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天洋的電話，我很意外。

“哥們，下班后找個地方把我灌醉吧。”

“你又發什么神經？”

“哥們好著呢，就是有些傷心。不廢話了，晚上六點半，老地方見。”說完就掛了電話。

對于天洋這種霸道的態度，我已經習以為常。

下班后，我如約而至，他大老遠就跟我招手，等我穿過馬路時，他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沒等開口，他指了指路邊一家飯店，示意一塊到里面坐。

“新開的，進去看看。”

里面就餐的人不多，我們挨窗而坐，天洋拿著餐單，沒有征求我的意見，就自作主張點了幾個菜。

服務員記下菜名，拿著餐單要離開的時候，天洋叫住對方：“再來一件啤酒！”

“你瘋了？我可喝不了那么多！”

“你愛喝多少就喝多少，陪著我就行。”

啤酒和菜很快就端了上來，但是天洋卻似乎沒有什么胃口，只是一杯一杯的把啤酒灌進自己胃里。

平時見面，我們都會呼天海地的瞎扯一通，今天也不例外，但是天洋卻明顯心不在焉。

他臉色抑郁，似乎心事重重，我意識到了今天的反常。但是他不說，我也沒有問。男人心中的事，更多的時候是隱藏起來，然后換一種方式去發泄。

酒過三巡，天洋長長舒了一口氣，沉默了一會兒，然后對我說：“我遇到姍姍了。”言畢轉頭望向窗外，似乎是在躲避我的目光，外面夜色已經降臨，華燈初上，路上車水馬龍，而天洋壓抑不住的的悲傷卻在眼角流淌。

二

天洋是我的大學同學，在一個宿舍同共生活了四年，他性格開朗，凡事敢作敢當。高中時，他看到有人欺負自己班同學，立即上前幫忙解圍。

對方不服氣，糾集了四五個人來到教室門口，天洋霍地從座位上站起來，喊道：“誰找我！”

頓時全班同學齊刷刷的看向門口來找麻煩的人。由于聲音很大，引得走廊上的同學也紛紛圍觀，對方架不住這氣場，連忙走人了。

我們之間關系相當好，有時候我洗過的襪子搭在陽臺上剛曬干，天洋就樂于助人一樣幫我收起來，然后穿到自己腳上。

他聳聳肩對我說：“我幫你收了襪子，總得感謝我一下吧，襪子借我穿兩天就行了。”

姍姍是天洋的大學女友，用他的話說，就是初戀。

他們在大一的時候就認識，當時天洋參加學校一個演出社團，元旦晚會上，他要和社團里面五個女生共同表演了一個小品，而那五個女生來自同一個宿舍。

“一個宿舍都是六個人，怎么缺了一個？”天洋好奇地問道。

“人家不喜歡參加社團，所以就沒有來了……”一個女生回答。

但是天洋卻對此有了極大的好奇心。而那個女生正是姍姍。

不過很快，天洋就見到了對方。元旦晚會上，姍姍來到現場為同宿舍人加油。而當天洋見到她時，姍姍的黑頭發被卡成一束“馬尾巴”，一晃一晃的，像一只燕子在飛舞。當看到天洋時露出一臉清澈的笑容，這讓他感到一陣眩暈。

天洋知道，自己被“電”了。

隨后姍姍的一句話飄了過來，“和你們合作的男生是個帥哥啊”。

這句話讓天洋心中一陣小激動，盡管自己算不上玉樹臨風，但絕對不算丑。

因為和姍姍宿舍的人都已經相熟，天洋與姍姍互留聯系方式也順理成章。

晚上打電話，主動請吃飯，給對方發噓寒問暖的短信等等，天洋用盡了一切自己可以想到的辦法和姍姍套近乎。

而姍姍也都一一回應，這讓天洋興奮不已。

直到一次，兩人晚上在校園里壓馬路，突然一個人騎著自行車風一樣的從他們面前閃過。

姍姍嚇得“啊”了一聲，緊緊拉著天洋的胳膊。

對方停下車回頭看了一下，說了一句：“操，又沒碰著你，叫什么叫！”

天洋看著姍姍被嚇得花容失色，突然一股豪情勃發，“小子別走！”說著抄起路邊一塊磚頭就要扔過來。

對方大吃一驚，兔子一樣消失的無影無蹤。

然后兩人的手就緊緊握在了一起，再也沒有分開。

三

那是天洋最為春風得意的日子。

大一多次參加演出，讓他在校園里多少有了些知名度，同時也是我們宿舍里第一個找到女朋友的人，幾乎可以說是愛情事業雙豐收，讓周圍人羨慕不已。

天洋對姍姍很好，每次去逛街，他都會讓姍姍走在里側，“我可不想再有一個瘋子騎著車把你嚇著了”。

天洋很細心，每次兩個人走在一塊，他都要緊緊拉著姍姍的手才行。

在夏天，天氣很熱，姍姍說：“你不用拉著我，你手心總是出汗，黏糊糊的，很難受。”

天洋臉色為難，“萬一你丟了怎么辦？”

“傻瓜，一個大活人，哪有那么容易丟的……再說，走散了可以打手機嘛。”

“萬一手機也丟了呢？”

“借手機打了。”

“那你能背下來我的手機號嗎？”天洋狡黠的問道。

姍姍一時語塞，她確實不記得，每個人的手機號都是存到手機里的，需要聯系的時候只要找到這個人的名字就行了。

“不過我記得你的手機號。”說完，天洋就脫口而出一連串數字，姍姍驚訝無比。

五一假期結束時，姍姍打電話讓天洋去汽車站接她，天洋唯恐時間把握不對，提前一個小時就到了車站出站口。

在姍姍生日那天，天洋在學校附近一家飯店定了包間，請來身邊的好朋友一起為她過生日。

在生日蛋糕上點上蠟燭，一桌子人一起唱起“生日快樂”歌，姍姍許過愿后，吹滅蠟燭的一瞬間，不知道誰帶頭喊了一聲：“親一個！”

于是眾人紛紛起哄，嚷著讓天洋和姍姍當眾接吻。

姍姍滿臉通紅，嬌羞萬分，而天洋一再推辭，卻被眾人無情拒絕，大有不親一下誓不罷休的氣勢。

天洋見躲避不過，于是大方的湊近姍姍臉頰，輕輕吻了一下對方。

赤裸裸地秀恩愛引來了包間爆發出一陣歡呼。聲音太大，竟然惹得飯店老板敲開門告訴說你們小聲些。

結束后，天洋送姍姍會宿舍，在女生宿舍旁邊的一個花臺前，他和姍姍深深長吻。天洋太過猛烈，以至于姍姍有些透不過氣。

這時雙方都明白，這是他們的初吻，彼此給了對方。

四

大一的暑假很快就來了，天洋要去上海打工，說是為自己和姍姍將來結婚做準備。姍姍笑他想得太遠。

姍姍則選擇留在學校，參加一個培訓，彼此相依相偎的兩個人要分開一個月時間，這對于天洋來說實在是個不小的考驗。

他很喜歡姍姍，想每天都要見到她。

但是“好男兒志在四方”，怎么能讓兒女情長羈絆住自己？天洋很有雄心，他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同時還要靠自己雙手掙錢，這樣下一學期的生活費就不用再向父母伸手了。

“如果可以，我也要把姍姍的那一份掙出來。”天洋心里暗想。

在分別的時候，看著姍姍嬌羞的臉龐，天洋突然很討厭上海。接他們去上海的大巴車來到了學校門口，天洋和一群同學就要走了，心里萬般不舍，他突然探過頭去，深深吻了一下姍姍的雙唇，然后決絕地轉身上了車。

對于這猝不及防的舉動，姍姍呆呆站在原地，愣了好半天沒反應過來。

暑假對于很多人來說都很短，但對于天洋來說卻很長，他幾乎每天都在算著回學校的日子。

車間的工作很辛苦，但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想著馬上就能回去見到姍姍，天洋內心總是充滿動力。

暑假歸來，天洋見到姍姍，當把自己打工掙的錢交給她時，姍姍道：“你這是干什么？”

天洋嬉皮笑臉地說：“掙了錢當然要給女朋友保管了。”

姍姍卻堅持不收。

天洋有些郁悶，撓了撓頭，以為是姍姍心情不好，其實他不知道，姍姍已經不是暑假前的那個姍姍了。

后來姍姍手機沒電了，她把手機卡放到天洋手機上給別人打電話，天洋無意中看到了幾條曖昧短信。

他的血都涼了，他怎么也想不到，在自己眼中，一向溫柔可愛的姑娘，竟然會背著自己和其他男人交往。

看到事情再也無法隱瞞下去，姍姍便主動攤牌，“我喜歡上另一個男人了”。

后來天洋知道，暑假期間，姍姍在網上認識了一個男人，對方帶著他到處去游山玩水，然后兩個人就在一起了。

天洋無法接受這樣的現實，他想盡一切辦法想讓姍姍回心轉意，但是女人一旦變心，便再也沒有挽回的余地。

姍姍不再溫柔，她在電話里對天洋的語氣變得冰冷無比，甚至于多說一分鐘都感到不耐煩。

天洋絕望了，他收起關于姍姍的一切東西，曾經放在桌子上姍姍的照片，曾經姍姍送給他的禮物，統統都被他掃進了垃圾堆。

天洋的生活也開始沉淪，他不再參加任何活動，當社團想讓他接班時，他搖搖頭推辭了。他開始瘋狂的打游戲，然后喝酒、抽煙。

那些時間，我曾經陪著他在學校門口的飯店喝完兩瓶白酒，16瓶啤酒，返回宿舍時已經晚上12點多，我們踉踉蹌蹌的經過女生宿舍附近的那個花臺時，天洋突然停下來，然后坐在上面，眼淚止不住的流了下來。

五

天洋忘不了姍姍，那是他曾經呵護在手里的一個姑娘，突然就沒有了。

后來一直到大四畢業，天洋再也沒有和姍姍有過任何聯系，天洋談過兩個戀愛，但都沒有成功，因為在他心里始終藏著一個女生，他沒有辦法全心全意去愛其他人。

春去秋來，五年時光一晃而過，天洋仍舊一個人，而當他遇到姍姍時，她已經結婚，生活過得并不如意，對方是一個沒有什么特長的男人，因為沒有上過大學，姍姍和對方很難溝通。

當初離開，只是因為對方很會哄她開心。

盡管姍姍有悔意，但天洋已經不可能和對方破鏡重圓，當初的離開，已經成為割在天洋心上的一道傷口，盡管已經愈合，但疤痕歷歷在目。

在沒有姍姍的日子里，天洋一直還在想著她，在他們曾經擁有記憶的地方，天洋會心酸異常，有時會因為看到校園里一個似曾相識的背影而痛徹心扉。

對于姍姍的離開，天洋既恨自己，也恨姍姍，他恨自己如果不去上海打工，不和姍姍分開那么長時間，也許事情不會是這個樣子。

他恨姍姍，既然已經是自己的女朋友，為什么還要去招惹其他男人？

我問道：“現在你還恨她嗎？”

“恨。”

“這么多年過去了，你為什么還恨她？”我有些驚訝。

天洋端起酒杯一飲而入：“因為我還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