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泛濫的鄉愁如洪水猛獸般,一旦爆發一切事物都無法阻擋。
每回回想起故鄉,都有一種難以名狀的情感支配著我,讓我的心離故鄉靠近些再靠近些。
當我很想睡覺時,睡夢中我就像一個渴望找尋媽媽懷抱的嬰兒一樣。找不到媽媽時,嚶嚶的在睡夢中哭泣。
就像每晚兒子半夜都會在睡夢中找尋我一樣,他的小手在床上摸來摸去,直到摸到我在他身邊時,他會牢牢抓住我的胳膊,安心的睡去。
人們常說,當你為人父母時,你才會真正體會到父母對你的愛。那愛是無私的,沒有任何報酬的。
母親生的漂亮,眼睛大大的,睫毛長長的,臉蛋圓圓的,從小就被村里人戲稱“戲子娃”。我見過她年輕時的黑白照,穿著細碎花棉衣,頭發長長的,用一塊小手帕隨意的扎著馬尾,毫不掩飾她的美麗。
和父親結婚后,母親從一個咿咿呀呀愛唱秦腔戲的柔弱女子,變成一個無堅不摧的女強人。
1
媽媽總是忙忙碌碌,總是穿著一件紅色有格子的秋衣,總是扛起鋤頭到田地里干活。因爸爸經常在外跑運輸,媽媽就充當了爸爸的角色,和村里的男人們干活不差上下。
我漸漸大些,學會了做簡單的飯菜。燒稀飯、熱饅頭、炒菜,媽媽從田地里回家,我趕緊收拾好桌椅,讓媽媽坐下來吃飯。
對于我做的飯菜,媽媽從來不會嫌棄。她說過只要是我做的她都喜歡。
我和媽媽一起打棗,一起賣棗。棗子第一次賣好像只有75元,但是我們倆樂此不疲,那年暑假我們天天打棗賣棗。
核桃樹是爸爸親手種的,家門口一棵,院子里兩棵。那年暑假,核桃快成熟了,當時沒有任何經驗的我們,將收下來的青核桃皮用磚頭一一砸開。
青色的核桃汁染滿了整雙手,后來變成難看的黑色,吃飯時洗都洗不掉,整整一周我和媽媽的手都是黑黑的。
后來我們不去管它們了,沒想到核桃皮自己脫落了。在太陽光的照射下,青核桃皮裂開一個個口子,露出有點土黃色的核桃。
我和媽媽才明白了,原來太陽會讓核桃皮自行脫落。從那以后,我們的手再也沒有被核桃皮染黑過。
2
記得媽媽經常對我們說:“打鐵就要本身硬,女孩子一定要自立自強。”
當年大姐夫經常和大姐吵架,有次特別厲害,正在田地里干活的姐夫將耙耙(就像豬八戒的鐵釘耙)扔向大姐,大姐的后背被粑粑的尖刺碰到,頓時衣服紅了一大片。
媽媽聽說后,立即騎著自行車來到姐姐家,說什么也要把姐姐和外甥女拉回家。
姐姐緊緊的跟在媽媽身后,外甥女坐在自行車前。當時姐姐的婆婆,姐夫倆人拉著媽媽不讓她們回家。
媽媽憤怒了,當街罵起來:“我女兒辛辛苦苦在你們家干活,mm還這樣對她,我女兒太柔弱,被你們欺負,打傷了,打的流血了,自己都沒給別人講,把衣服上的血洗掉了……”
媽媽的高聲叫罵,引來了村里很多人的圍觀。大家七嘴八舌,說姐夫太惡毒了,不該這樣對待自己的媳婦,她是如何如何的勤勞。
后來在村長的調節下,媽媽終于把姐姐和外甥女帶回來了。
當時在我心里,媽媽是何其偉大,何其堅強。以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豪情保護著我們。
3
那年我高考落榜,再加上父親的磚廠倒閉,父親整天愁眉苦臉。那時候媽媽讓我陪著父親,就怕他想不開。
看著父親每天在田地里,想通過肉體的疲勞,減輕精神上壓力時,我一個人偷偷的落淚。
那個異常堅強的父親,那個無所不能的父親,那個在親戚朋友面前笑談自如的父親,變得異常的脆弱。筆直的腰彎曲了,臉上沒有了氣色,整整一個月沒有聽到他的笑聲了。
那一個月里,我經常夜里醒來,默默哭泣,難道爸爸就這樣被生活打垮了?難道我的人生就是如此了?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快要開學了,我不抱任何希望,還像往常一樣陪著父親到田地里干活。
母親急匆匆叫我和她一起去學校見校長,想說動校長讓我復讀。冥冥中覺得母親的這次行為有可能會改變我的人生。
我們見到了校長,還有補習班的班主任,班主任在校長面前說了好多好話:“xh還是有前途的,她學習認真刻苦。”終于校長答應讓我復讀,同時第一學期免去復讀費。
我和媽媽回家了,心里高興的我們一路聊天,一個月來壓在我心頭的苦悶沒有了。
第二年我不負眾望,終于考上了大學。同時爸爸就在我復讀時,和別人承包了磚廠。
剛好那年家里的蘋果豐收,我和母親將蘋果一個個摘下,又一個個裝到紙箱中。
忘了摘了多少蘋果,忘了用架子車運了多少回,蘋果被賣給來自湖南的果商。
賣蘋果的錢母親全部拿來交給父親,作為我的學費。
雖然每天辛苦,母親因為我考上大學,臉上總是笑瞇瞇的,逢人便說我女兒考上大學了,我女兒考上大學了。
4
四年大學一恍而過,轉眼間我來到浙江工作,而后又在這里結婚生子。
母親和父親匆匆的來,又匆匆的回。女兒剛滿半歲,父親因病過世。我和老公女兒還有公婆一起回家,由于老公一家人不適應老家的生活,再加上我突然沒有奶水了,父親剛下葬第二天,我們就往回趕。
母親因先后失去外婆,爸爸,兩個至親,身體突然間垮掉了。來不及安慰母親,來不及照顧母親,來不及和母親說話,我就和老公家人一起回浙江了。
父親過世后,哥哥陪著母親來浙江,停留不到一周,又匆匆的帶母親回家了。一年后過年時,我獨自一人回老家。
整整一周的時間,我和母親形影不離,母親每晚都會和我聊天,聊到兩人哈欠連天時才會罷休。
當我要走了,因常年勞累,腿腳不便的她要親自送我上車。看著我上車,看著車子沒了影子,母親才慢慢的走回家。豈不知那是和母親的最后一次見面。
一年后,母親生了一場大病,那場病來得太過急促,沒等到我回來,母親就走了。當我再次見到她時,她已躺在冰冷的木板上,穿著姐姐為她買的壽衣。
我哭天喊地,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母親啊!你怎么走得這么急,女兒沒能看你最后一眼,女兒沒能好好照顧你……”
父親母親過早的去世,我內疚,我自責,自己為什么嫁的那么遠,當他們需要我時,我卻不能在他們身邊。
每回回想起他們,我心口痛疼不已,想得我淚濕衣衫,想得我夜里不能入眠,我知道我那泛濫的鄉愁就是對父親母親無盡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