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意的武俠
之前在讀寫營講課的時候,我曾提過一嘴我個人理解的低配櫻花味快速入門法,核心大概是“在緊張殘酷的描寫后馬上加一段比較刻板印象櫻花味的寫景,就是啥春花秋月杜鵑夏之類的”。當時舉了兩個例子,都出自司馬遼太郎的《新選組血風錄》。
這次課上布置要看江南的《為君拔刀》,其中有許多描寫,都再次讓我想到了自己總結(jié)的這個歪門邪道的規(guī)律,總而言之,大抵是優(yōu)美的描寫與殘酷的劇情彼此襯托呼應。姑且再舉兩個例子:
當然,硬要算下來的話,這樣的例子在文中占比不多,但我覺得這算是個挺不錯,挺容易上手的技巧,即使談不上畫龍點睛,至少也能像某種有意思的香料一樣,為廣義武俠小說增添一些獨特的風味。
其實我之前對江南作品的了解幾乎僅限于“sakura最好了”那段,一度被認為是櫻花味神作。我不工于考據(jù),無意于辨析這種技法的源頭是哪里,但姑且用用總是可以的。畢竟上課也說了,武俠之于中國可以和武士浪人小說之于日本對比,而國產(chǎn)武俠電影《繡春刀》更是表明了靈感源于新選組血風錄。此外誕生于十八十九世紀歐洲的浪漫主義和現(xiàn)實主義,也能用于形容幾千年前古老中國的《楚辭》和《詩經(jīng)》,那我偶然發(fā)現(xiàn)一個恰好在日本武士小說和中國武俠小說里都用到的技巧,應該也不算太自以為是。
但總不好拿“櫻花味”來形容武俠小說里的技巧,那我換個中國味的詞,寫意。
說白了也可以說是側(cè)面描寫,或所謂意象的作用。古人關(guān)于繪畫的典故里,深山藏古寺不畫寺廟,只畫打水的和尚,踏花歸來馬蹄香,畫蝴蝶繞著馬飛,大致如此。
所以寫武俠偏偏不只寫拳拳到肉,而是寫花,寫月亮,這可以是我理解的寫意。甚至于在《為君拔刀》里最激烈的一段打戲,寫譚曦若殺員外郎,仍要寫“我”在旁邊下棋。就連致命的那一劍也沒明寫,而是“他把長劍整個送進了官轎里,一側(cè)刺入,劍鋒從另一側(cè)穿出,劍尖上染了鮮血”。
挺好的,有點千里不留行的瀟灑意思。
不過,某種意義上,女性角色和相關(guān)的描寫(尤其和性相關(guān)暴力的描寫)也成為了某種氣氛的意象,譬如:
可以理解,但我不會用,或者盡量少用。
? ?
個人主義的江湖
目前關(guān)于“俠”最出名的定義之一當然出自金庸,上課也提到了,就是“俠之大者,為國為民”。
但我最喜歡的一本金庸是《笑傲江湖》,里面沒有歷史背景,為數(shù)不多代表“國”的力量的,可能只有劉正風想金盆洗手時買的官位,還有被令狐沖搶了身份的大胡子武官。甚至除了“國”之外,其他應該讓個人有歸屬感的集體都是可疑的,正派的五岳劍派出黨而不群的偽君子,反派的日月神教出千秋萬載一統(tǒng)江湖,都成了對個人存在的壓迫。
剛看《笑傲江湖》時的我還是小學生,不過之前金庸也看了七七八八,大部頭如《射雕》三部曲和《天龍八部》,零散如《書劍恩仇錄》《碧血劍》,我都已經(jīng)看過了。可最吸引我的,仍是《笑傲江湖》。后來回顧起來,我覺得它是對我一次重要的美學啟蒙:關(guān)于自由,關(guān)于逍遙,關(guān)于魏晉風度。
也關(guān)于個人主義。
國內(nèi)傳統(tǒng)教育視“個人主義”為洪水猛獸,但我覺得,對個人價值、選擇和情感的強調(diào),并不意味著叫人去貪生怕死。在《笑傲江湖》里,令狐沖對官員的嘲弄,對五岳劍派或日月神教的反抗,都是在彰顯著個人在面對某種過于巨大過于強大存在時的戲謔的反抗。他要笑,要傲,即使他師父讓他連救人時失了分寸都要去思過崖,即使他岳父要讓他跪下來俯首稱臣,他都是不愿意的。可他仍心懷著能稱得上“俠”的大義,他可以為萍水相逢的向問天兩肋插刀,他可以接受恒山派掌門死前托孤去管一群尼姑,他是當之無愧的大俠。
——順便一提,其實我對任盈盈的好感度遠超令狐沖,在百度貼吧任盈盈吧還留著我初中寫的精品帖。至于原因,除了圣姑實現(xiàn)了我的傲嬌啟蒙外,前段時間看lof的一篇分析文寫得極佳,直接發(fā)下截圖:
“自由自在”,真好啊,就連拴上大馬猴也是她的自由。
有了金庸啟蒙后,我自然也接觸過其他一些泛武俠作品,但我發(fā)現(xiàn),最吸引我的仍是那些獨立的,自由的,寧折不彎的人。比如滄月的武俠里,最讓我印象深刻的是中篇《幻世》,四舍五入講的是一個不被當成人的瘋子如何堅持著自己本心的故事。比如曾經(jīng)玩過挺長一段時間的某網(wǎng)游,最吸引我的slogan是“自在逍遙”,最喜歡的技能也叫“笑醉狂”。
是啊,現(xiàn)實中已有諸多不得已,做個自在逍遙的夢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