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 ?端本宮
王振從肖英那兒得了消息,已知欒歡月得了救,面上有些陰沉,卻并未發(fā)怒,跪在地上的肖英小心地瞧著他的臉色,松了口氣。
“你說,汪婉儀曾去向你報過信兒?”王振開口問道。
“正是,小的瞧著,報信兒是假,想要落井下石倒是真的。”肖英想了想,說道。
“說到底,她的心思是在郕王那兒,若日后成了郕王妃,只怕會引火上身!想辦法,把消息傳到郕王耳中。”王振思忖后答道。
肖英領了命,躬身要出去,忽地又停住了腳步,回身問道:“太子殿下即將回宮,凌妃娘娘那兒……”
王振皺了皺眉,輕聲說道:“太子妃也詢問了多次,此事你自不必管。”
自失了孩子,錢氏便一直郁郁,請了個菩薩回宮,早晚跪拜祈福,對宮里事宜都疏于管理,一直都交由王振去做。
這日,錢氏正在菩薩面前誦經,王振走了進來,躬身施禮后,便安靜地站在一旁等著,待到錢氏起身,王振忙上前攙扶,笑著說道:“娘娘,不如去花園里瞧瞧罷!”
錢氏點了點頭,任由王振攙著,去了花園。走到涼亭后,兩人在涼亭里歇息。日頭大,宮娥太監(jiān)們都不知去哪處躲懶,整個園子里除了蟬聲大作之外,倒是分外的清靜。
錢氏瞧著日頭,撫著自己的小腹,心里凄苦,問王振:“你說……是我太過作孽了罷……菩薩才這樣懲戒我!”
王振見錢氏意志消沉,只得勸道:“小皇子福薄,與娘娘何干?如今您應調好身子,這日子長著呢!”
錢氏面上閃過一絲猶疑,問道:“可如今我沒了孩子做依仗,棋差一招,如何和那個賤人爭得?”
王振望著錢氏,笑容里充滿了深意:“娘娘沒了孩子,凌氏也沒孩子,最壞的局面,不過是和棋,娘娘又輸了甚么呢?更何況,依小的看,娘娘可是穩(wěn)操勝券吶!”
錢氏見王振說的篤定,心里有了分底氣,但還是有些疑惑地問道:“公公何出此言?”
王振躬下身子,湊到錢氏耳旁說道:“一個不會下蛋的母雞,您什么時候宰了補身子,難道還要征求誰的意見?”
錢氏經王振提醒,才想起王振替自己辦過的事,心里大定,面上一掃愁容,點頭說道:“你說的是。不過,倒也可惜了,若我出事時,這凌氏人在宮內,我倒要叫她好看!”
王振點了點頭,直起了身子。錢氏沒有瞧見,王振起身時,沖自己輕蔑地一瞥。
京師 ? ?廣德寺 ?客房
夏日苦悶,這幾日凌落云總會時常在寺里隨處逛逛,并不多在房內歇著。這日回來,一推門,便瞧見了坐在榻上的欒歡月,心里一驚,眼神不自覺地避了開去。
身后的兩個宮女見欒歡月毫無行禮地意思,怒聲喝到:“大膽,見了凌妃娘娘,為何不行禮?”
欒歡月不以為意,看了眼身旁的張禮。張禮會意,走到兩個宮女身旁,揚手便打暈了兩個宮女,隨后又瞪著凌落云說道:“你這毒婦,心腸竟如此狠毒。枉姑娘待你這般好,當初就不該救你!”
凌落云見欒歡月不說話,勉強一笑道:“我早該猜到,王振他奈何不了你。有郕王在,你自會無恙。”
欒歡月沒理凌落云,摸了摸塌上的綢質被子,笑道:“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凌妃娘娘不過為求自保,換做是我,我也會如此。”
凌落云見她沒有指責自己,反倒為自己找借口,有些不解:“你不恨我?”
欒歡月?lián)u了搖頭道:“寶應之時,你我各取所需,談不上什么交情。京師再見,你因我失子,我被你所害,已算扯平。如今你我各不相欠,我為何要恨你?”
凌落云見欒歡月把樁樁件件擺的分明,說的事不關己,心里有些怒氣,上前了兩步問道:“扯平?你欒歡月欠我的,就是拿命償都不為過,如何扯平!”凌落云說的激動,又要往前一步,被張禮給攔了下來。
凌落云見欒歡月神色如舊,不悲不喜,自嘲了一聲,說道:“失了孩子,是我一手造成,與你無關。不過我從此無法生育,這一筆賬,你又如何同我算的清楚!”
欒歡月平靜地聽著凌落云說出了事情的全過程,沒有露出一絲同情,待到凌落云說完,欒歡月才開口說道:“自古皇家多薄情,這樣的事,娘娘難道從未預料到?沒有我,娘娘就能保證不會有這樣遭遇?娘娘斗不過王振,是娘娘的問題,與我何干?難不成,是我教娘娘與虎謀皮的么?”
凌落云閉著眼,心里明白她所說,眼角滑落了淚,閉著眼苦笑道:“你慣會狡辯,我爭不過你,不欲與你多言!”
欒歡月看著凌落云,哪還有在寶應時的清高孤傲,嘆了口氣,輕聲問道:“娘娘可曾知道,在寶應時,您是何等的孤傲高潔。那時我便告訴過您,太子殿下怎樣的絕色沒瞧過,為何會獨獨青睞您?”
凌落云睜開眼,望著近在咫尺地欒歡月,想起了寶應時,她曾說起,朱擷德愛的,不是她,是她身上那份絕世獨立地氣質。再反觀如今的自己,和其他的侍女,還有哪里不同?她知道欒歡月是在點醒自己,是想利用自己,問道:“你要我替你做些什么?”
欒歡月笑著擺了擺手,徐徐說道:“我雖饒過娘娘,但郕王哪里是個聽勸的,您不妨打聽打聽,但凡得罪郕王的人,有哪個落得個好下場。雖說郕王插手不得端本宮的事,但娘娘您就甘愿一輩子被一個閹人掣肘?”
見凌落云聽進去了,欒歡月又說道:“娘娘是個柔弱的深宮婦人,命運由不得自己做主。如今我給娘娘這樣一個機會,讓娘娘在有生之年,爬上你想爬上的位子。”
凌落云眼底閃過一絲精光,顯然是很中意欒歡月的承諾,但又有些猶疑,剛要開口,就被欒歡月制止了。
“娘娘可以不信我的話。”欒歡月說著,從塌上起身,撣了撣衣角說道:“娘娘不信我,大可在深宮茍活。深宮夜長,想必到了娘娘年華盡失的時候,更是別有一番滋味。”
說完,欒歡月便要往房門口走。就在半只腳要邁出客房時,便聽見了凌落云的聲音傳來:“我信你!”
欒歡月只覺屋外熱風拂過臉頰,溫潤,又有些讓人焦躁,扭頭望向凌落云,展顏一笑。
回郕王府的路上,張禮一直跟在欒歡月身后,消化著欒歡月與凌落云的對話,想問她些什么,又一直猶疑。
欒歡月自然看出了張禮的不自在,停下腳步,轉過身,不耐煩地說:“有問題快些問,熱死了!問完去給我買冰果沙!”
“姑娘,是不是不愿嫁給王爺啊?”張禮諾諾地問道。
欒歡月被張禮問的一愣,問道:“何故有此一問呢?”
“姑娘對深宮之事看的透徹,是怕嫁給王爺,也成了凌妃娘娘那樣的人罷?”張禮見欒歡月沒生氣,鼓起勇氣又說道:“可如今有太子繼承大統(tǒng),王爺大婚后自然會分封出京,姑娘隨王爺出京,做個閑散的王妃,享榮華富貴,難道不是一生所求?若姑娘在意名分,王爺未必不肯替姑娘爭上一二。”
欒歡月頭一次見沒頭腦的張禮說出這樣一番話,知道他是為自己好,低頭笑著,有些意味深長地說道:“世事變幻莫測,哪里是你幾句話便蓋棺定論的。你也不怕琢磨壞你的腦子,快去給我買沙果冰罷!”
張禮想想也是,點頭應下,便快步離開了。剛走了幾步,又追了回來撓了撓頭說道:“我先送姑娘回府,在替姑娘買沙果冰!”
是夜,濟源一襲黑衣走進了朱拂玉的書房,朝他施禮說道:“屬下無能,未能得手!”
朱拂玉放下手中的書,起身扶起了濟源說道:“世子府守衛(wèi)森嚴,怨不得你。”朱拂玉皺著眉在書房里踱了幾步,喃喃道:“只是為何朱遠圻要阻攔你殺掉陳星?這其中必有緣故!”
濟源在他身后,心里有一個猜測,見他皺眉,輕聲道:“會不會,世子知道些我們不知道的事情?”
朱拂玉點頭道:“擇機把陳星擄來,我要親自問問他!”說完,朱拂玉見濟源面帶疲色,緩聲說道:“你先下去休息罷!”
濟源得了命,剛要離開,就聽見朱拂玉喊住了自己:“你明日去尋個嬤嬤,去瞧一瞧她!”
濟源面上一怔,瞧欒歡月?瞧什么?是否完璧?濟源不敢深想,心思又不自覺地想了個遍,低著頭,不敢瞧朱拂玉的臉色,準備躬身退出。
剛走了兩步,又聽朱拂玉嘆了口氣說道:“算了!不必尋了。今日之事,不可讓第三人知曉!”
濟源走出書房,往拂塵院的方向望去,見拂塵院還亮著燈,神色復雜。若是讓她知道,朱拂玉有過這樣的心思,只怕……
濟源望了望書房里朱拂玉的背影,只覺五味雜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