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被裹挾的女神
——李清照:一個壞女孩幸福生活的背后
文/阿蓮
03 離開渣男——休夫的第一人
中老年李清照,為前夫逃城而羞愧,與再婚之夫離婚而入獄。
當金人砸爛了都城開封的瓊樓玉苑,趙宋王朝匆匆南逃時,她一家也開始了漂泊無定的生活。后趙明誠被任為京城建康的知府,一天深夜,城里叛亂,身為地方長官的趙明誠不是身先士卒指揮戡亂,而是偷偷用繩子縋城逃走。
她這個柔弱女子,都為丈夫之行感到羞愧。當行至烏江鎮當年項羽兵敗自刎之處,她不覺心潮起伏,面對浩浩江面,吟下了這首千古絕唱《夏日絕句》:
夏日絕句
生當作人杰,死亦為鬼雄。
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
她贊了項羽抒了情懷,第二年趙明誠雖被召回京復職,但隨即急病而亡了。
有如此雄闊之心,執如此搏擊之念,古今能有幾人,更不用說是一個柔弱的女子了!如此斷然決然,朝中那些求和不戰的眾多大臣,焉能做到?千古奇女子,原來愛其家更愛其國。她不被朝中求和言論裹挾,不被身邊丈夫的逃跑裹挾,不被軟弱的自己裹挾。
女神的風骨,光照千秋。
寡居的她無國無家無夫君照顧,女神氣質繼續爆棚。兩萬多件古籍圖書,還有兩千多卷的碑刻金石的拓本和摹本,這批文物究竟應該怎么樣保護,尤其是不能落到金國人手里,更不能讓它再毀于戰火。于是在那風雨飄搖的動蕩歲月,她背負一個男人都難以承受的沉甸甸的擔子——防火防盜,防水防兵。為了保護文物,她心力交瘁,踉踉蹌蹌。但踉踉蹌蹌,也要保護。
但當她攜帶部分金石逃難之時,張汝舟,一個認為李清照持有無數價值連城的金石的妄想狂,搖搖擺擺,鬼鬼祟祟出來,對李清照百般示好。她當時無依無靠,加之病痛折磨,很想有人幫襯早日將文物獻給朝廷。于是便頂世俗之風,開始了二嫁。
她于是嫁了信誓旦旦要保護金石的張汝舟。婚后,二人發現自己都受到了欺騙,張汝州發現她并沒有自己預想中的家財萬貫,而她也發現了張汝州覬覦金石,與她結婚的根本目的是要得到她手中的那些文物。更發現張汝舟品行不端,他的官職來源于行賄。他因得不到她與前夫收集的金石而開始對她拳腳相加。她寫信給朋友:“信彼如簧之說,惑茲似錦之言。視聽才分,實難共處,忍以桑榆之晚節,配茲駔儈之下才。遂肆侵凌,日加毆擊,可念劉伶之肋,難勝石勒之拳。”
一個視人格為生命的才女,一個有著強大的獨立風骨的女人,怎能忍受與小人同家,且被欺凌侮辱?她想離婚。
離婚?但這談何容易!
離婚?但這談何容易!
那年頭,男人可以休妻,女人哪能離婚啊?即便離,宋朝法律:女人如果告丈夫,要求離婚,即使證明丈夫有罪,訴訟成功了,女人也得坐兩年牢。
是離婚加兩年的牢獄之災,還是繼續茍且生活?她要做出一個看似艱難的決斷。她毅然決然,離!有罪的張被削官職,流放外地,她成了受牢獄之苦的孤家寡人。
但分分鐘可以解決這個麻煩。她的命運仍有轉機,那就是他的表姐夫竟然是秦檜,此時正扶搖直上,已官至宰相,只要她去求他,分分鐘解決麻煩。但她卻和他行同陌路,她不是趨炎附勢之流,盡管她困窘如山壓,她也絕不屑于攀附奸邪。因為,女神那“欲將血淚寄山河”的愛國情懷,怎么能與殘害忠良屈辱茍安的言行同流合污,她怎能隨波逐流呢?
女神就不是普通的女人。在日日強調“出嫁從夫”的三綱五常的牢籠下,在“夫唱婦隨”無原則無條件的苛求下,她竟然不被裹挾,甚至敢寫詩諷趙明誠之不作為,她更敢毅然絕然去和第二任小人丈夫離婚。她驚世駭俗的言行,被世俗之人惋惜甚至指責,被國家畸形法律制裁,但她依然堅定自己的選擇,獨立的思考,尋找自己獨立的生活方式,擺脫精神上的枷鎖,勇敢地追求生命平等和精彩的自由。她是非分明,且敢破世俗。她人雖瘦弱,但骨鈣矍然。
幸而她的冤屈讓負責審理此案的兵部侍郎翰林學士綦崇禮知曉,經他向皇帝澄清,她才在被拘押九天后放了出來。離婚一事,終于成功圓滿。
她沒有子嗣又離了婚,看起來更加孤苦伶仃。但離婚對她來說,是一件求之不得的事。她早想脫離這樣的與小人的婚姻。對她來說,離婚是解脫,與其兩個人的痛苦,不如一個人的幸福。
國破家亡夫死被欺騙的痛,仍在折磨她,一曲《聲聲慢》將詞人,憂患余生、孤獨無依:
聲聲慢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晚來風急?雁過也,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滿地黃花堆積,憔悴損,如今有誰堪摘?守著窗兒,獨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
然而,她的“愁”情,不只是個人的得失哀愁,更是個人不幸與國家淪亡的交織,是家恨國愁。這種“家恨國愁”與愛情中“夫妻離愁別恨”有迥乎不同,它是時代之痛,是家國之憂。
生命于她,不像風花,更像是一場戰斗。
戰勝孤獨,戰勝“休夫者,壞女人”的流言勇敢地生活下去,她從此一個人,獨自堅強地活到了七十多歲。而當時和她同樣有才華的詞人朱淑真,卻因為欠缺她這樣的獨立精神,只將幸福寄托在男子身上,因為所適非偶,便沉溺于哀怨中無法自拔,早早丟了性命。
她的晚年儼然一位傲立的智者,消瘦卻風骨翩然。
題八詠樓
千古風流八詠樓 ,江山留與后人愁。
水通南國三千里,氣壓江城十四州 。
她引八詠樓、十四州的典故,是對古人沈約和貫休進行歌頌,更是對割地賠款、偏安一隅的南宋朝庭的諷刺。她的詞篇里,是她心憂國事,收復失地的渴望,是哀嘆宋室不振的傷悲。 “江山留與后人愁”更是女神最揪心的痛,也是她最豪邁的氣,和高貴靈魂的。
她雖身為弱女子,然而歲月讓她成為了女神——有獨立自強的人格支撐的女人。在七十余年漫長而波折的人生中,她用她的智慧、才華與她的人格精神為我們留下了一筆寶貴的文學財富,其著作《易安集》《漱玉集》《金石錄》等光耀千古,留待我們細細品味。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