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小滿是我少年時的玩伴，多年未見，也沒太多聯絡。他在外闖蕩多年，突然出差回到東北，于是相約吃個簡短的飯。

印象里小滿是個柔軟的胖子，有著柔軟的性格和柔軟的肚子。這次見面，他已經模樣大變，精壯了不少，臉頰倒是消瘦了，曾經的圓臉像是被刀削平了。

喝了些酒，免不了談起現狀，他說他現在某城市工作。

我一聽便來了興致，說，喲，點點的家鄉呀？

他點頭。

我又問，你后來還見過點點么？

小滿回答，沒見過，也沒刻意找過，何況點點那般的女孩兒，怎么會停留在家鄉呢？

我想也是，有的人血里有風，天生就要注定漂泊。

2

小滿自稱是個苦逼的研究員，牛逼的假科學家。他大學讀工科，畢業陰差陽錯進了某985院校的項目組，還注冊了公司，搞起了研究衛星的高級工作。

前幾年滿中國的跑，四處調研，接著又被公司派到某城市研究衛星模塊，是真的可以上天的衛星。

他說的云里霧里，一邊手還在不停地比劃，直指天空，說現在有一個他們搞出來的東西就在太空里飛著。

小滿工作的某城市，就是點點的家鄉。雖然這么說沒錯，但是實際上小滿在某城市下屬的某縣某村的某座山頂，十幾個人吃喝拉撒都在上面，離著點點遠著呢。

點點也是少年時的一個玩伴，跟著父母滿世界搬家，大概在初中時候，忽然有一天她就出現在我們兒時的巷子里，然后成為了我們小世界里最酷的女孩兒，也變成了小滿的初戀，如果說那算做戀情的話。

后來點點又跟著父母搬走了，但是小滿一直思念著她，在以后的整個漫長的青春里，小滿都沒有再談戀愛。他說并不是刻意為之，只是一直沒碰到一個同點點一樣的人。

可是人海茫茫，又何必問重逢。

大學畢業后，小滿就進了衛星的項目組，幾年后就進了山，十二男三女在山頂扎了根，沒有特殊任務幾乎不會下山。

小滿知道這里已經距離點點不遠了，下山需要四十分鐘，再坐一天一次的小客進村子，搭乘公交就可以到點點的家鄉了。小滿跟著采購去過城里一次，城市那么大，想見的人當然永遠也見不到。

山頂的生活無聊，坐在山頂能看到下面緩緩駛過的火車。小滿除了埋在實驗室里捕捉光信號，就獨自一人在外面監控設備，身邊只有白云和36℃的高溫。

后來有一天，頂花也跑過來跟著小滿監控設備。那天天上有很多云彩，大團大團的飄著。頂花就躺在草地上，跟小滿說，無聊么，不如猜火車吧？猜一猜下一輛火車什么時候來？

3

少時的小滿，最初就是和點點談論關于天上云彩的事兒，那時候恰巧有飛機飛過，在藍色里畫下一條白色的線。

點點忽然說，所以云彩一定都是飛機過后留下來的吧，飛機會在天空里不停地畫畫，大朵大朵的云，一定是因為飛機迷了路，在不停地打轉吧！

小滿愛極了這個忽然出現的女孩兒，她身體精瘦卻身手敏捷，跑的飛快，還能爬上高墻。她永遠盯著一頭齊耳的短發，比所有的男孩子都要酷。

點點是住在小滿家的租客，兩座房子背靠著背，點點總要跑過一趟房子來找小滿，嚇唬小滿的柴柴，搶小滿的西瓜。

柴柴是小滿養的一條土狗，看起來兇猛，實際慫的一逼，連大聲的吼叫都不敢。點點見到它，樂不可支，拍著柴柴的腦袋大叫，這只狗子好，牽出去一定威風八面。

小滿說，它膽子小。

點點回答，沒事，萬事有我！

于是他們帶著柴柴開始在巷子里巡視，點點牽著柴柴，小滿抱著西瓜。

小滿總覺得，那時候的夏天同現在一樣無聊，無事可做，只是跟著點點一起荒廢了很多時間，好像和現在的山頂一樣。但是只有小孩子才有夏天呀，夏天是小孩子的季節，對于長大的人來說，夏天只是個很熱的天氣。

夏天那么長，無事可做的時候也會去看太陽。

點點和小滿坐在那堵高墻上，兩個人就著夕陽，把時間和空氣都咀嚼掉，只留下陽光的金黃色，涂在赤裸的皮膚上。

那天是夏至日，白晝最長，他們坐在高墻上看日落，小滿一直盯著自己的手表，日落的那一刻，大概是八點二十六分。

點點說，原來太陽可以落的這么晚！

小滿說，再往北會更晚的。

點點第一次在這邊看日落時候便是這么說的。

點點和小滿總一塊看日落，最初時候他們一起站在巷子口就可以，夕陽把兩個人的影子拉長，影子在地面不停地生長，爬上臺階，翻過高墻。

不知道影子會跑到哪去。

后來巷子的西邊起了高樓，點點和小滿就要跑到高一點的地方才看得到日落。隨著高樓的不斷生長，他們也一塊從巷子口往后退，退上臺階，站在高臺，最后要爬上高墻才可以。

他們坐在高墻上看夕陽，后來西邊的高樓又長高了，可是點點和小滿已經沒有法子退后了。

當然，白晝也越來越短。

4

頂花說，半個小時之后，下一輛火車就會經過。

山頂只有三個女人，其中一個是老板娘，另一個是超大齡已婚女博士，兩人住在山頂上最豪華的房間里。

最后一個女人被男人們成為頂花，畢竟年齡相當。頂花比小滿大四歲，瘦高瘦高的像是一棵掉了枝葉的樹木，如果好好打扮一番，也算得上漂亮。

偏偏她每日在山頂風吹日曬不修邊幅，和男人們廝混在一起，沒了女人的模樣。她還沒有固定的房間，又不能同男人們一起住，只能每日抱著鋪蓋尋找住處。

小滿覺得頂花太辛苦，其他男人們也這么覺得。

頂花說，還好吧，畢竟賺的挺多的。在山頂又完全沒有花銷，純賺錢的好事去哪找？

小滿問，那賺了錢之后呢？

頂花回答說，那就跟下一個項目，最好能在城市的實驗室里。如果還要跑到山里，我也來，賺錢就好。不過最好能在下一次進山之前結婚，要找一個手掌大的男人，因為我手大，手小的男人都渣。然后生個女兒，好好照顧，最好十幾年后生長成嘴小腰細奶子大的禍水。

她好像把自己想要什么想的很清楚。

頂花又問，你呢？

小滿就靠在那巨大的白色金屬框架上，伸手抓著自己蓬亂的頭發，一直看著天空。

他面無表情，搖搖頭，回答，不知道。

小滿從小就如此，最害怕別人問他想要什么，他也從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頂花從小滿身邊站起身，她剛剛坐在地上，弄的衣服臟兮兮的，但是她很不在乎。她伸手揉了揉小滿的頭發，又看了看手表，笑嘻嘻的走掉了。

她說要回操作臺看一看她養的那些小家伙。頂花的操作臺可以控制一百九十多臺無人機，用無人機可以做衛星模塊的初次測試。

頂花剛剛走掉，火車就從山下經過了。也許是山太高，看起來火車走的很慢，小滿也聽不到火車的聲音，好像火車載著一座山，緩慢的前行。

后來火車也消失掉了，它終于丟掉了那座沉重的山。也許是山太重，它才跑不快。

小滿覺得自己多數時間在戶外監控設備很無聊，但是頂花卻能猜到每一輛火車經過的時間，她會不會同樣無聊。

小滿這么想后，氣候好像進入了雨季，開始接連很多天的下雨。反常的氣候，這里明明應該陽光充足，沒有雨水的。

下雨的時候，小滿就躲在簡易的棚子里，類似塑料的材料被雨水打的噼啪作響。

頂花的無人機不能在雨里飛行，她整天無事可做，就來棚子里找小滿。她拉著小滿的手，笑著說，你這男人啊，好小的手！

5

小滿有一雙和他身材不相符的手，很小，比點點的手也小了一點。那時候小滿還是個柔軟的胖子，他很多次和點點爬墻高墻。

點點身手敏捷，總能很快的爬上去，然后在上面伸出手拉住小滿。

第一次的時候，點點也說，喲，小滿的手這么小哇！

小滿漲紅了臉，不服氣的說到，才沒有！

點點笑著，挑起了眉毛，戲謔的看著小滿。他們坐在墻上，她忽然抱住他的肩膀，說，小氣鬼。

點點拉著小滿的手，慢慢的把他的手掌攤開，與自己纖細的手掌慢慢貼合，她的手要發出一條邊。點點暗自笑著，道，好啦，餓了，回去給我做飯吧。

點點的父母都很忙，點點的一日三餐幾乎都在小滿家解決。點點總想著在兩座房子之間的墻壁上鑿出一扇門，這樣她可以少跑一些路。

但是大人們都反對，因為規矩。

點點便想，按照規矩，自己也不應該去別人家里吃飯的。去特么的規矩！她在自己臥室里用彩筆畫了一道門，然后又去偷了小錘子，學著電影里的樣子一點點的挖。

她想著也許有一天，小滿正在午睡，她就可以破墻而入，吵醒他，或者在一旁看著他。

小滿的父親是一名人力三輪車夫，鎮子里特有的交通工具，一塊錢哪里都去，五塊錢什么都搬；母親在巷子外面的一個國營雪糕廠上班，廠子經營不善，隨時都有倒閉的危險。

兩份忙碌貧窮的工作。

他們同樣沒時間來照顧小滿，所以小滿很早就知道如何照顧自己，他一向自己做飯吃，直到點點來了之后，小滿還要給點點做飯吃。

小滿的性格里埋藏著深深的自卑感。在學校里他也因為父母的職業被嘲笑過，他說長大以后想去很多地方看一看。

便有同學起哄說，你家里的三輪車哪都到不了！接著所有人的哄笑。

小滿臃腫的身材擠壓教室里最后面的角落，一聲不吭。他只是不明白，那么多人都要在鎮子里乘坐人力三輪車，但是三輪車卻要被嘲笑。

放學的時候，點點就陪著小滿一塊走。小滿跟往常一樣，把所有事都埋在心里，一句不提。點點也什么都沒說，照樣一路唱著歌。

小滿的父母每晚還要去夜市擺攤賺錢，夏天的夜晚足夠熱鬧，所有小孩子都喜歡夏天，但是大人們只會疲勞的說著好熱啊。

小滿的父母一邊說著好熱，一邊準備好所有東西往夜市出發。小滿在屋子里準備兩個人的晚飯，點點無聊的坐在院子里。

他們走時，點點忽然喊，叔叔，我要借你的車子。

他隨著應了一聲，點點頭，便準備離開了。出門前又轉身叮囑，注意安全就好。

點點一躍坐上三輪車，威風又神氣，沖著屋子里大喊，小滿，小滿，我們要出發啦！

小滿從屋子里出來，一臉懵逼，問，去哪？

點點無比驕傲，說，哪都去，我們有戰車，想去哪都行！

點點的短發被剛巧路過的風吹散，發絲在空氣中飄著，把夕陽撒下來的光線分割。

點點說，不如我們去看風好了。

小滿不懂，但是依然點點頭，

傍晚悶熱，點點精瘦的四肢上滲出細密的汗珠，夕陽又把點點白皙的皮膚涂成金黃色。點點執意要騎著三輪車載著小滿往很遠的地方走。

點點說上課的時候，她在窗子旁一直往南看，那邊有座山，我們往南一直走就能到。那里應該有很大的風，因為那邊有很多高大的風車。

三輪車慢慢的駛出巷子，一直往南。路過他們一起跑過的所有的路，也路過所有少年時的小伙伴。

所有人都問，你們去哪？

點點像一個騎士，威風凜凜，陽光做的披風飄散在空氣里，五彩祥云就掛在身后不遠的天邊。

點點的聲音響亮，我們哪都去！

6

小滿一直記得以前點點同他講過的她的家鄉的氣候，陽光很多，雨水很少。現在小滿也同那時候的父母一樣，在無聊的夏天抱怨著熱死了。

可是今年的季節不是這樣的，雨水很多，跟在山頂看到的星星一樣多。

小滿和頂花躲在棚子里，外面下著大雨，他們接吻，又做愛。天地廣闊，他們偏偏只擁有悶熱潮濕的一方天地。

第一次做愛前，小滿問頂花，你愛我么？

頂花說，不愛。

小滿有些失望，卻也松了口氣。他脫掉頂花臟兮兮的衣服，把她推倒在棚子里潮濕的墊子上。

頂花太瘦了，小滿感覺自己抱著一堆白骨。人類果然都是自私的，小滿抱著白骨，想到的是害怕，偏偏不是憐憫。

頂花開口說，你不是也不愛我？

小滿一邊撫摸頂花的身體，一邊點頭。

他從來不曉得自己要的是什么，他不討厭的，他統統會接受。大概是因為他從未得到過什么。

頂花笑著看著緊張的小滿，說，你也不要嫌棄我臟，我的衣服臟，身體可不算臟，我的心更干凈。

頂花接著說，只有小孩子才會去糾結愛不愛的事情。類似愛情這種事情，永遠不會出現在事情的開端，也不會出現在餐廳里，電影院，或者某個房間的大床上。一定要等到一切結束之后，回過頭看那些經歷過的事物和時光，才會明白呀。

小滿是頂花的第二個男人。頂花高中時候陪著一個男生聊天，一直聊了三年，大學開始談戀愛，一直五年，畢業后的第二年，分開。

那個男人回家鄉結婚了，那時候頂花所在的小私企恰巧倒閉，她覺得那男人既然走了，她自己多賺些錢就好，去哪都好，便進了項目組，又進了山。

小滿問她，那你回過頭看的時候，看到過愛情么？

頂花回答，看到啦，但是你需要回頭看的時候，愛情也就結束了吧。

那個夏天依舊反常，雨水一直停不下。頂花時常住在小滿的棚子里，反正之前她也沒有固定的住處。太多的雨水影響了整個實驗的進度，他們也許要在山上停留更久更久。

雨水停歇的也要，天空清澈明亮。頂花與小滿也無太多可談，夜晚會有火車轟隆隆的經過，在靜謐的夜里走向遠方。

頂花依舊能猜到每輛火車經過的時間，夜里的火車她也清楚。

端午節時候，山頂擁有了很多粽子和啤酒，是老板帶來的。老板是個在國外生活多年又回國任教的教授，沾染了太多國外的生活習慣。

眾人在山頂聚餐煮火鍋，因為老板覺得中餐筷子夾來夾去太不衛生，所以只吃火鍋，且一定要用公筷夾或者勺子撈食。

火鍋吃的規規矩矩，喝酒也未能盡興，卻也一直到了深夜。那些時日天氣難得的放了晴，老板便催著大家把激光實驗快點搞完，城里急著要數據。

小滿酒量淺，喝的不多便已經醉醺醺。散了席，頂花攙扶著他一塊走。頂花不盡興，便拿了很多啤酒回來，她同他在塑料的棚子里，他躺在她身邊。

頂花一罐一罐的喝掉所有的啤酒。夜空明亮，她照顧著所有的星辰，也照顧著小滿。之后他們又在天空下做愛，空氣溫暖，野草瘋長，月亮的彎曲弧度像是一個C罩杯。

不知道誰的腳踢翻了那些空易拉罐，整個世界都清脆的響。

第二日，晴天，兩人睡的昏沉，下午時候，開始多云。

頂花醒來時候頭還暈著，她急忙跑回實驗室，有人催著頂花要數據。頂花的無人機搭載了激光芯片，準備出發。

小滿也回實驗室準備就緒，等待捕捉信號。

其他人也都準備就緒。有人喊小滿，捕捉成功后你立刻出去進行速率監控！

頂花忽然說，云層太厚，無人機可能不行。

試一試吧，老板比較急。

頂花點頭。

因為昨晚的酒，她錯過了上午最合適的天氣。她還頭暈著。

后來有三架無人機失控，因為操作原因，墜落在山下的村子里，沒有發生人員受傷。

小滿在室外，只看到三架很低的無人機，從頭頂劃過，墜落下去。

7

小滿和點點騎著三輪車去了很遠的地方，那天一直吹著夏天傍晚清爽的風。

風是透明的吧，怎么看得到呀？

點點說，被風吹動的地方就都是風。吹動的枝椏是風，飄散的頭發也是風。

那座山上立著巨大的風車，小滿和點點站在風車下，感受著微風，風車高聳的直立著，三片巨大的葉片不停地轉，高處的風應該更大吧。

直到幾年以后，小滿才知道，那些風車，不過是風力發電罷了。

點點問小滿，你為什么想去很多地方？

點點是去過很多地方的人啊。她的父母是四處工作的工程師，那年頭來說，是既不賺錢又辛苦的職業。

點點跟著父母四處生活，她自己不知道是不是明天就會生活在別處。

小滿問，你喜歡四處走么？

點點說，為什么不呢？

用疑問句回答疑問句，那便是承認了。點點就是喜歡四處飄著的女孩兒。她習慣了四處生活，在哪都留下她的印記，哪怕有一天她的父母不用四處工作，她也要繼續走下去。

點點說，人總得離開的，我隨時都做好了分離的準備。但是我依舊希望，如果你明天要走，你可以在今晚之前告訴我。

在回家的路上，兩人都精疲力盡，路過來時候的一條鐵路，一輛運送木材的火車疾馳而過。鐵路兩側放下了護欄，電鈴也響的刺耳。

點點大聲的說，有一天我不想四處走了，我就去從事這種工作好了，知道每天有多少火車路過，無聊的時候就等火車來，看著它們走向很遠很遠的地方。

火車呼嘯，小滿聽的不太真切。點點側仰著頭看小滿。她的側臉總是很美。

小滿問，點點，你喜歡我么？

聲音和語句都充滿稚氣。

四周的聲音太大了，他不知道點點是否聽的清楚。

點點回答，嗯？

用疑問句回答疑問句就是承認了。小滿忽然抱住她，結果得到的是點點強烈的吻。

小滿還和點點相約過要一起做很多事情，當然約定的事情總是來不及做。第二年的冬天，一場大雪，巷子像是披了一件婚紗，所有的土地和空氣都要出嫁。

點點告訴小滿，她父母在這兒的項目結束了，明天他們又要啟程了。

點點說，我明天要走，我一定會在今晚之前告訴你。

那天他們還一塊放學，第二天點點便沒有出現。也許所有離開的人，都想在走之前準備一篇離別的演講稿，但是所有離開人的，也都只是說了再見。

第二天清晨，點點站在雪地里，穿了笨拙厚重的衣服，沖著小滿揮手，接著上了車。

她走后，只在墻壁上留下一扇未完成的門。也許她想得到，她再也不會闖進小滿午睡的房間里了。

小滿總想，那么酷的女孩兒走掉了。她那么酷，會不會很孤獨？

可是她走時穿的像一個皮球，一點都不酷。

8

頂花因為操作失誤，不得不離開項目組了，她拿到項目組給的一筆錢，她應當開心的吧。

她走的時候，小滿問她，我要不要跟你一起走？

頂花笑著跟他擺了擺手，算了，手小的男人是渣男，我不要。

接著頂花算了算時間，說，還有四十三分鐘，有一輛火車經過，如果它準時的話。

頂花永遠比火車還準時。

山頂是剩下兩個女人了：老板娘和女博士。

小滿的日子更加無聊了，他學著頂花的樣子，在一切結束的時候往回看，結束的時候才看得到愛情。

小滿和點點分開時候太小，沒有手機也沒有網絡，小滿責怪過那個年代的種種不好，讓分開的人再也見不到。他擁有頂花的所有聯系方式，他也知道，她離開這座山后，他便不會再去找她了。

跟手機和網絡無關，這大概就是他回頭看到的愛情。點點是他擁有過的愛情，而頂花不是。大概對頂花來說，也是一樣吧。

小滿不知道點點去了哪里，是不是依舊四處游蕩，還是去做了鐵路道口的看守員。她那么酷，去做什么都有可能吧。

小滿獨自在山頂，還是會想起很多年前的夏天。他同點點在談論天上的云，云彩是飛機畫在天空上的。

頂花走后，小滿就接替了她的工作，他擁有了一百九十多架無人機。

可偏偏畫不出一朵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