齋藤時子趴在鋼琴上,頭貼著琴鍵哭得像條喪家之犬。她旁邊坐著的白野青葉雖然什么也沒說,但眉頭皺緊,看上去并不像什么心情愉悅的樣子。
門突然被撞開,齋藤時子沒有抬頭,依舊在琴凳上低聲啜泣著,白野青葉扭過頭看著門口站著的田中奈緒,對方扶著門框,臉上是抑制不住的笑容。
“怎么了?”青葉心里似乎已經知道了奈緒要說什么了,就連本該用擔憂語氣說出來的話,都帶上了些許的興奮。
時子捂著臉抬起頭去看她。
奈緒喘勻了一口氣后,激動道:“我們,進了總決賽了!”
聽到這個出乎預料的消息,時子微微瞪大了眼睛,瞳孔驟縮。剛才的現場live,她第一句沒有跟得上伴奏,這是她第一次出現重大失誤。這讓時子覺得她們會無緣決賽。
這個消息雖然讓人驚訝,但是……卻讓人無比興奮。仿若一個陷入深淵已經絕望的人,抬起頭卻看到了有人朝他伸出了手。
青葉因為激動猛地撲向了時子,由于沒有任何準備,她就被青葉帶著這么向旁邊倒去。琴凳總共就那么寬,她就算反應過來及時用手扶也來不及了。
奈緒和一直沒出聲的日見坂真綾見到這一幕都十分訝異,伸出手想要去扶她,但距離實在太遠,她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時子用右手撐在地上,然后進入耳朵里的就是無比清晰的一聲“咔嚓”。
齋藤時子,在裁判宣布進入決賽的那一天,手臂骨折了。
齋藤時子,白野青葉,田中奈緒,日見坂真綾,這四位普通學生,組成了學園偶像祭中,冰帝學園的學園偶像組合「Honeys」,經過不懈努力,成功拿到了總決賽的門票。
然而就在她們入選總決賽的同一天,她們的作曲小姐齋藤時子的右手骨折了,隊長日見坂真綾仔細思索之后,決定放棄這次機會,讓齋藤時子安心養傷。
“那還真是不幸啊,時子。”戴著圓眼鏡的少年看了眼自己身邊打了厚厚石膏的青梅齋藤時子,嘆了口氣,有些幸災樂禍道。
時子白了他一眼,她左手提著琴盒,右手被吊起來,書包早就扔給了自家竹馬忍足侑士,看在他難得紳士的份兒上,時子并沒有和他理論,只不過加快了步伐企圖把對方甩在身后。
“喂喂喂,時子,我好歹也是個苦力,稍微對我好一點?”忍足快步追上時子,他們已經在校園大門口了,拉近距離的行為讓不少學生朝他們看過來。
時子扭頭,輕聲道:“把書包放回我教室就好了,我去趟音樂教室。”
對青梅每早行為了如指掌的忍足侑士點了點頭,打算運著她的書包先回教室,然后再去網球部,訓練結束以后就回教室進行早自習,如果趕巧的話,他有可能還會偶遇青梅組合里的那位隊長小姐。
“那么謝了,侑士。”時子微微欠身,表示了自己的感謝之后就一甩辮子走了。
時子手里提著的提琴盒當然不是給已經右手骨折了的自己用的,她還沒傻到那種程度。
田中奈緒一直想學拉小提琴,但是家里經濟條件不太好,昂貴的額外費用支付不起,就連成為學園偶像后面對記者采訪,說出的也是“不想給父母增加負擔”這種的話。
從小學習各種樂器的齋藤時子在得知對方的愿望后,便自告奮勇地擔當奈緒的老師。并在與父母商量后,決定把小提琴送給奈緒,不過對方婉拒了。
“時子已經浪費了休息時間來教我,再讓時子破費那就是我不懂事了。”這是奈緒的原話,時子有些驚訝,奈緒雖然是一年級新生,但是意外懂事。
時子和真綾是三年級生,是兩個人一起出去逛街的時候看到學園偶像祭宣傳的,原本只準備她們兩個人就好,但原本在交響樂部里相處還不錯的二年生白野青葉執意也要參加,并把她的師妹田中奈緒帶過來,組成了honeys。
名字是白野青葉起的,是她在看美劇的時候聽到男主喊女主honey時,靈感迸發想出來的。雖然時子和真綾都似乎并不想要這種名字,不過最終還是定下來了。
作曲由時子擔任,她常常想不出旋律而呆在音樂教室很久,有的時候甚至能和竹馬一起回家。天知道她在音樂教室坐了多久,忍足侑士可是網球部的,通常最晚回家。
時子偶爾也會遇到自家竹馬的部長,不過交際不深,只是能打聲招呼的程度而已。時子偶爾和忍足聊起來,也是用“你們部長”這種疏遠的稱呼。如果硬要她來形容的話,時子覺得那個人可能是個變態。
“可能在漫畫里會是個萌點,但是在現實生活里遇到會在我面前自稱‘本大爺’的家伙,我真的會一拳揍過去。”在聽到白野青葉說起跡部景吾的時候,時子十分厭惡地皺起眉頭,手指卻依舊在琴鍵上按著。
當時的真綾正在白紙上隨意亂畫著下次演出的衣服,她抬頭看了一眼時子,平和道:“說話給人留些余地哦,時子。如果這個時候跡部君就在外面聽到了,那就很尷尬了吧?”
唔,給時子的服裝可以適當地露一些后背,這家伙的蝴蝶骨相當漂亮呢。
“那他就更惡心了,偷聽別人說話可不是什么紳士的行為。”時子仿佛在飯后茶點里發現了咬碎了的蒼蠅肉一般,但畢竟作為富家大小姐,再怎么難聽的話,也不至于太過粗鄙。
田中奈緒在旁邊奮力拉著小提琴,真綾覺得她可能下一秒就會讓琴弦崩斷。不過她并沒有出言提醒,奈緒在努力跟上正在彈著和她相同曲目但明顯游刃有余的時子。
白野青葉打了個哈欠,望向了窗外,操場已經被田徑部的同學圍住了,她聽同班的同學說過,好像今天要進行選拔。馬上又要進行全國性的中學生運動會了。這么看來,當時興起突然要參加學園偶像活動,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好事呢。
而且以前的交響樂部似乎新來了一個老師,原本的老師帶領交響樂部打進了關東大賽,可惜最后拿到了一個廢金,隨后便引咎辭職,換來了這個新老師。
她們活動的音樂教室也是從新老師手里要到的,青葉記得真綾當時沒少廢口舌。
總之一切都好。
時子一般是組合里最早到的人,于是真綾就把鑰匙給她了,但今天她左手翻遍了身上的口袋也沒找到鑰匙的痕跡。
“我記得明明拿了啊……搞什么,究竟哪里去了……”時子沒辦法,把琴盒放在窗臺上,左手不停地翻找,如果不是在學校的話,她可能會掀起裙子吧。她花了足足五分鐘都沒有找到鑰匙,有些絕望地嘆了口氣:“應該在書包里吧?還真是大意了啊。”
時子只好重新提起琴盒,往教室的方向走去,路上的人依舊很少,時子抬起左手看了眼時間,果然才七點左右。
但是她回到教室后卻并沒有發現自己的書包,她立刻反應過來是忍足侑士沒有給她送來。時子只好又提著琴盒往網球部的方向走,希望他們還沒開始訓練,打擾別人的訓練可不是淑女的行為。
網球部的經理名叫大原淳美,就是為了能夠獲得網球部成員們第一手資料才加入的。如果看到網球部周圍有類似情敵的存在時,她就會擺出十分丑惡的嘴臉去威脅那個女生,離網球部遠一點。
今天也不例外。
正當她沉醉在跡部景吾華麗的球技中時,被場外的一個女生打斷了臆想。大原淳美不滿地扭頭去看,她當然認識honeys的成員,而且還是人氣頗高的齋藤時子,就沒好氣地說了聲干嘛。
“麻煩叫侑士出來一下,我有事找她。說是三年E班的齋藤時子就可以了。”時子朝大原淳美點了點頭。
與大原淳美熟識她不同,時子完全不認識面前的這個網球部經理,當然對她也沒有任何惡意,只不過忍足侑士的球場離她實在太遠,她又不好意思去喊其他正在進行訓練的部員,只好把這個看上去并沒有太多事的女生叫了出來。
“你是不是真的把自己當成了至高無上的公主殿下了?”大原淳美并沒有打開隔離網球場和外面的門,只是相當倨傲道,“網球部可不是給你刷小性子的地方哦,大小姐。”
時子皺了皺眉,她聽出來大原淳美在嘲諷她們Honeys半決賽時的那首歌里的歌詞了。那首歌叫《princess》,曲子是她寫的,詞是田中奈緒寫的,里面有一句是“想要成為你的公主/永遠接受你的無限包容”。而且這也是時子跟錯了節奏,讓她們差點兒無緣總決賽的曲子。大原淳美這個時候說出來是想干嘛,引戰嗎?
時子沒說話,她微微錯開了視線,看向了大原淳美身后的身影,但眉頭依舊沒有松開,她對著大原淳美身后的人道:“日安,跡部同學。”
跡部知道她不是在找自己的,就嗯了一聲,然后看向遠處正在打雙打的忍足侑士,又扭頭回來看著她倆:“大原,去找忍足過來。”
大原淳美正在心驚跡部為什么過來了,乍一聽這話還有些發愣,但很快就反應過來,應了一聲便跑向忍足的方向,還大喊著一句“忍足君,三年E組的齋藤時子找你出去”,整個網球場的人基本都聽到了。
時子原本就沒松開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她搞不懂大原這女人在想些什么,既然聲音這么大,那好嗎還要跑過去?而且為什么非要等到跡部景吾發話才過去?她口氣不是比跡部景吾好很多嗎?
“骨折好些了?”跡部景吾低頭看了眼時子的右臂,問道。
時子嗯了一聲,沒用什么感情道:“醫生說恢復得還不錯。”
兩個人相對無言,氣氛一時間有些尷尬。
忍足侑士氣喘吁吁地跑到時子面前,問她發生了什么事,時子說先打開門。忍足看了眼跡部,見對方沒反對就把鎖打開,但門一推開,時子就把琴盒甩到他懷里,十分不滿道:“我讓你把我書包放回教室,你給我放到哪里了?”
“等、等下,時子,聽我解釋……”
“不接受任何無根據的解釋!你害我白白走了那么多的路!天誅!”
“嗚哇好痛!時子你瘋了嗎!”
“對付你這種人只能使用暴力了!”時子看上去十分生氣,不管跡部景吾還在場,直接把忍足按在地上打,而對方礙于她手臂的傷,也沒有做出什么實質性的反抗,只能聽著時子罵他,“侑士你這混蛋還敢把我的東西隨處放!上次把我的車票弄丟了害得我差點兒死在大阪!”
“什么叫‘死在’!我明明有拜托謙也去給你送錢啊!”忍足一邊躲避時子,一邊趁機還嘴。
“你還敢提這件事!那次謙也根本沒有找到我!”時子微微抬高了音量,但在注意到周圍人都在看他們之后微微壓低了嗓音,“今天這事兒等放學后再理論!先把背包還給我!”
時子從他身上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忍足侑士覺得今天他算是丟盡了臉,以后不用在冰帝混了。他的搭檔向日岳人就在不遠處捧著肚子哈哈大笑,一點不顧及悲涼的同伴。
“在換衣室,你要去自己拿、唔噗!”忍足又挨了時子一腳,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去換衣室拿時子的包。
跡部摸了摸淚痣,有些嘲諷地開口:“還真是不華麗,啊嗯?”
時子目光都沒有轉動一下,冷漠地勾起唇角笑道:“教訓自家人還用不到別人插嘴。這么說起來,建議跡部君把你們網球部的那個經理炒掉吧,她才是真正不華麗的存在。”說著,接過忍足遞給她的書包,找到鑰匙之后松了一口氣,轉身就走。
向日岳人見自己的偶像馬上就要走了,立馬趴在門邊道:“時子!我是Honeys的fan哦!時子的歌超級好聽!希望明年也能看到Honeys站在Lovelive的舞臺上!”
時子有些驚訝地扭過頭,在看到是剛才那個和竹馬一起打雙打的少年后,笑著點點頭,認認真真地鞠了一躬,高聲道:“謝謝您的支持!我們會繼續努力的!”
看上去完全不像是剛才把忍足侑士按在地上揍的家伙,這時候倒有些名門千金的感覺。
忍足站在跡部的旁邊,偷偷打量著自己的部長,強忍著笑意道:“這家伙對fan和普通同學完全是兩個概念嘛。”他加重了“普通同學”四個字,跡部的臉更黑了。
齋藤時子和跡部景吾談過戀愛,就在Honeys入圍Lovelive后不久。
因為新的曲子還沒有作好,時子就給父母打了個電話說自己晚些回去。父母說今晚會下雨,要不要去接她,時子還說自己帶傘了不用操心。
結果等到大雨傾至時她才反應過來,今早走之前順手把雨傘拿出來了,她的包里并沒有雨傘。
真是失算。
而且曲子到最后都沒有寫好。
時子捂著臉蹲在教學樓門口,十分絕望。她沒穿外套,而且竹馬的網球部也因為大雨已經結束了活動,現在她算是無枝可依了。要淋雨回家的話,她寧肯選擇死亡。
然后,她就遇到了來教學樓拿東西的跡部景吾。
她和跡部景吾不熟,只是在與忍足同行時偶爾見過他,對方看了她一眼,時子頭痛地把臉埋在膝蓋里沒說話,連招呼都沒打。她真的懶得解釋自己為什么這么晚還在學校。
“喂。”跡部站在她面前,見時子把頭抬起來,他才問道,“你不是忍足那家伙的幼馴染嗎?怎么一個人在這兒?”
果然果然,煩死人了,每個人都這么說,搞得好像她的身份就是“忍足侑士的青梅竹馬”一樣!她也是做過自我介紹的,好好記下別人的名字好嗎!
“啊,我有事就留到現在了,剛準備走,結果發現沒帶傘。”時子站了起來,拍了拍裙子撫平褶皺,“跡部同學不用擔心我,我馬上就打電話給爸媽。”
“嘖。”跡部有些不耐煩地看了她一眼,開口道,“本大爺的司機就在外面,等下一起走。”
……誒?這算是邀請吧!
跡部慢慢往樓上走,扭頭盯著她:“藤野時子是吧?”
搞什么啊,原來還是沒記住。
“齋藤,齋藤時子。”時子加重了自己姓氏的讀音,然后在對方的示意下快步跟上去,走在對方身后,十分有禮貌道,“不過還是謝謝你啦,跡部君,不然我有可能會淋成落湯雞了。”
跡部沒有回頭,就在前面笑出了聲,打開了教室的門,取出要拿的東西后就對門外的時子道:“本大爺拿完東西了,走吧。”
其實等到實際相處之后時子才覺得這個自稱“本大爺”的少年其實沒有她想象的那么不好相處,就這次相處而言,似乎人還不錯。
會體貼地問女孩子發生了什么事,還送落單的女孩子回家,雖然口氣不太好,而且還記錯了女孩的名字,不過總體上來說還真是不錯的同學呢。
回到家里之后,她給忍足打了電話,把自己以前鄙視的低到塵埃里的跡部景吾夸了很久,都快要把對方夸成了一朵霸王花。
忍足最后實在忍不住了,他覺得自己再這么下去心境都會蒼老三十歲,于是直接掛斷了她的電話,并把跡部的手機號發給了時子。
「以后這種話請直接講給他聽吧。」
“誒,可真是相當失禮啊,侑士,一點都沒有紳士的樣子呢。”即便口中抱怨著自家竹馬,但時子還是把那一串數字存進了手機。
因為跡部景吾的姓氏羅馬音的開頭字母是A,跡部的號碼也就自然而然地占據了時子通訊錄的首位。只要她想打電話給別人,第一個看到的永遠是“跡部景吾”四個字,還真是奇妙的感覺。
第二天到了學校,時子難得沒有直接去音樂教室,而是跟著自家竹馬一同去了網球部,朝著跡部景吾再三道謝,跡部當然十分不在意,也說了好多遍“不用謝只不過舉手之勞而已”,到后期他煩躁到似乎有讓忍足把她趕出去的沖動。
而那天困擾她的曲子也被很迅速地解決了,試驗了音效覺得還不錯,兩天后便把曲子錄好,交給了奈緒讓她作詞。奈緒試聽結束后,還十分驚訝地說,這首曲子有戀愛的味道。
結果被時子十分無奈地用裝訂起來的譜子打了一下腦袋。
不過也托了這個充滿了“戀愛的味道”的曲子,奈緒難得文思泉涌,幾乎不到半天就作詞完畢,中午時興高采烈地來找時子,說下午的部活就可以練習這首歌了。
曲子的名字叫《Princess》,就是半決賽時害時子出大錯的歌。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得上是情人曲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