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長的雨絲滴落,劃過多遠的空間?它是否曾經遇見過我,在我恍如隔世的童年。
秋雨如絲,灑落在世間。街道、高樓、樹木,以及車輛、行人,都浴在溫情的秋雨中了。我冒了雨,慢慢地走在被雨水浸濕了的柏油路上,雨花粘著我的鞋底,頑皮地跳躍著,在我裸露的腳踝和小腿上,畫著一幅寫意畫,縱橫交錯的線條,如秋野的枯草,密密麻麻,蘊藉著復雜的情緒。
一層秋雨一層涼,昨天汗水浸漬的皮膚,今天徹底爽快了,皮膚在冷風的肆虐下開始粗燥起來,無數的丘壑像冬天裸露的大地,褐色的,看似平坦,卻有自由的褶皺和紋理。我可憐的腳丫,在太陽暴虐的夏天,被熾熱燒烤,色彩近乎焦糊,黑黲黲的,談何美觀。如今,秋意漸顯,這雨就是秋的使者,好不容易退去暑熱,穿了襪子保護起來的腳,這會子又被雨水浸透,潮濕,悶黏,還有長時間的行走帶給的疲憊,腳開始發脹,發酸。
走在雨里,傘也不愿撐起,就讓那冷雨點,噼噼啪啪砸下來,在臉上,在發間,濕了一片。意識里是清爽的,被炎熱折磨慣了,似乎那一身黏汗還在皮膚上賴著不走,就讓這雨的無情驅趕它僅存的余威,以徹底的涼爽迎接新的季節。樹葉在雨水的愛撫下,潤心潤肺的,里里外外,透著清爽。地面上汪著一灘又一灘的淺洼,透明的,你看不出它的究竟,腳貿然踩上去,就濺起無數的水簾,你受到了驚嚇,大叫著縮回腳,為時不晚,鞋子還沒來得及被浸透。不過,你得一直緊張著下一個水洼。
我走過熱鬧的池塘,綠色逼仄著雙眼。荷葉卻格外精神,高高擎著巨蓋,去迎接那雨滴,每一次的滴落,都有一絲顫動,之后,聚集,雨點積成雨珠,越來越大,直到成為晶亮亮的一團,在荷葉的心里慢慢滾動著,等待著那一刻:巨大的水團,沖破荷葉的禁錮,轟然滑落,通的一聲,跳進水塘里,再也不見它圓潤剔透的身影。零星的荷花,立在一片碧綠之上,孤芳自賞。粉色的花瓣,在水的浸潤下,尤顯得楚楚動人,吸引了無數登徒子的目光。駐足,感慨,依依不舍,腳步走遠了,脖子轉著,目光還在這兒。此時,最壯觀的是攢動的蓮蓬,飽滿的蓮子包藏在綠色的窠臼里,沉重是它們的驕傲,半彎著頭顱,身子依然堅挺,風雨奈何不了它。
池塘的綠色,點燃的生機,確實能夠吸引眼球。雨中的道路也不遜色,儼然也是一種風景。開闊,晶亮亮的水泥地像一片鏡子,天地頓時闊遠了。車輛呼嘯著,碾水前行,遠處的紅綠燈也顧影自憐了。身材筆直的交警是不怕風雨的,大蓋帽,藍襯衣,我從來不注意他們各自的模樣,仿佛每個人臉上只寫著兩個字——警察。
雨落得久了,纏綿的雨絲,夾雜著說不清的思緒,漸漸生出些涼意。長長的雨絲滴落,劃過多遠的空間?它是否曾經遇見過我,在我恍如隔世的童年。村莊,民房,院子,鄉鄰,一個少不黯事的女孩,走在泥濘的土地上,黏土粘滿鞋底,厚厚的一層,沉重的腳步幾乎舉步維艱,她很煩惱,但她在堅持,一步一步,朝著學校的方向前行。那時家貧,僅可果腹,有母親的愛,時時的關切。她是無憂無慮的,上學,讀書,作業,一切安然,像這細雨靜灑著,滋潤著萬物;歲月靜靜地流淌,她不急著長大,寧愿天天潤在細雨里,也不畏懼道路的泥濘,只要有家的方向,母親的溫情。如今,隔了三十多年的雨幕望過去,一切還是清晰如昨,雨,還是一樣的潤物無聲;樹木,一樣的蔥綠,浴著雨水,酣暢地呼吸;她,仿佛還是那個孩子。只是,故鄉的家,在哪里?母親,又在哪里呢?痛的感覺像陰霾的氣息一下子籠上心頭,淹沒了眼前的一切。老房子早已消失,卻清晰在夜深的夢里,母親躺在故鄉的土地里,靜靜地等在那里了。
淅淅瀝瀝的雨落在臉上,涼意喚醒我的回憶,漫無目的行走,意識是清醒的,我不想太消沉。我努力克制自己,停住前行的腳步,沿了來路回家。天幕下的街景,是比平日里更雜亂些,車輛也收住腳步,慢慢前行,行人更是謹慎。近黃昏,天色彌漫成灰蒙蒙的一團,植物也隱去鮮亮的色彩。抬起頭,遠近的住宅樓里開始有燈光閃爍著,點點的黃暈穿破雨天的黯淡,異常的溫暖。此時,一陣風來,雨越下越大。我撐起傘,風斜過來,我側過身子躲避。街上的車輛行人稀疏了,寒氣攜著風雨肆虐,我看不清萬千樹葉的模樣,只聽到陣陣的呼嘯聲。
還好,離家越來越近了,我的腳步有些急切,腳下模糊,看不清水的深淺,干脆大步向前。陰冷和潮濕,都是暫時的。駐足,聽雨聲從遠古的時空里,急匆匆趕到我面前,突然就一些感動,任斜飛的雨滴打濕群裾,心里慢慢洇出一朵花來。(呂延梅)
作者簡介:
呂延梅,筆名,綠葉子。出生于上世紀七十年代,生活在孔孟之鄉,中學高級語文教師。工作之余,唯喜讀書寫字,多年來一直從事散文創作,有多篇散文在報刊雜志發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