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沒有鬧鐘的周末早晨，是我這樣一個頹萎之人人生中目前最珍惜的時刻，再老幾年估計就沒這懶床的嗜好了。

最近，懶床總是被一種莫名的恐懼感危機感所驚醒，心不由己，33歲了我。靠，除了擁有漂亮的妻，可愛如天使的女兒，我人生積累下的還有投資期貨虧下的巨額債務，一些沒有亮點的文字作品，還有肝臟上的一顆拇指大的腫瘤。

我之所以被一種恐懼感和危機感驚醒，就是在睡意蒙蒙時，會把我擁有的這一切拿出來對較一番，有時失眠也是因此。有時也會幻想自己中了巨獎成為首屈一指的富豪，各種張揚并美好的醉生夢死之畫面，想入非非，直到徹夜難眠！讀者朋友，你有過因此而失眠的經歷沒？哈哈！繼續說我。

嬌妻 愛女 債務 腫瘤，一種歸宿感，一種存在感，一種失落感，一種無謂感

剛得知我的肝上長了一個小瘤子時，妻淚流滿面，我擁她入懷。心里不安了一個時辰，覺得怎么這么點背，不過我這種沒有大志氣的人，很會自我安慰 ，人總會有些毛病，輕重緩急不同罷了，人總會死，遲早的事，可不是嘛！得知朋友的親戚與我同齡，死于心臟猝死，那一晚我與妻摟著女兒睡的，生怕次日就見不著我的兩個命根，一夜萬千感慨。第二天一早醒來，罵了自己一句神經病，便去了單位。

每次點煙時，妻的臉上總是不安，但她又不敢語，我最近暴躁異常，時而自我都能意識到簡直獸性。某次從醫院回來，妻在廚房切剁，農村買來的紅公雞，幾味中藥材，應該是岳母大人又打聽來的偏方，叮叮咣咣，聽著心里卻無名地燥了起來！便點了一支煙，許久不被允許抽煙，煙味又臭又惡心，不過還是戀這感覺，空而迷。煙能靜氣，煙民朋友們該懂得，我便叉在沙發里，一邊吧嗒著煙，一邊聽著動畫片里熊大熊二嘰嘰喳喳，女兒迷上動畫片以來，我也就成了個偽迷者。窗里一格夕陽暖和舒怡。

躺了一會兒正迷迷糊糊之際，聽得妻斥責道:怎能又抽煙啊，你能不能讓我省點心，說著順手捏走我指尖的煙屁，整理起茶幾上的雜物，叮叮咣咣，手里忙著，嘴里叨著，大夫說……我媽昨天打聽到……女兒的班主任打電話說……欠了了大姐夫的那些錢……

適才那一絲安寧瞬間變成了熙攘 ，那是一種擁堵，如同你被擠在萬人之中無路可出，已經煩躁到了極致，卻依然被擠著……煩躁漸漸變得猙獰起來，我突然大聲喝了句，能不能給老子閉嘴，隨著喊聲直挺挺的坐立起來！妻幾乎戛然而止，手里捏著一瓶抑制癌細胞的藥，一動不動地半蹲在茶幾旁，淚水在她眼眶晃了兩下便滴落茶幾 發出低響。妻哭了，沒有聲音。我瞬間后悔，然而還是感覺自己一臉怒容，這是我見妻第二次哭，第一次是我們婚禮時。下一次也許是我的葬禮……

她一語不發轉身去了臥室，輕輕合上門，我以為她進臥室后會哭出聲音，然而并沒有，整個屋子只有廚房湯煲里咕嚕咕嚕的聲音和雞湯里漾出來的香味，我無盡自責，卻始終沒主動走進臥室。幾分鐘光景后，臥室門開了，妻著了外套，笑盈盈地對我說，你看著煲里的湯，我去接女兒，不許再抽煙了，要聽話，說罷便離開了。我心頓然愧疚，我心里自罵，你他媽真不是個男人。妻關門時閃現的背影 讓我突然發現她老了許多，她膚發已不緊致，身形也不再修條，此刻卻像我兒時對母親的感覺，而這感覺卻是此時我人生最強烈的一種依附與堅持的理由。我透過窗，看她騎電瓶車遠去，心里認認真真地說道，老婆，對不起。眼眶里某物欲出又止。

隨著病情發展，許多客觀情況讓我意識到，惡性腫瘤已經到了不可逆轉的境地，這種時候，最重要是一個好心態，這我自然懂得，也是自己預料之中的事情，可事情真的來了時和當初預料完全是兩個概念。

是的，數月后，我的生命就結束了，這不悲慘，也不凄涼，只是自然的事情，可女兒還那么小，妻還那么年輕，我的那一屁股債務，……至于妻女，我到此般境地也只能感嘆人各有命了，我最糾結的事情便是那些債務，它會給我的妻女帶來無盡的麻煩。我打開股票賬戶，里面一只虧損了一大半的股票，它會漲起來，可惜我等不了了，生命短促起來便短促到來不及等一只被套牢股票的解套，時而我也有耍懶的想法，一了百了，留了孤兒寡母，到時那債主們又能怎樣？轉念又覺的罪惡重重，我是一個騙子，我欠了的是我最親最信任的親友的血汗錢，他們將愛之于我，將信任之于我，我卻此般一了百了，可是 話說千萬，如今之狀，我又能何為？

我開始抑郁了，終日自問自答，各種矛盾不安，各種悔悟與憾慨，我孤僻了起來，不愿多說一語，靜候最后時刻。我莫名對妻大發脾氣，給她找制造各種麻煩，事后本該悔悟自我卻總被另一種不安轉變成更變本加厲的不可理喻。妻卻從未生氣，作為一個女人，她本可理直氣壯的說道她的不易，她甚至可以棄我而去，我能留給她的只有債務和艱辛的生活，然而諸如此類的話或想法，她卻從未有過，她如往地打掃屋子 制作一日三餐，我們夫妻多年。

癌細胞是個險惡的玩意兒，我已不能正常工作，便停職在家頤養病體，體重驟然變輕，淋巴系統和癌細胞之間的抗爭，給我帶巨大痛苦，我拒絕了化療，只服一些口服藥，知道自己去日無多，除了擔心妻女后事，也無他掛慮，心里便也輕松無謂了起來！也許這樣的時刻也樣的心態也有失于自己的信仰，可面臨一切即將消失于主觀世界，我也是不需給愛人留下更多悲傷與不安，它事，何事，也不過枉然操度罷了，死亡，果然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不過日常人們不愿提起，不少人對此恐懼不安，卻誰也都能躲得過，不是嘛！

我已臥床不起的最后間段，妻日夜守于旁側，女兒唱了新學的兒歌，那聲音清脆如泉，我自幸有這樣一個天使在我身邊，癌細胞占了上風，免疫系統瓦解，我的各個臟器很快趨向衰竭，人體在某一方面是極其脆弱，又總有強大的一面，強大的一面便是愛，是愛與信仰，妻為我換尿布時，她會使一股子力氣反轉我的身體，這股子力量會傳導與我心，發生小心翼翼的碰撞，讓心微微痛一下再感受無盡幸福，妻的發間填了銀絲，我拉住妻手，說道:我最大的心愿便是你和女兒不要悲傷，我累了你，沒給過你什么幸福，卻叫你受了這些苦罪，我哽咽了，沒再說下去，妻把臉貼著我臉說道，不要傻，此生有你便不覺世苦，妻疲倦的眼睛里寫著堅毅，她沒再我面前表達出不安恐懼的神色，總是一如往昔的笑盈盈，然我卻懂她的無盡擔心，多年夫妻，我知她是典型的弱女子，女兒的一次感冒她都會失眠，我過去出差幾天 她失眠幾天，她，讓我心疼。

劇烈的疼痛讓我意識時醒時睡，我清醒時喚妻過來，對妻耳語，不要難過，盡快重新組建一個家庭，不要讓孩子受罪。又囑咐了一些家事，妻用手指壓了我的唇淚雨潸然，說到，不要說傻話，你的女兒，你來管，你的債你也自己來還，休想都推給我，我聽后漏出了笑容，我懂這話的意思，我們夫妻多年。

一日，我忽然看到妻著了婚紗，如新婚時那般年輕漂亮，一眨眼，妻又不見了，我呼喚妻的名字，卻聽不見自己的聲音，我的世界消失了。

許多故事都有一個完美結局，或留有一個懸念，而我的故事卻是平庸，平淡無奇地結束了。也許命運并非悲慘，我們都善于理想，我們都無奈與現實的絕對。

我的葬禮那日，風和日麗。

2017 02 14于臨河。

（小宇沒有嘗試過婚姻，一直以來都是單身狀態，夫妻之間，是否是該此般死生契闊，還是世人說的大難臨頭各自飛。我相信有特別美好并與子偕老的愛情。還有就是，小宇沒有什么惡性腫瘤，本故事純屬虛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