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夫妻百日恩,一世夫妻成仇人
尼采說,世上唯有兩種東西不可直視,一個是太陽,另一個是人心。
人心真的是世上最復雜的東西,最堅硬也最柔軟,最狹隘也最寬廣,最溫暖也最冷漠。
而發生在我媽媽鄰居身上的這件事,每每讓我感受到人心的可怕,脊背陣陣發涼。
妻子得了胃癌,檢查出來時已是晚期了。她是個勤快的人,一天到晚閑不住。去工廠做工,去酒店洗碗,去給別人當保姆,一天也沒閑過。原先一直租房子住,到了四十多歲才將租的這套房子買下來。沒住多久,卻得了絕癥。
人固有一死,若真能做到“生如夏花之燦爛,死如秋葉般靜美”,一生也算無憾。然而,她半生漂泊,一世孤苦,連臨死都那么凄涼。醫生診斷出來以后,建議不要接受化療,一來增加痛苦,二來不延長生命,三來費用龐大。她便回家了。
我聽過很多這種情況,哪怕明知藥石無靈,家屬也要傾家蕩產去治療。他們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是“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去死”。這種做法雖然不理智,但卻是最符合人性的。
對于至親至愛的離開,沒有人可以無動于衷,總想去做點什么,不想認命地接受這種殘酷的事實。至少,到親人離開的那一天,也可以自我安慰:“我已經竭盡全力了”。理性一些的人,或許對病人隱瞞實情,讓他吃好睡好玩好,陪他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
然而,這個女人的丈夫是怎么做的呢?他當即就跟老婆說:“你不用治了。醫生說你得了絕癥,救不活。你很快就要死了。”
我無法想象,一個瀕臨死亡內心脆弱的人聽到這種話是什么感受。而且,這話還出自跟自己同床共枕的丈夫之口。這種痛苦,恐怕無異于凌遲,比絕癥本身更讓人絕望吧。
聽說妻子回家后,躺在床上起不來,日日哀哭不止。對丈夫說:“我死了,你幸福了,房子都是你的了……就我苦啊,我上輩子造孽了……”我媽跟我轉述這番話時,一直流淚不止。說起來,她生前和我媽也沒太多交往。
不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嗎”?為什么一世夫妻,反而不如路人?就算養一只阿貓阿狗,朝夕相處,也是會有幾分溫情的。而對與自己有過肌膚之親,曾為自己生兒育女的妻子,為什么能狠絕到這種地步?就算此前夫妻不和睦,相見兩相厭,可人家不也快死了嗎?個把月而已,你也等不及嗎?讓她走得平靜一些,也不可以嗎?
開始,鄰居還能聽到她的哭聲,后來連哭聲也沒了。她死了。在滿腹哀傷與怨怒中,走完了她的人生。
然而,事情并未就此結束。女人死后三個月,丈夫就急著籌辦婚禮了。兒子大怒,跟父親大打出手,拿著刀追砍父親。后來被鄰居拉住了。幫忙拉架的鄰居,說起這事還心有余悸:“你不知道他當時那樣兒,兩眼充血,是真的想將他老爸碎尸萬段啊!”
是啊,母親愛兒子,兒子也一樣愛母親。沒有一個兒子能容忍自己的母親遭受這樣的對待。
“至善至惡人心,至親至疏夫妻。”千百年前,就有一個女子道出了真相。然而,我依然期望,這時間可以多一些善良,多一些溫暖。曾經結發同枕席,何苦?何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