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下課鈴聲響了，楊玫抱著教科書回到辦公室，桌上的手機進來一條微信：今天中午請你吃飯，玫瑰園218房間，不見不散。

發微信的是滾石不生苔。楊玫知道這是程度的微信名。

她皺眉，猶豫了片刻。程度中午請客，估計不會只請自己，萬一真是，有些尷尬了。這種時候，不想新愁再添舊緒，想拒絕，苦于找不出合理借口。

楊玫拿起手機想回一句“有些累，想午休一下”。李藝推門進來找，看見辦公室只楊玫自己，很神秘的對楊玫說：“程度今天請咱們吃飯，你知道吧？”

“嗯！”楊玫慢慢放下手機，內心暗暗松了口氣：不是請我自己。

“張、大、勇！”李藝一字一頓，“還請了張大勇！”

楊玫再次暗自皺眉頭。程度這個時候請張大勇吃飯，干嘛要拉上她？

她換掉自己腳上的高跟鞋，蹬上一雙襪套鞋，心情不好，她想去操場跑兩圈。換好鞋，她斜了李藝一眼：“從哪得來的消息？不會是樓老師吧，她今天中午也去玫瑰園？”

李藝嘿嘿一笑：“玫子，你太聰明了！”

“我算哪門子聰明！這個世界上，如果還剩一個傻子，那就是我！”楊玫轉身要走，走了兩步又回頭對李藝說道：“麻煩你轉告程度，我今天中午有事，去不了！”

“哎哎哎，”李藝在后面叫起來，“程度特意囑咐我，一定要帶你去的！你不去可不行！哎！哎！你不去我沒法交代啊......”楊玫頭也沒回，噔噔蹬下樓走了。

李藝愁眉苦臉掏出電話：“程哥！楊玫說有事，去不了......還是你打電話約她一下吧！哎，好唻好唻。我會的，我會的！我辦事你放心！”

楊玫到底還是被李藝連拖帶拉的塞進車里，去了玫瑰園。

進了218房間，看見只有張大勇一人在包間的沙發上坐著翻手機。李藝對張大勇打了個招呼，問了句程度還沒來？張大勇說程度和樓蘭蔻點菜去了。

楊玫坐到沙發角上，李藝燙洗餐具，挨個杯子倒熱水，對沙發上各坐一角玩手機的兩人說：“奇怪，你們不是同學嘛！看你們倒好像不認識。說說看，你們到底是什么時候的同學？”

“誰說我們是同學。我可不記得我有這么厲害的同學！”楊玫看了看低頭玩手機的張大勇，噘了噘嘴唇。張大勇沒出聲，也沒抬頭，自顧自看自己的手機。

楊玫沖李藝做了個自我解嘲的表情。李藝搖搖頭，笑了。

噗吐。楊玫手機進來了一條微信，楊玫點開一看，是個陌生號碼發來的一張照片，老舊的黑白照片上站著兩個八九歲的孩子。男孩子光頭，穿短褲，涼鞋露著腳丫，胳膊背在身后，被太陽曬得皺著眉頭，眼睛很黑很大。并肩站著的女孩頭發中分，一邊梳起一個高高的沖天辮，穿花上衣，方口布鞋，滿臉笑得燦爛，眼睛瞇成了一條縫。

楊玫一看這照片，打了個愣。這是她小時候的一張照片。她都忘了是在哪里照的了。照片上的男孩子看著有點眼熟。

噗吐。對方又發來了兩個字：傻帽。

楊玫絞盡腦汁想照片的事。

程度和樓蘭蔻進來。五個人圍著圓桌落座。程度坐上首，讓李藝坐在下首，左邊是張大勇，右邊是楊玫。

樓蘭蔻不聲不響坐在程度和張大勇之間，伸手給張大勇添了一杯茶：“今天在這里，我跟學生們一樣喊您一聲歐巴。允許嗎，警察同志？”

“樓老師說笑了！怎么隨意怎么來吧！”張大勇一笑，接過茶杯。

菜陸續上來了。五個人，六菜兩湯。油炸黃花魚，一條大鱸魚，栗子燉豬蹄，新鮮的大梭蟹，拳頭菜，油燜大蝦，海參湯一份，三鮮疙瘩湯一份。一樣一樣的菜端上來，全是玫瑰園的招牌菜，楊玫暗暗納罕：程度今天對這頓飯這么費心思，看來不是一頓便飯這么簡單。

正想著，程度舉起手里的杯子：“中午不能喝酒，我以茶代酒，歡迎張警官到我們學校深入調查，也感謝張警官對我們工作的支持！”說罷舉杯一飲而盡。

“哪里哪里，我要感謝你們對我工作的配合！”張大勇微微一笑也喝了口杯里的茶。樓蘭蔻急忙給張大勇續茶。

一頓飯，樓蘭蔻幾乎沒有吃什么，一會給張大勇夾菜，一會給張大勇剝蝦，忙得不亦樂乎。

學校同事幾乎都心知肚明，程度和樓蘭蔻走得很近。只是這二人盡管在別人看來像是戀人，卻誰也沒有公開承認過。樓蘭蔻長得十分漂亮，姿色出眾，程度在學校也算是魅力男。按說二人十分般配，卻只有李藝和楊玫這些住在學校單身宿舍的年輕老師們知道底細，這一對貌合神離的戀人，一直若即若離，曖昧不明。

楊玫不忍心去看程度漸漸有點繃不住的臉。不知怎么，她有點幸災樂禍。

十九

一直低頭吃海鮮，她不留神被蟹子夾刺破了手指，食指上有血珠冒出來。程度抓過她的食指，仔細看看，差點張口含住，嚇得楊玫忽的站起來，慌里慌張去了廁所。

楊玫有些后悔沒有堅辭這頓飯。

再次回到餐桌上，他們正在討論賈苗苗的事。楊玫悄悄坐得離程度遠點。

樓蘭蔻對楊玫說道：“玫子，咱們兩個班的事，咱倆互相商量著解決吧！就不勞學校來插手了，好嗎？”

“行啊！那個葛子是你們班的？”楊玫想起她跟這個葛子打過一次交道。就是很多日子以前，葛子到初二級部尋釁滋事，被她撞見，交給程度的那一天。

楊玫心里一沉。

怪不得樓蘭蔻今天這么殷勤，想想昨天對著監控錄像辨認怡家酒店錄像，明明就是她班的學生，她竟然不聲不響走了，原來不是沒認出來，而是不想認。

“歐巴，葛子與賈苗苗早戀，可跟她的失蹤也沒有直接關系吧？”樓蘭蔻笑臉對著張大勇。

被一個有魅力的漂亮女人捧著，哄著，貼著，大概是個男人都會心動的。眼前俊男靚女的畫面，挺養眼。程度臉色不好。

怎么可能好呢！

楊玫沒什么心思吃飯，嘴里嚼著鱸魚鮮美的肉汁，也沒吃出什么味兒。

她想舀一勺疙瘩湯，壓壓一直堵得慌的胸口，發現疙瘩湯正在張大勇眼前，轉動餐臺想把它轉到自己這邊來，試了幾下，餐臺紋絲不動。她放棄了。

沒什么想吃的，想撈一塊豬蹄，慢慢啃著算是個事兒，餐臺卻突然轉起來，豬蹄跌回盤子里。抬眼看到張大勇在轉動餐臺，豬蹄轉到了他跟前，他伸手夾起豬蹄啃起來。那正是楊玫沒夾住掉了的那塊。

楊玫無語，給李藝和自己盛了一碗湯，給程度也盛了一碗。

程度向她看一眼，她回以微笑。

“也不能說沒有一點關系，畢竟現在調查還沒結束。”張大勇把啃完的骨頭扔到眼前的空碟子里，擦擦手，“楊玫老師肯定脫不了干系！”

楊玫一口湯嗆住，費了好大勁緩過來，放下碗不想吃了。

程度轉頭問楊玫：“你跟張警官不是同學嗎？說說你們上學時候的事來聽聽！”

哪壺不開提哪壺。

楊玫把正沒滋沒味嚼著的菜咽下，“張警官，我跟你是同學這事，你倒是說給大伙聽聽，也讓我明白明白！”

李藝急得想去捂楊玫的嘴：“親姐，你又沒喝醉，怎么口無遮攔起來了！張警官，您別見怪。玫子姐這是跟您不見外......”

“李藝，你累不累呀！說句真話怎么啦？”楊玫扎撒起毛來，“是我同學，不是我同學，有多大關系呀！他是他，我是我.....”

"對對對，親姐，你說的都是真理！”李藝哭笑不得，對楊玫點頭哈腰。

張大勇點點頭：“我什么時候有你這樣的同學！長得不咋地，脾氣倒不小！”

楊玫跳起來，指著張大勇半天，沒說出什么話來，被李藝拉著走了。

程度也丟下樓蘭蔻自己走了。

只有樓蘭蔻還坐在椅子上，手里拿一根牙簽，挨個剔自己的手指甲縫兒。

這一頓午餐不歡而散。

賈苗苗失蹤的第九天，傳來了新的調查線索：有人在南弦城看見過賈苗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