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 ?樓下時不時傳來景紅的歌聲,悠揚婉轉。
? ?“景紅不愧是這里的紅人兒,唱的就是好聽。”白楚橋稱贊景紅,眼里帶著欣賞。
? ?“我私下里和景紅有些交情,所以偶爾會見面敘舊...叔你今天找她,我就先走了。”楚橋笑道。“下個月初九是我妹妹楚陶的生日宴會,林林你可一定要來啊,大家都熟悉熟悉,以后也好一起玩。”
? ?白楚橋把那支金色的鋼筆推到田林林面前的桌子,對著她笑了笑,然后站起身,向白峰微微頷首。“叔,告辭了。”
? ?送走白楚橋,白峰喚侍者去叫景紅。
? ?田林林拿起桌子上的筆把玩著。
? ?白峰拿過筆來仔細查看撫摸,旋開蓋子,摸了摸鋼制的斜體筆尖,又蓋好遞回給田林林,“果然是好東西。林林,下月初九,可得記得去參加宴會啊,多認識些朋友,這樣你在鎮子里也不孤獨。”
? ?白峰此時又點燃一根煙,兀自吸了起來,完全靠在沙發背上。煙圈慢慢飄過來,縈繞著田林林。
? ?“白楚橋家算得上是咱們白水鎮比較大的勢力了,”白峰轉過頭來看著田林林,“從他爺爺那輩兒,就在搞水運生意,到他現在,已經完全壟斷起來了。他們和華城的英國租界使又有親戚關系,連李督軍都要忌憚著他們二分。”說著,他抿了一口茶杯,精致的白陶,上好的龍井,氤氳著香氣。白峰微微嘆氣,眼睛飄向門口,“楚橋也是個有野心有手段的人啊。”
? ?白峰說話的時候,田林林一直低著頭,靠著沙發。手里則不斷的擺弄著白峰遞給她的筆。這是她頭一次真正擁有一支如此高檔的筆。斜體的筆尖帶著鋒利的橫刃,閃耀著優質金屬的光芒。她用這筆尖在左手虎口旁邊畫了個星星。六角的,黑色的,華麗的,又透著一股子桀驁。
? ?她看著這枚空心的六角星,突然恍惚起來。
? ?這是田林林從小養成的習慣。
? ?小時候阿爸給她帶回來新的鋼筆,就在手上畫個星星,對她說,“林林,你喜歡這墨水的顏色嗎?”
? ?“喜歡喜歡,阿爸買的,我都喜歡。”田林林也學著阿爸,在左手的虎口,畫個星星。六角的星星,中心對稱,只勾勒出邊緣。黑色的墨水在燈光的照射下顯得油亮,田林林就把它吹干,然后拿著新的鋼筆,迫不及待的練字去了。
? ?白峰還在說著,他并沒有發現田林林的異常。這時,侍者把簾子掀起來,迎進了景紅。
? ?“呦,今兒這是什么風竟把您給吹來了。白老爺,您可是好久沒來聽我唱歌了啊。”
? ?這聲音溫柔細膩,又帶著一股子熱情,像是叮叮咚咚的泉水,幽幽的砸在石塊上,使人聽了舒適又親切。
? ?白峰住了聲,和田林林一齊望過去。
? ?這一望,讓田林林覺得越發恍惚了。
? ?天下居然還能有這樣精致的人兒。景紅今天穿著一身鮮紅色的裙子,斜斜的裙擺卷著大波浪,虛掩著一雙又長又直的腿。她看向景紅的臉,妝并不重,獨有紅唇凸現出來,竟是比血還要艷。
? ?遠遠看來,就像一只火里的鳳凰,妖嬈嫵媚,又不失端莊。
? ?景紅顯然也剛注意到白峰身旁的這個小姑娘。
? ?“爺,這位是...?”
? ?“景紅啊,這是我外甥林林,我們今天有些問題想要問問你。”
? ?白峰把煙掐了,扔在缸子里。“來,坐過來。”
? ?“是。”景紅踩著恨天高,坐在兩人的對面。
? ?“林林,有什么問題,盡管問。”白峰看向旁邊的田林林。
? ?“嗯,老舅。”她從手包里掏出一個小本。本子里本來夾著一支黑色鋼筆。但她把黑筆撤下來,試了試新得的這個斜體金筆。在筆墨紙硯這些東西面前,她表現的完全像個小孩子。
? ?“景紅小姐你好,你看,你見過這張小像里的人嗎?”
? ?她掏出從阿爸匣子里裝著的,阿媽的一張相片。那是一個20歲左右的阿媽,坐在鏤金絲的楠木椅子上,雙手交疊,巧笑嫣然。
? ?景紅看呆了。
? ?嘴里喃喃著,“她不是...她不是...”
? ?“不是什么,你是什么意思?”田林林不曉得她這呆滯表情的含義,卻又覺得似乎抓住了一條線索,緊張地,向前傾斜了身子,追問景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