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教系列番外篇之|天機斗流沙
鍥子
翠綠,嫣明,一處幽靜宅院。
院角有一處牢籠,一只叫不上名的小蟲在籠外的院墻上蠕動,籠中是一頭虎—下山虎。
現在,這頭下山虎已經默默地盯著墻上的蠕蟲足足看了有三個時辰。
籠外的陽光很足,但牢籠內陰涼滲骨。猛虎看膩了這慢的驚人的爬行,竟有了些許睡意,閉一會兒眼,腦中是那一年入門時的情景。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聚散流沙,鬼谷縱橫,刀出鞘,劍無痕,其疾如風,其徐如林,勢出則天下定,歸鞘則風云靜。
一個高大威猛的身影,厲聲吼道:無論選刀,還是選劍,我要你們做最快的那一個!因為只有夠快,夠狠,才有資格在這亂世中遇神殺神!
那一年,他僅是一只空有熱血和鐵一般意志的幼虎,如今,已成長為劍法如神的出鞘劍,下山虎。
一、
林楓是個有趣的人,也是個容易沖動的人。他要做一件事,往往一個理由就已足夠。
八月十一日,萬里無云。
林楓提著那柄長劍,跨一匹烈馬,向東而行,他要辦一件事,對于這件事,他有兩個理由。
魔教教主張小仙要送義妹搖光左使蘇冽出嫁了,聘禮指定要一顆人頭,瑯琊閣主冷世炎的人頭。
張小仙是他的好友,蘇冽是他的意中人。他們要瑯琊閣主的人頭,那就可以取。不需要更多理由。
從青衣樓出來,他本來要回鬼谷去央求大師兄代他提親去的,還沒有走到鬼谷,后面趕上來一個風塵仆仆的人,鐵旗門門主鐵凝流。
兩人擦肩而過,鐵凝流并沒有下馬,他只是忍不住朝那個江湖人稱第一劍客的青年高手抱怨了一句:“你說張小仙是不是瘋了?搖光使的聘禮指定了要瑯琊閣主的人頭!真是江湖中人得而誅之!”
林楓有些恍惚,這個聘禮確實太離奇,但鐵凝流是一派掌門,江湖中正義的化身—湖湘大俠。
鐵凝流說的話,斷不會錯,而張小仙要的東西,也不會錯!
他決定往滁州疾行,如果消息屬實,而冷世炎真的該死,他根本不屑于從別人手中搶,他要第一個割下瑯琊閣主的人頭。
二、
和山下那些成堆的尸骨相比,林楓是幸運的、截然不同的。
他成為當天成功潛入瑯琊閣的第一人,當他埋伏在瑯琊閣主處理公務要事的天機樓立柱后面,如一只壁虎隱去所有氣息時,樓外的太陽突然有些刺眼,一道璀璨的白光在藍天下飛舞了一剎那,斜射進了立柱后。林楓有些眩暈,心里也有了絲多年未遇的慌亂和悸動,莫非,他在青衣樓一不小心喝多了?
他很不服,沒有見著瑯琊閣主的影子,自己就莫名其妙地被關在了后院的籠子里,身邊放著他那把久不示人的長劍,四周安靜,他如同被時光忘卻的上古巨獸,獨自在與世無爭的囹圄里享受歲月靜好。
他在笑,笑容有些澀,有些苦。
出鞘劍在手,足夠他睥睨天下一切虎穴龍潭,如果有人把他關進籠子,卻給他一把劍,這樣的事,簡直讓他想笑出內臟,笑出心肝。
三、
林楓已經走出了那只籠子,自己走出來的。籠有鎖,但林楓根本不屑用劍,他的內力和怒火,熔化了那個腐朽的銅塊。
“如果不是來取他的首級,也許我應該和他交個朋友,畢竟這個人太有趣了”。他嘴角帶有笑意,心里默默念道。
除了肚子有些餓,林楓內力充沛,精神很足。
走出了這座后院,前面是一道竹林,此刻,有兩個人,正站在林下悠閑地等候他。
看到自己的兩個師弟,白玉和柳小沙,林楓有些明白了,自己并不是被關進籠子的,而是自己走進了那間裝老虎的籠子。
他想起了自己在青衣樓喝下的哪壺桃花醞酒,以及那個化身為虎的異夢。就是說嘛,原來是我這個酒蟲把自己喝暈了,找茅廁找進了虎籠。
師兄,這么好玩的地方,你來玩也不帶上我?白玉打趣問道。
師兄,瑯琊閣可不是一般所在,要硬闖天機樓,還是多帶些幫手的好。柳小沙明顯老成持重的多。
林楓表情輕松,揚一揚手上的那把黝黑鐵劍,笑著回應:抱歉、抱歉,貪杯之下,誤了些時辰。那么,二位師弟,我們這就去取冷閣主的人頭吧?晚了,怕他的血不夠新鮮,小仙兄的嫁妝只怕也要打折扣。
三人步履整齊,前行的人影疊在一起,迎著蟬鳴。
四、
現在,三位武林名動的少年劍客并肩站在天機樓外,豐神俊秀,英氣逼人。如果把林楓以一個狂字稱之,那么白玉和柳小沙可冠以動、正二字。三人的武功和氣概,當世稱雄。
樓內有兩個人,一個錦衣公子正負首躬身,敬聽堂上一名長須尊者的教誨。
林楓身上的殺氣,首先在地上游走,蜷裹起堂內兩人。錦衣公子沒有轉身,但他握著折扇的右手心微微有些潮濕。
安思晉心頭惶恐,聚散流沙的劍不常出鞘,鬼谷縱橫的人極少出手。江湖中的傳聞多了去,傳說中聚散流沙三把劍從沒有同時出手,甚至傳的更邪的說法是:如果縱橫劍同時出手,不光是對戰的人要死,劍法更高的那位,事后連幫手的同門也不會放過。
為什么他們不稱作邪派或者魔教呢?安思晉心想。
一對一自己并非沒有贏的把握,他手上這柄玉骨金翅扇若是重排兵器譜也是能上得前十,但面對鬼谷縱橫三劍齊出,他想不出天底下還有哪一個人能夠言勝?
長須尊者仍在對他說話,卻像是有一雙眼,已經看透了他的內心:我聽聞,燕飛花的飛花八弦琴在鬼谷派全身而退過。所以,你多少也應該有些信心!
安思晉既不敢回頭,更不敢抬頭,堂上的那個長者嘴唇根本就沒動,可他的聲音卻如同住在自己心底,一個人,能夠到你的內心深處,代替你的思維和神智與你對話交流,這是怎樣一種匪夷所思的神奇,抑或恐怖?
半天前,他賭的是整個青衣樓,這一刻,他賭的是自己的命。
五、
林楓的劍根本沒有鞘,他平時不避鋒刃的把它摟在身上,抱在懷里。所以,出鞘劍的快,沒有極致。安思晉必須更快,而要想更快,他唯有一個辦法:先出手!
安思晉旋身,向身后踏出一步,右手如蒼鷹展翅,金色的雄風洶涌,林楓三人感受到的是一汪水,一汪春水向東流,自然、清新,沒有一絲殺氣,卻已緊緊扼住他們喉嚨。
正!柳小沙的劍已出招,劍招平平,卻擊破了安思晉鎖住他們喉頭的遒勁雄風。
動!白玉的劍如一條游蛇,蜿蜒攫取向安思晉的心胸。
狂!林楓已沖天而起,他的出鞘劍快過了時光的速度,將身后對戰的三人遠遠甩在下一個光年。
下一秒鐘,這把出鞘劍將穿透冷世炎的身體,帶出一個血洞。
六、
定!黑色的帷幕垂降,漆黑的刀連同漆黑的人,從旁側撞來,在不可捕捉的瞬間撞開了林楓,和堂上那個端坐的長須尊者融為一體。
嘭!一聲巨響,兩道人影分開,堂上的長須尊者連同身底下的紫檀靠椅一同嵌入了墻里,另一道漆黑的人影,扶著一把斷刀在對側的白墻里艱難起身。
去勢刀!
蔡七仍沒有能從地上站起,他嘴角流淌的鮮血已經打濕漆黑的長袍。他在笑,原來,敗竟然是這樣一種感覺。鬼谷縱橫大弟子蔡七自踏入江湖來,還從沒有敗過!
林楓無暇他顧,他顫抖的雙手拋卻了自己的心愛長劍,緊緊抱住蔡七的身體。白玉和柳小沙正自和安思晉戰的膠著。
小林,你們太輕敵了!冷閣主元神出竅,在你們向他出手之前,他就可以取你們性命了,你又、又如何有機會。
癱在紫檀躺椅里的長須人站起身,活動一下經過蔡七三十年內力沖撞后有些僵硬的身軀,朗聲笑道:不錯、不錯!你們的師父鬼谷先生當初達到你們幾個的成就足足用了四十年,你們這些年輕人,前途不可限量啊!
思晉,難得你有心拜入我門下,今日,就權且作我天機樓所授的第一節課吧!
七、
安思晉左支右絀,已經是漏洞百出,差一招半式就要敗在柳小沙和白玉雙劍之下,慌亂中聽得冷閣主將自己正式收入門下,精神為之一振,卻不料柳小沙劍花一抖,將他一只手臂刺出一尺長的血印。
白玉乘機飛起一腳,將安思晉踢向半空。
兩柄劍已是殺紅了眼,一條追上半空,一條以不可思議的弧線,旋向了冷世炎。
冷世炎懶得動,安思晉在半空之中的身軀卻不由自主地動了起來。
只見安思晉本往后退縮的身體突然猛烈向前,迎著白玉的長劍主動將自己的一只手臂洞穿,另一只手猛推出掌,帶著玉扇,重重打在白玉胸脯。
柳小沙沒有想到,白玉被擊落的身影會比自己更快,待他放棄對冷世炎出手,轉而伸手接住白玉垂落的身體時,安思晉已不知不覺來到他身后,一根金色尖頭的扇骨,刺進了他的后背。
林楓雙眼通紅,神智之中,守著最后一點靈明,若是被心魔突破這一層,他就會從此入魔。
蔡七不顧重傷,手搭在他腦后,將本已不多的真氣源源輸送。
安思晉偷襲完柳小沙,兩臂血如泉涌,臉色蒼白地有些瘆人。
八、
這時,堂外傳來一個急促的腳步聲,冷世炎坐在長椅上,端起香茗慢品。
堂外來人跪拜之后,朗聲說道:弟子護駕來遲,師父恕罪!
冷世炎邪笑著看他:顧十九,你來到可真是時候,不但不遲,應該說很是及時!
顧十九低眉順目,毫無心機地看著堂上的師父,兩人對視了好久好久,冷世炎終于說:好了,這幾個人,交給你打理!武林同道一場,切不要讓他們受了惡人的利用!
瑯琊閣外,一行螞蟻徐行,原本干凈的天空,有幾朵烏云飄動。
似是一場大雨,就要到來了。
感謝出場諸位英雄
特別鳴謝 @冷世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