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在寫這篇文章,我是陸知安。
?我是一個很直接的人,正如你所看見的。我不喜歡過多的情節描述,懶的,嫌費事,沒文采,性子急。沒讀過幾年書,急著讓你們了解我。
?在生活里我也便是這樣,這個特點尤其在追女孩上體現的淋漓盡致。我追過不少女孩,大部分都有始無終。除了一個人,我現在的老婆。不瞞你們說我第一眼見到她的時候我就想要娶她。不是喜歡她,也不是愛她,更不是看上她想要和她談什么戀愛,是娶她。
?那是十九年前的事了。別看現在我步入中年,皮膚開始粗糙暗淡,無論笑不笑魚尾紋都存在在眼角。一天不捯飭就沒法見人,早晨從鏡子里看看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更不可思議的是看到以前的自己的照片。十七歲,肥大的校服,校服左肩上還有一灘淡淡的墨水漬,當時洗了好多遍都沒洗下去。中分,為了保持干凈每天洗一次,空氣中總有海飛絲殘留的氣味。臉上總有什么都掩蓋不了的朝氣,蓬勃的青春荷爾蒙,一口白牙。
?那天從柜子里翻出這張照片的時候我愣了好久。黃昏日落的最后的一道光落在我手上,空氣中若有若無的灰塵顆粒安靜下來。我的手落在照片上,顫巍巍的,好像一個耄耋老人。
?這是我嗎,我用手擦了擦照片,又揉了揉略有霧氣的眼睛。擦不掉,那燦爛少年還是在笑。隔著一個時空注視著我。
?我們簡直就像兩個人,或者說只是雙胞胎。除了外形輪廓略有相似,其他的無一相同。
?他怎么就是我了呢?我自己問自己。照片在我手里,少年在我眼里。時間變得若有若無,我想起了一些事情。
?那時的我會想什么呢,是緊張的學業還是課間休息的那場籃球賽。我看著他的眼睛,不對是我看著我的眼睛,想起了一些事情。
?我忽然抿起了嘴,恍惚的笑了。是的我記起來了一些事情,記起來了他當時那顆平穩幼稚的心臟里珍存的她。
?看來我確實是我呢,是那照片上神采飛揚的少年呢。因為我們心臟里養了同一個人,只是當時的我心里,她還是個青澀的春芽,脆弱稚嫩羞于見人。而現在,風花雪月,風霜雨雪。她生了很深的根,長出了濃密的枝葉。她的根包裹了我的左右心室,吸干了我滾燙的心頭血。她的枝葉纏死了我的左右心房,枯竭了我的過去我的靈感我的眼。
?認識她之后的這六千七百六十八個日夜后的今天,又在這個世界與當初的她重逢。
?怎么介紹她。高中時的同桌,大學時的女友,結婚證上的妻子,離婚證上的前妻。死亡證明上的死者。
?陸知安亡妻祝長歌。她最終的歸宿如此介紹她。
?這不是什么美好的回憶,對于我來說。我抬起頭看著這間空蕩蕩的房子,凌亂一地的酒瓶竟讓我清醒了些許。我干笑兩聲,我也曾醉生夢死,最終還是難逃午夜夢回。
?頭疼。
?我艱難的起身,窗外的天早就不知不覺的黑了。我走到窗前,屋里沒有開燈。看外面看的很清楚。南京,曾經龍氣聚集的皇城變成了如今霓虹閃爍車流不息的現代都市。它經歷過繁華戰亂動蕩與新生,依然存在。
?只是它獨有的繁華的氣息我體會不到。我現在有的只有這座城市一個小角落的孤單緬懷,緬懷這座城市另一個小角落孤單長眠的她。
?有時我會責備自己。分明那么愛她,為什么卻要傷害她。這不是責備,這是身心的折磨。她離開我后,我開始酗酒,半夜拿頭撞墻。流淚,不分晝夜的懺悔。
?漸漸的我忘了。我忘了她是如何死去的,忘了我們為何會歇斯底里的爭吵不歡而散。甚至我忘了她是如何在祝福中穿著白紗留著幸福的淚嫁給我,忘了我們是如何在蔥蔥校園里漫步牽手,忘了十七歲的我是如何瘋狂的暗戀她。
?我癡癡的笑。我曾以為我的心隨著她死了,但我明白并不是這樣。我的那顆心臟想再愛她一次,如果有機會,它想把所有都獻給她。
?我看見,一顆流星劃過南京上空沉默孤寂的那片蒼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