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四月的微風里,在盛開的櫻花背景下,少女赤腳在白色的圓頂房上演奏歡快的音樂,粉色的裙擺有著櫻花一樣的美麗。她腳下是歡欣雀躍的小孩,遠方成群的白鴿由遠而近,粉色的櫻花鋪天蓋地。展現在有馬公生面前的是一幅斑斕的畫,畫面里那個女孩帶著千丈瀑布水流直下的氣勢沖進他的世界。單調灰暗的視野突然有了不一樣的色彩,那一瞬間他怦然心動。
而一句“友人A”的謊言讓他埋下了在這春天里萌動的所有心思,也拉開了故事的序幕。
The road to hell is paved with good intentions。通往地獄的道路,都是由善意鋪就的。
故事開展的是一個又一個的謊言,自我欺騙,迷惑他人,追逐幻象,這些或是迷惑自己、或是迷惑他人的謊言有個好聽的名字,叫善意的謊言,是他是她抑或是她出于心中無法傳遞的情感而說出的謊言。不同于那些帶有欺瞞和惡意的謊言,這些謊言有著一層美麗的外衣。
然而不管冠以怎樣美麗的名號,即使被稱作善意的謊言,即使包含在謊言中的心意真實動人,那依舊是虛假的。虛假之物,終會傷害自己,傷害他人。
顧及好友而退縮的他也是,一心想要支持兒子的她也是,無法面對心中感情的她也是,想要靠近卻又遠離的她也是,追尋著心中那個英雄的他也是……
想要靠近,卻不得不遠離;想要擁抱,卻不得不分別;想要歡笑,卻不得不哭泣。他們用謊言制造了一個巨大的玻璃球,球體里堆滿了溫柔、悲哀、溫暖的雪。
說謊言的人入戲太深,聽謊言的人無力分辨,真實就這樣被謊言厚重的迷霧所遮蓋。想要傳達的心意,想要傳達的想法,想要傳達的情感,本該傳達這一切的謊言卻成了傳達這一切最大的阻礙。
是非對錯早已無從分辨,反反復復糾纏的思念化作了泥沼一般的存在。放不下,逃不開,所有人都被這善意的謊言卷入其中。他們無法逃脫,無法釋懷,只能靜靜地等待,等待有一天夕陽會照進玻璃球,融化球里冰冷的雪。
被幻影束縛的追尋,被友情約束的愛情,被失敗擊倒的追求,他們在謊言的漩渦中苦苦掙扎。反反復復糾纏著的痛苦和難過,將他們徹底地淹沒。被謊言束縛著,仿佛身處幽靜的深海的人,又何止有馬公生一人而已?
可他們即使滿身泥濘依舊不肯放棄,狼狽不堪依舊要不斷前行。掙扎著的身影真是狼狽不堪,感受著恐懼壓力痛苦的身體顫抖不已,臉頰扭曲。可那樣努力著的他們卻又那么光彩奪目,耀眼至極。
我記得凪曾問纮子老師:在幾分鐘里要將自己完全展現出來,這件事很可怕也很沒道理,那為什么他們還要繼續當鋼琴師?
——因為在那之后,會有能將其全部抵消的瞬間存在著。
那個瞬間,一定燦若星辰。
在暗夜的光影下,蜿蜒而行的是生命的姿態。
承受過的痛苦,失眠過的夜晚,哭泣時的孤單,這一切也許都不會有人知道,不會有人知道在光鮮的外表下承擔了怎樣沉重的黑暗。即使如此,流下的汗水,也一定不會欺騙自己。而正是因為他們的堅持,他們的隱忍,深藏著謊言的人們才等到了夕陽照進玻璃球里的那一刻。
冰雪消融,春天瞬放。
這個故事以謊言作為開始,卻展示了真實的美麗。狼狽不堪時,堅持下去的美麗;面對冰冷的規則時,詮釋自我的美麗;相互疏遠時,傳遞心意的美麗。這不是童話,他們也不是王子和公主。為了一個盡可能完美的結局,他們走了很長的路。
我喜歡這樣的謊言,這樣帶著些許暖意,毫不冰冷的謊言。在路的盡頭,那些謊言都散發著淺淺的光亮,像是螢火蟲的光芒一般,溫和地滲入人的心里。
只可惜這不是童話,沒能有一個皆大歡喜的結局。
一個“友人A”的謊言,拉開了整個故事的序幕,完整見證了有馬公生和宮園熏兩人走過的路。一起在會場演奏音樂,一起在夜晚仰望月亮,一起從橋梁跳入河水,相互嬉鬧,相互打擊,相互鼓舞。在櫻花飛舞的盛大背景下,相遇的兩人眼里的世界變得斑斕多彩。
一句“友人A”,讓他們一直若即若離,讓他們一直沒有說出自己的心意。心有靈犀的對話,默契十足的演奏,傾訴而出的心聲,將一切看在眼里的我們很清楚他們的情感,而作為故事主角的他們,一定比我們更清楚。
有馬公生喜歡宮園薰,宮園薰喜歡有馬公生。
那一句“我喜歡你”,他們都沒能親口對對方說出來。而那心意卻早已在一次又一次視線的重疊、言語的交匯中傳達過去。兩人在相遇的那一刻,就不再是孤身一人。人潮人海里,能遇到一個心意相通的人,又是何等美妙的事。
你會忘記嗎?宮園薰如此問有馬公生。
他們的相遇是因為一個謊言,是虛假的言語,但共同度過的時光,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真實的,沉甸甸地堆積在他們心中。即使謊言隨風而散,時光流轉世事無常,那些日子也一定會在記憶中鮮明地存在著。
是的,宛如星辰。
這個故事早在一開始就注定了這樣帶著些許悲意的結局,正如纮子老師說的,有馬公生是悲傷的鋼琴師。即使是這份悲傷也一定會隨時間流轉而淡化,轉成波瀾不驚的平靜,穿越生命如同穿越流水的悲傷。
唯有那個女孩的身影依舊會存于記憶里,帶著櫻花一樣的粉色,濃郁熱烈。
又是一個四月,冰雪消融,春光明媚。櫻花依舊紛紛揚揚地飛舞,黑色的小貓隔著鐵路望著另一端的人世,公園里白色的圓頂下只有幾只白鴿靜立。這一次,不管是有馬公生,還是我們,都看不到那個在櫻花中宛若天使的人。她赤腳演奏著輕快的音樂,眼波流轉間滿是溫婉的風情。她素凈的裙擺輕輕揚起,像是合著微風的節拍起舞。
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四月,花都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