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也不是個滋味。
在午休醒過來之后,本想是下午接著盡快寫一下還剩得多的作業,但父親說要我們一起去看他的老師。既然是一家之主,又是父輩,命令一定是言聽計從。我問父親,下午具體干什么,爸爸在開車,沉默了一下之后就說了句“先去老師家坐一會,然后一起吃個飯”。
但是可愛的你猜一猜,實際情況是什么樣子的?你對于“一會”以及“一起”又是怎樣想的呢?也許你以為是一對語重心長的師生的促膝長談,又也許你很聰明,猜對了:從三點半出發四點到縣城,四點半買完酒真正到卞老師家,才發現已經有了十幾個中老年男子坐在老師家的沙發上。聊了聊現在各位的官職或者職業成就,互相留了聯系方式后借建微信群拉人各位看了十幾分鐘的手機。沙發對面的大屏幕里還播著十分接地氣的星光大道。尷尬中老師提議同學參觀自己家。然后眾中老年男子踩著鞋套跟著一個現在做房地產的同學轟轟烈烈地在老師家對裝潢和房屋格局設計煞有勢頭地評頭論足了一通。
約是五點半,眾人出發去飯店,隨后眼前的場景再一次突破了我天真的底線:本來寬敞的包廂里已經煙熏繚繞,這煙氣之中赫然站著數十名中老年男子。來時我在見過數十名男子之后我曾問爸爸,其他人有家屬去嗎?爸爸應付道,應該吧。現在才是有些驚愕:一共二十多個成人中一名老師,眾名學生,一位母親,一個我。
本以為父親轉業后不再有杯盞交錯的酒局應酬,多年松懈再遇見酒席心底的厭惡出乎我意料的強烈。記得小時候印象更多的是醉酒后時不時動一下的一灘爛泥,卻是要把這灘爛泥安置到沙發上。但稍大一些后卻是對于一輪一輪的敬酒的情緒從羞怯不敢到了轉臉笑轉臉沒有表情。
平日總是被竊竊私語說高冷,我知道少數是說我清高,自知語氣里有多少份量厭惡和酸味。又說我應該多笑一笑,整個人溫和一些,但自小目睹各類應酬的人,怎么能在煙酒之中不惦記著《子夜》里的吳老太爺?
怕是也要恐懼、憤怒至死了,不死也傷。
同學之中成績差的多流于社會從底打拼至人稱“小老板”,半數皆呼類似“曹總”“張總”“吳總”“韓總”“趙總”。至于怎樣辨識,遠離這桌酒宴,看一看在遠場轉悠的眾人,小杯小杯的干;定就是了。至于當過兵的,則是大杯的仰脖灌。但你若是問我為什么是“當過兵的”,因為部隊在整頓呀。還是留了情面的。
眾人皆兩壺及以上,時間只過去了一小時。中途眾人集體抽了根煙,敞著窗子暢聊。
注意到似乎在動筷之前并未有誰講話,而是直接幾個人動了筷,其余也不好讓他們尷尬,就直接開吃了。想起原先總是話語權更高的要么賀詞要么慶功的開場,儀式感更為強烈。而在這頓酒席之中則是松散無序的特點更為顯著,老師想要發話的時候許久注意力都未能集中,更是在七點四十的時候,諸位社會人士再也忍不住煙癮,再度煙熏繚繞起來,我也就熏出來了。
想從前或許一方面是我還小,飯局中各位一忍再忍,又或是軍人中煙癮不大或者忍耐力強,又或是話語權強者有言在先,總是倒未有我還沒吃就給逼了出來。想起剛到包廂的時候發現椅子不夠,在門外待了許久爸爸才出來淡淡的一句有你們的地方,轉身又滿面春風刮進了煙霧中。母親安慰“既來之則安之”,但總也不是個滋味。條件反射回了數次酒之后本想吃一些就告辭,卻是又一輪學生按資產排序敬老師酒,這一耽擱諸位中老年男子的煙癮倒是再也憋不住了,甚至給了爸爸一支煙。我有印象以來爸爸出去有一年過年在長輩的好言脅迫下以及其丑陋痞氣的姿態抽了一支外,好在別無其它不良印象。在給煙的人敬完酒離開后我抽出老爸指間的煙出了包廂,隨手扔進了洗手池旁的垃圾桶里。回包廂跟母親告知后就窩在了隔間的沙發里。手機開了很久的飛行但也只剩百分之一的電,于是就閉目養神,試圖安排被耽誤得不多的剩余假期可寫作業的時間。忽然想起明日還有爸爸戰友的酒席,但也許友人之間會和善些?
我躲開了惱人的骯臟的煙酒氣,好些時候身上才無味。指甲上倒是還有剛才潑灑時蘸上的酒滴,現在已經干了,但氣味仍舊濃郁。
自此酒席之中便只有母親一人。而這便是我的膽小了。
好在母親在我手機最后一格電還未耗盡的時候就已經出來了,我的愧疚趁機躲藏在了欣喜的背后。想起之前的時候居然委屈的哭了,真是太幼稚。
又想起膽小的我在出門前回頭看向父親,見父親端起白酒的醒酒器似是又要干盡。
“爸,喝了它,我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