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本月最受期待的電影之一——《師父》公映了。
票房一般。
截至8點30分還不到千萬
可惜。
在Sir看來,這是一部別開生面的武俠片。
徐皓峰開創了全新的武俠電影。
獨屬于他,別人復制不了。
零特效,零威亞,零替身是說辭。
他的目的,是以物理邏輯去解釋武學,“要讓觀眾看清楚,學武術的人是怎樣打架的。”
陳可辛當年拍《武俠》,用科學解釋武功,用西醫解讀人體器官在受到擊打時的狀態,但因為沒有一套圓熟完整的體系去支撐,最終止于“科學武俠”的噱頭。
這種開宗立派,卻被今天的徐皓峰干成。
好久沒有看過這么硬的格斗。
出招。
交手。
兩三下就解決,干凈利落,完全沒有過去港式武俠你來我往大戰三百回的舞蹈感。
因為真正的高手過招,輸了,是因為你比對方,先露出破綻。
對演員而言,這種近乎“實戰”的表演,是巨大的考驗。
要知道,除了跟過徐皓峰兩部戲的宋洋,其他人在拍戲之前都是不會功夫的。
所以,得下苦功夫。
廖凡兩個月沒有碰葷腥,每天只熬一鍋白米粥。
早上四點鐘起床練功,拍攝期間也不例外,全程在劇組,只要一休息就去練功,即使三四天沒有他的戲,拍攝地點離他家只有一個小時的車程,也不回家。
他扮演的角色是詠春派高手陳識。
在訓練時徐皓峰和廖凡約定:
電影如果拍的好,功夫就叫詠春。
打的不好,編個其他的名。
因此在電影中所有需要自報門戶的鏡頭,他們都拍了兩套。
這個拍攝下來,廖凡傷痕累累。膝蓋和肩膀多處受傷,手指也被兵器砍傷,左手差點骨裂。
結果,如他所愿。
詠春。
但拍詠春,徐皓峰不拍拳腳,拍械斗。
詠春派只有兩件兵器,六點半棍和八斬刀。
六點半棍長兩點四米,有六個半招式,因此得名。
在《師父》中,廖凡的棍。
快、狠、準。
高手出招,棍無雙響。
八斬刀,是廖凡的新天地。
片尾最為精彩的八斬刀打戲,是徐皓峰對李小龍的致敬。
他未完成的《死亡游戲》,由廖凡接棒。
選擇廖凡,是導演的私心。
因為導演覺得他像李小龍,臉型,顴骨、下巴、眼神。
還真挺像。
這場在天津長巷的打通關,廖凡用八斬刀對抗北方的十多種兵器:
把冷兵器交鋒推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
第一次全面而真實,不同兵器的使用和致勝技巧。
甚至,兵器也是主演之一。
香港60年代的武俠電影,主人公們往往肩負的是民族大義,快意恩仇,舞刀弄影。
在秩序混亂的年代,他們滿足了人們對于英雄拯救世界的幻想。
而到了徐皓峰這,俠不是正義的標桿,亂世中,人人都為自保。
江湖武林是現實生活的一部分,高手要吃飯,要揚名,要泄欲,如何?
耍手段,撒謊、暗算、害人。
徐皓峰在借比武,說人心。
在這部電影,師父從頭到尾沒有被稱呼過名字,一直到片尾字幕打出,我們才知道他叫陳識。
他不是一代宗師。
北上,想在天津開武館。
但開武館,沒那么簡單。
面上的規矩:
要打贏天津本地一半的武館,才可以開館。
潛規則——
被打敗的八家武館會想盡各種辦法將贏家逐出天津。
怎么辦,高手要揚名。
天津武行頭牌,金士杰扮演的鄭山傲,給廖凡出了個主意。
找個天津本地徒弟。
廖凡找了耿良辰。
小人嘛,毀了不可惜。
不過是看了師娘一眼而已。
良辰是本地人。有天賦,夠努力,新人要出頭。
但老人們還在講排場,講面子,講規矩,就是不問武藝。
開武館,就是不教真的。
害人時,都不開口,拿茶杯去決定良辰的生死。
在這個過程中,人性展露。
“當師父的,其實成了賬房先生,算賬的。”
《師父》是徐皓峰導演的第三部戲。
有和前兩部戲一樣持續的命題。
軍方和武行的碰撞。
《箭士柳白猿》講的是武行間的各種紛爭,影射上層軍閥的蔓延勢力。
《倭寇的蹤跡》講的是軍方殘部,要融入到武行。
《師父》講的,則是軍隊對武行的侵入。
老祖宗研究幾千年的東西,在洋槍面前,不堪一擊。
武行中哪里有什么武藝傳承,不過是軍閥的附屬。
徐皓峰其實是在感慨,那個逝去的武林時代。
在徐皓峰的作品中,武林女性也一直是一個很特殊的存在。
在《師父》中,尤為明顯。
宋佳扮演師娘,天津本地女子,縱使年輕時被男人拋棄,也是一身傲骨。
面對廖凡的“我娶你”。
笑道:
這不是我最好的命,我最好的命,是嫁給一個巴西商人去南美種可可。
轉身離去。
男人對女人不重要,女人過的是自己的生死。
徐皓峰在接受媒體采訪時,毫不避諱的說自己是一個女權主義者。
他作品中的女人隱忍大氣,不依附于男人。
但真到有難時,卻是比男人還要有擔當的角。
師父跑了。
蔣雯麗扮演的鄒館長鄙夷的說到:
南方人,不可信。
宋佳的回答是:
男人的事,我替他擔著。
而看似機關算盡的鄒館長,為的也不過是守住亡夫打下來的家產。
“男人打下的江山,女人得守住了。”
臺詞不多,短短幾句話,卻能將內心講干凈。
那感覺,如同廖凡在采訪中說的那樣。
非常迷人。
《師父》中的男人女人,從師父到腳夫,即使是賣茶湯的小妹,都個性鮮明,武林不是只有一個高手在呼風喚雨,而是一個階層的生活。
那個階層已然消逝。
大勢所趨。
徐皓峰想記錄下一百多年前武林階層的生活。
記錄的過程需要耐心和定力。
拍攝《師父》時,廖凡說他,從開頭的第一個鏡頭到殺青都是勻速的,緩慢但是持續的。
徐皓峰年少就立志要做導演。
20歲考入北京電影學院導演系,同級的有賈樟柯和徐靜蕾。
他自稱對電影開竅比較晚,大一大二的時間全花在話劇。
畢業之后的第一份工作時給上海市委宣傳部拍宣傳片。空閑時候就寫武俠小說,四處投稿,基本沒有回音。
后來回到北京,做編導、話劇演員、雜志記者,基本都干不長。
“我從來都不是生活化的人,他們出去玩,我覺得玩不到一塊”。
辭掉最后一份工作之后,他開始了在家“賦閑讀書寫作”的八年生涯。
徐皓峰對于武林的了解來源于他的親身體驗。
出身武林世家,二姥爺是北方形意門嫡傳李仲軒。
徐皓峰在家的八年,基本只和兩位80歲的老人交流,其中一位是二姥爺,另一位是胡海牙,中國道家仙學學術的繼承人。
根據二姥爺的口述,他寫下了《逝去的武林》。
根據胡海牙的資料整理,他完成了《道士下山》。
在徐皓峰的影評集《刀與星辰》中,他寫到:
別急著學什么,別急著當個能人,青春本就是用來浪費的。選擇做個掙不到錢的人,選擇過狼狽一些的生活,總有人來相依為命,總有急中生智的一天。
武林不再,但徐皓峰的武俠電影,才剛剛開始。
好于96%武俠片,94%動作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