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看了諾蘭的《敦刻爾克》,心里久久不能平靜,總想說點什么,寫點什么。
很喜歡這張海報,一個普通的士兵,站在成千上萬的尸體上,站在炮火連天的海邊,向著家的方向,孤獨的,堅毅的站立著。
107分鐘的篇幅,絕美的畫面,很少的對白,沒有絕對的主角,沒有交戰的背景,沒有任何情感帶入。諾蘭沒有渲染血肉橫飛的戰爭場面,甚至沒有血的出現。貫穿全劇令人緊張恐懼絕望的敵人連一個正面鏡頭也沒有,就只用了三條故事線,三個時間刻度,以一種細膩的侵入感,讓觀眾始終揪著心的跟著湯米逃亡,恐懼。跟著道森船長正義,堅定。跟著飛行員法里爾果敢,視死如歸。
諾蘭想拍的不是一部戰爭片,而是一部關于生存的懸疑片。
故事是從幾位英法聯軍漫無目的的游蕩在一個不知名的街道上開始的,頹靡的士兵,安靜的畫面,只有風吹起傳單漫天飛舞嘩嘩的聲音。尖銳的槍聲響起的很突然,沒有任何遞進。畫面一下開始變得緊張,密集的槍聲,無處不在的槍聲,唯有奔跑,在狹窄的街道上奔跑,士兵一個一個的倒下,只剩下湯米一個人。活著來到豁然開朗的海邊。
以為是生機,其實只是另一個絕境。
敦刻爾克的海邊,40萬雙期待的眼睛里,倒映著漫無邊際的大海,眺望著海那邊的英吉利海峽,眼神里只有深情的一個字—Home。
敵機突然襲來,對著沙灘上黑壓壓的士兵,狂轟濫炸,士兵們就像擱淺暴露在沙灘上的魚,唯一能做的就是匍匐在地,把頭埋進沙里祈禱。一陣空襲過后,很多人再也沒有起來。
湯米和吉普森在第一輛驅逐艦解開最后一根繩索的時候,抬上了在沙灘上撿到用來偽裝自己的傷員,但被無情的趕下了船,趁軍官不注意溜下橋墩,恰好聽到了將軍的談話,丘吉爾要3萬人,拉姆齊要4萬,可是這里有40萬,善良的將軍,堅定的眼神,一定可以多一點,多一點。
一小時一次的空襲,看著剛剛搭載著希望準備起航的驅逐艦被擊沉,一個一個跳入水中的士兵,巨大的轟炸聲,從未謀面的敵軍,無處不在的敵軍,在這群等待被救援的士兵的眼睛里,唯有絕望和恐懼。
英吉利海峽邊,道森先生的漁船被征用,道森先生和兒子彼德準備駕駛著漁船前往敦刻爾克營救,17歲的喬治也要前往,道森先生說“喬治,我們是去戰場”。滄桑的臉龐上堅定的眼神散發著萬丈光芒。
漁船駛出港灣,營救上第一個被魚雷擊中翻船的士兵,士兵還沒從剛剛的魚雷襲擊中緩過神來,蹲在甲板上瑟瑟發抖,無話。得知道森的船是駛向敦刻爾克去參加營救的,歇斯底里的士兵瘋狂的去搶道森手里的方向盤,他剛剛才從那個夢魘般的地方逃出來,怎么可能回去,激烈的抓扯中,撞到了想去勸阻的喬治,失明,死去,生命如此脆弱。
是的,正如老道森說的,家,如果敵人攻下了英吉利海峽,哪里還有家。想要回小家就要萬眾一心的保住大家。
天上,三架護航機并排的飛行在海面上,畫出一道美麗的弧線,他們的任務是擊落敵機,當然,也可能被敵機擊落。
諾蘭鏡頭下的大海美的令人窒息,一如星際穿越里美的令人窒息的太空。
氣氛隨著敵機的出現緊張起來,隊長的飛機被擊落,法里爾的油表損壞只能靠柯林斯同步油表,一次次看時間,一次次的記錄,這時,他本可以返航的,但他沒有。繼續奮力追擊,無處不在的敵機,無處不在的威脅。
柯林斯被擊中迫降海面后,就只剩下法里爾了,剩下他一個人,一架飛機,在湛藍的大海上,在夕陽西下的天空上孤獨的奮戰。油表一點點沒有刻度的減少,未知的恐懼莫名的襲來。
湯米和吉普森被轉運到另一艘驅逐艦上,船艙里的食物和茶溫暖了疲憊的身體,緊張的神經,吉普森沒有進去,他站在甲板上,看著硝煙四起的敦刻爾克海邊,看著遠處救生艇上叫喊著救救我們等等我們的士兵。還有一顆幽靈般的魚雷。
船再次沉沒,再次失去依靠,再次回到千辛萬苦才離開的敦刻爾克海邊。當三個年輕人全身濕透的坐在海邊,面無表情的看著一個士兵丟掉他在戰場上無比重要的武器,直直的毫不猶豫的撲向大海。面前是難以逾越的大海,頭頂是不斷轟炸的飛機,身邊是成千上萬的尸體。死亡的氣息就像波浪一樣洶涌,生存的希望,卻如此渺茫。
除了恐懼,還是恐懼,無邊無際的恐懼!
諾蘭沒有用恢弘的戰爭,血腥的場面來直接的描述恐懼,而是用一組組無聲的畫面一點點的滲透,這樣的絕望滲透進骨髓,滲透出電影屏幕,讓觀眾真切的感受到當下的每一次呼吸都這么彌足珍貴。
溫暖還是有的,當道森看到柯林斯在沒有跳傘的情況下迫降海平面的時候,超負荷的用最大馬力的飛奔過去,就像墜機的是他的兒子一樣,他只想用盡全力的救起每一個人,每一個像他孩子般大小的年輕人,即使自己是一個普通人,駕駛著一艘普通的船。
他的孩子是飛行員,參加戰斗兩周就犧牲了,他多想用自己的雙手救起自己的孩子啊。
法里爾在開啟備用油箱的時候是糾結的,他再次可以返航了,這一小時的戰績可以交上一份滿意的答卷,可是看到前方出現的敵機,海面上的驅逐艦和參與營救的民用船只,他還是追了上去,沒有猶豫。
諾蘭的鏡頭下,人性的描寫,不需要語言。
湯米在一周時間里,先從槍林彈雨中逃出街區,又在敦刻爾克的人山人海中,抬著傷員的機會登上軍艇,藏在船舷下面,本以為可以脫險,結果軍艇被炸沉。好不容易換乘上一艘驅逐艦,剛剛緩了口氣,驅逐艦就被擊沉,重新落入冰冷的大海。拉著小艇的繩索回到海邊,逃到一艘擱淺的渡船上等待漲潮,渡船卻被德軍的槍彈擊中進水而沉沒。逃過燃燒的漏油,終于,他被道森先生的小艇救起,九死一生他躺在月光石號的甲板上,用盡全身力氣只說了句“take me home”
“home”,就是對面的英吉利海峽,在這幾十萬士兵的眼里,這么近,那么遠。
希望出現在波頓將軍滿眼期待的望著一艘驅逐艦離開,發現了海那邊出現的密密麻麻的前來救援的民用船只,望眼鏡后面的將軍第一次嘴角緩緩上揚,旁邊的軍官著急的問他看到了什么,經歷了無休止的絕望的他深情的說了一個字“home”
是的,他看到了家。
希望之光彌漫開來,歡呼,所有人都在歡呼。
法里爾在擊沉最后一架敵機的時候,螺旋槳停止了轉動,飛機滑行在敦刻爾克的海平面上,這個畫面極美。他打開艙門,可以跳傘了,如果跳傘,海灘上的士兵該是多么的失望和恐懼啊,他是唯一的一架護航機了,于是他關上艙門,任這架戰功赫赫的飛機滑到敵人的海灘上。
當他停好飛機,站在空蕩蕩的敦刻爾克海邊,身后熊熊燃燒的戰機和夕陽映襯著他堅毅的臉龐,被俘的時候我想他的內心是平靜而堅定的,戰爭,總有人要犧牲。
電影里的每個人都是英雄,一直在逃,一直在恐懼,一直在希望和失望中沉浮的士兵湯米,指揮若定的波頓將軍,燃盡機油也要奮力追敵的法里爾,不顧安危駕船參與營救的道森父子,還有那三十三萬五千被救的士兵。
諾蘭深刻的理解了生命的意義,所以在電影里每個人的表現就是想要活著。活下去,就是對戰爭最大的反抗。
何況戰爭,從來就沒有絕對的正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