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世紀的法國,小說家沒有代理人或編輯為他們提供建議,大多數人都在孤獨中創作,福樓拜則是一個極其幸運的例外。
1849年9月,福樓拜完成了他的《圣安東尼的誘惑》手稿,整整541頁。他十分興奮地邀請詩人兼劇作家布伊爾海特和法國攝影師杜·坎普這兩位好友來家中,開了一個規模不大卻十分重要的“作品試讀會”。
杜·坎普在他的回憶錄中表示,福樓拜對自己的這一新作的美感和價值,深信不疑。福樓拜認為創作那500多頁手稿的18個月的時光,是他人生中最充滿感官享受的日子。
整個鑒讀過程,程序十分冗長細致。在福樓拜給兩位讀完整部作品前,二人不允許發表任何言論,除非讀完整部作品,然而布伊爾海特與杜·坎普私下其實已經偷偷交流過了。福樓拜的母親雖然沒有參加鑒讀會,但她清楚這次聚會對兒子異常重要,兒子和朋友們在一起討論時,她在書房門口來回踱步。
終于,在第4天接近午夜時,三人完成了閱讀。布伊爾海特首先發言:這本書模糊、浮夸,言過其實,過于個人化。我們覺得,你這本書毫無價值,應該把它扔進火里,不要再提它了!
福樓拜與兩位朋友爭論了數小時,福樓拜深受打擊,但他非常認真對待朋友的反饋,最后把這本作品放回了抽屜里。
兩人建議福樓拜應該有意識地克制自己的抒情、浪漫情懷,可以嘗試選取真實世界里的,接地氣的中產階級題材,比如最近鄰鎮Delphine Delamare的故事:一個衛生官的妻子犯了通奸罪,揮霍完了丈夫的錢財,最后服毒自盡。
這是《包法利夫人》最開始創意的雛形,兩位朋友對《圣安東尼的誘惑》的文學評論,也為《包法利夫人》成為現代小說“客觀性藝術”的典范種下了種子。
福樓拜并沒有完全聽取朋友的意見,雖然《包法利夫人》是他人生中第一部出版的作品,但晚年也出版了《圣安東尼的誘惑》。事實證明,讀者和評論家的反應,和他兩位朋友十分相似。
同期,福樓拜沉浸于探索異域風情,同年十月份和杜·坎普一同探索異中東地區,這一經歷也幫福樓拜中和了他的文學抱負,福樓拜的腦海里慢慢構思出了一位具有東方神秘異域風情的女性形象,這一形象卻十分符合最初朋友的提議,講了一個現代化的中產階級悲劇。
當然,啟示不是突如其來的。福樓拜的經歷使他成為講述德拉瑪故事的最理想人選。福樓拜在他青少年時期,就寫了《激情與美德:一個哲學故事》。
故事講的是一個已婚的女人馬薩幻想和她在法國喜劇院見過的男人歐內斯特在一起的故事。歐內斯特是一個完全不值得她幻想的男人,馬薩卻把自己的身體和靈魂都獻給了他,結果他逃往了墨西哥。當她討厭的丈夫不幸去世時,她給歐內斯特寫了信,歐內斯特回信告訴她自己已經結婚了,馬薩服了毒。
15年后,艾瑪的初戀情人魯道夫,說話和思考方式都和歐內斯特一樣,而艾瑪則像馬薩一樣做著浪漫的白日夢。
在福樓拜的筆下,馬薩遠遠不只是一個不忠的妻子,她更是一個浪漫的理想主義者,就像福樓拜自己一樣。她不僅僅是在擺姿態,她實際上真實地感受著這個世界。我們無法不對她的真誠做出回應,尤其是在一個被描繪為虛假和膚淺的世界中。
16歲時候的創作,表明了,福樓拜不需要德拉瑪的故事來創作《包法利夫人》,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與這個角色和主題已共存了多年。也許更讓人吃驚的是,福樓拜自己花了這么長的時間才意識到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