的。
所以想要良好的情緒和行動,說簡單又很難,就是改變我們的B,從默認設置調整為更好的選擇和改變。
當我們去學習如何思考,就是在學習掌控自己思考的方式和內容,是讓我們以充分的自覺和警醒去選擇關注的內容,選擇從經驗中構建意義的方式,也就是我們在掌控B。
四
很多默認設置就好像是預定安裝的程序一樣,我們甚至都無法察覺,那么何談改變和選擇呢?
根據弗洛伊德的理論,當我們將潛意識進行意識化,改變就有了契機。即我們需要先去察覺到自己的這些默認設置,我們才可能去進行調整的選擇,所以我們時刻都要像有一只第三眼盤旋在我們上空一樣,去覺察我們的認知。
在我們日復一日的生活中,有無數使我們厭煩倦態、例行公事和微小的挫折,我們就像走上莫比烏斯帶(M?bius Strip)的螞蟻一樣,無法擺脫這日復一日的重復單調。
舉幾個例子,你就能很快意識到,自己有哪些默認設置了。
開車在擁堵的路上,有人加塞,有人不斷按喇叭,有人占著兩條道,你是不是就開啟了默認設置:這些人怎么這么沒素質,開車亂開;那些耗油量大的豪車開在路上真是浪費汽油、污染環境,還有的人一邊打電話一邊開車。
在超市購物完到收銀臺結賬,結果收銀臺排長隊,有的人在大聲喧嘩,多沒禮貌、沒素質。好不容易結完賬,走路回家的路上,明明是行人通行時間,卻有車搶著通過,差點讓你把東西撒了一地。當你回家以后,發現一片亂糟糟,你要做飯又要整理,可是你只是想休息,于是你覺得,整個世界都在和你作對。
你和朋友一起坐火車,可是你們倆的座位是分開的,雖然很近,但是沒人愿意和你們換座,你是不是會想,這些人這么不通情達理,這么一點小忙都不愿意幫,要是我肯定答應了。
有沒有看到很多“以自我為中心”的影子。這些就是我們默認設置的B——世界是壞的,是針對我的,只有我是好的,我是對的。
華萊士說,“正是這樣自然而然、無意識的方式,讓我體驗到了成人生活中的枯燥無趣、灰心喪氣、繁忙勞碌的那一部分,我自然而談、無意識地有這樣一種信念:我是世界的中心,我眼前的需要和我個人感受,決定著世界運轉的先后順序。”
而正是這些日復一日漸漸形成的信仰,使我們還沒察覺自己究竟在干什么的時候,就對所見所聞以及價值判斷充滿了挑剔。
我們的大腦是極其吝嗇的,他喜歡那些認知路徑短的刻板印象,他善于強化那些不費任何能量的思考方式。
我們是不是該好好審查一下自己:我,有哪些默認設置?
五
當我們意識到了這些無意識,改變就有了契機,我們可以做出選擇。
而正是在這些個日復一日的細微瑣碎的、令人厭煩的無聊的破事當中,正是你做出選擇的時機。
我們要改變以自我為中心的B。
剛剛超過我的那輛車,也許里面坐著一位焦急的父親和一位受傷或生病的孩子,正在急匆匆的趕往醫院,他的匆忙比我的匆忙更加重要、更為合理。
在收銀臺前喧嘩的人們,或許和我一樣無聊沮喪,甚至有些人的處境比我更艱辛、更乏味、更痛苦。
火車上不肯換座位的人,他們可能剛剛經歷了失戀、失業或者因為照顧家人已經三天三夜沒有合眼,他們已經自顧不暇。
華萊士告訴我們,不是應該去這樣做,而是我們可以主動選擇這樣做。
《活出的生命的意義》告訴我們,我們在任何環境下都有選擇的自由。我們在任何環境下都有選擇自己的態度和行為方式的自由,都可以決定我們要以何種視角去看待事物。我們不能改變A,但是我們可以選擇改變B,從而改變C。
當我們學會如何思考,如何關注,我們就會明白,我們還有其他選擇。
六
我們人生的意義,是由我們的選擇構成的。
如果只有由那些默認設置主導我們,何來選擇?何來人生?
華萊士說,我們擁有的唯一選擇,就是選擇去信仰什么。
生命中最簡單又最困難的事,就是認識到我們的默認設置,然后做出選擇和改變。
這一切都是B的事。
一念一世界。
在最后,我還說說佛學的“空”。
有一天,我想要睡覺,隔壁卻在裝修,轟隆隆的鉆墻,這時我意識到了我的默認設置:隔壁怎么這么沒素質,大中午的鉆墻,一點都不考慮別人,這聲音真是煩死了。而后,我又意識到,我是可以做出選擇的,鉆墻的聲音是A,這是一個客觀存在,我們對的其實只是一個聲音。當我選擇接受了他的存在,不帶任何情感,不去評價時,這聲音對我的內心就沒有了干擾。我選擇關閉了我的默認設置,開啟了一個“空”的狀態,然后我就平靜的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