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木槿琳
一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禮成！”禮官笑容滿面，“祝賀兩位新人了！”
“同喜，同喜”
屋內(nèi)，紅綢遍處，喜氣洋溢，歡聲祝語不絕于耳，最為奪目便是那一襲紅衣，前戴紅綢花的新郎官，身材修長，面潤如玉，笑聲清朗。
他是今晚絕對的主角，金榜題名，成少年?duì)钤n婚公主，迎洞房花燭夜！
屋內(nèi)的繁華熱鬧，掩不去屋外的清寂落寞。
一襲白衣出塵，及腰長發(fā)用一根白絲帶松松束住，身倚外門，面容蒼白，眼底深藏哀痛。一陣涼風(fēng)吹過，襯那倚門的人兒愈加單薄。
這夜，他與他是兩個世界的陌生人！
二
天靈山，地埋龍脈，靈氣濃郁，生活在此處的許多生靈都是有靈智的，所以此處比起一般的山林更為活潑熱鬧。
不知是哪一天，出現(xiàn)了一只無父無母的野白狐，天生九尾，卻毫無靈力。幸好天靈山的生靈們對它都很友善，很喜愛這雪團(tuán)子似的小白狐，為它取名九尾。
九尾生性活潑肆意，在大家的關(guān)照下，性子越發(fā)野了起來。今天去掏掏百靈鳥的鳥蛋，明天去禍害一下林中的珍稀草藥。明明毫無靈力，卻總是撩撥熊瞎子，野豬他們，使得天靈山每天都熱熱鬧鬧的。
說來也奇怪，兩百年過去了，九尾也還是像剛出生時的那個模樣，雪雪白白，小小的一團(tuán)，靈力也沒漲，和它玩得好的小伙伴都化形，離開天靈山，去外面浪跡天涯了。九尾不安分的性子，對于呆了兩百年的天靈山早就膩了，它的心都隨小伙伴們，游玩四方了。
所以，在濃霧覆林的一個清晨，九尾連招呼都不打就溜出了天靈山，只用爪子在一顆歪脖子樹上留下歪歪斜斜的一句話，“世界那么大，我要去看看！”
世界的確很大，但也很險惡。剛出天靈山不遠(yuǎn)，雪白的九尾就被一個獵人給盯上了。狐貍是狡猾的，但很明顯略世不深的九尾玩手段玩不過經(jīng)驗(yàn)老道的獵人。
九尾栽了，在九尾不知道的情況下，他就成了獵人的獵物。但乖乖就范不是九尾會做的事，九尾忍著迷醉，在獵人沒注意時，逃了，也成功了，不過情況比較慘烈，最后昏迷在一片花地。
三
春光三月，興起踏青的書生林回，在陌上花叢里，發(fā)現(xiàn)了雪團(tuán)子。他帶點(diǎn)驚奇，小心翼翼地把九尾抱起，發(fā)現(xiàn)九尾渾身是雪白與血紅交雜，面露心疼，抱著它，步履匆匆地去周圍采草藥，帶回了家。
林回望著床上乖巧睡著的小雪團(tuán)，心里柔軟了不少，嘴上輕喃道：“陌上花開，夭夭灼灼，雪壓其上，皎如月華。我為你取名‘陌白’可好？你不回答我，我就當(dāng)你默認(rèn)咯！”
“陌白，你是我的歸人！”
林回對著九尾喃喃自語了許久，近日的哀痛消減了幾分。
林回，是天靈山腳下不遠(yuǎn)處，林家村，最有學(xué)問，最受村里人歡迎的男子，家里也是村里有名的富戶。當(dāng)然，這是一個月前的事了。
一個月前，一個和尚云游到此，向林回家化緣時，看到廊間讀書的林回，脫口就道，“好一個偏偏公子，沒想到鄉(xiāng)野間也有這般人物。可惜，可惜了，命中帶煞，克父克母，孤寂一生！”
聽著前半部，林回母親還很高興，接著聽后面，臉色一變，厲聲道：“哪兒來的野和尚，會不會說話了，你走，我們家不歡迎你！”
那和尚，搖搖頭，很干脆地離開了，林回母親心中的氣上不來，下不去，臉色很是難看。當(dāng)時，林回還寬慰母親說，“娘，沒事了，別氣！”
可是，三天后，悲劇發(fā)生了，林回父母親上山砍柴，雙雙葬身虎口。而那和尚地批言不知如何傳遍了林家村，林回就被趕出了村子，只身到山腳下的一間草房子住。
一夜之間，風(fēng)云變換，林回也不再是那個愛笑的少年了。滿身孤寂，最是傷人，只得每日苦讀，為圓父母親生前的那個念想。
四
九尾醒來時，頭還是暈暈的，不知今夕是何夕，只感覺身上彌漫藥香味，身下也是軟軟的。九尾迷迷糊糊地轉(zhuǎn)著圓滾滾的狐貍眼，無比呆萌。
“太好了，陌白，你終于醒啦，你都睡了一天一夜了！”林回剛剛搗完草藥，進(jìn)門就驚喜道。
“這誰呀？哦，我被抓了，然后我逃了，然后呢……”九尾歪歪頭，心思百回轉(zhuǎn)，突然望見林回手里的藥缽，“原來是他救了我呀！”;
“你真可愛！”林回突然跟九尾說道，“陌白是我給你取得名字，喜歡嗎？”
“我有名字啊，不過看在你救我的份上，就允許你叫我陌白好了。陌白，陌白，嗯，挺好聽的！這男子也蠻俊俏的嘛，我最喜這般兒郎了。”
日子總在不經(jīng)意間溜走，小半個月過去了，九尾，嗯，陌白，身上的傷也痊愈了。陌白覺得自己每天都泡在蜜罐里——林回，每天都給它做好吃了，還給它編一些草蚱蜢等，各種新奇的小玩意，陪它玩，給它講故事，它闖禍了，林回也只會溫柔地說一聲，“陌白，你又淘氣了！”。唯一比較苦惱的就是林回太啰嗦了，總是絮絮叨叨的，還要我陪他念書。
而林回，自從把陌白救回來以后，他只剩黑白兩色的世界重新染回了繽紛，他滿身的寂寥消得一點(diǎn)不剩，每天和它看日出日落，和它聊天，日子快樂。
陌白承認(rèn)自己對林回的溫暖有點(diǎn)上癮了，月前想要浪跡天涯的心沒有了，它現(xiàn)在只想陪在林回的身邊。
日子漸深時，陌白越來越痛苦了，它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愛上了林回，林回的每一個神色都牽動它的神經(jīng)，它好像漸漸不滿足只以白狐的形態(tài)呆在他身邊了。可兩百年都沒有化形成功，又怎能短短幾月可行，陌白突然想到了天靈山深處的化形草。可是，不管是離開林回一日，還是回山取草，陌白都覺得無比困難。
直到那一天，林回和它上街時，巧遇了一個美貌女子，那女子似乎對林回一見傾心了。當(dāng)然，這只是陌白的自我猜測，那女子只是覺得陌白可愛，多望了了幾眼。變得敏感的陌白，就這樣把心中的醋壇子打翻了。
自顧自心情抑郁了兩天后，陌白決定回天靈山，這一次，它是在夜里走的，無聲無息，但還是在林回床邊留下了兩個字，“等我”。
等到第二天林回醒來時，林回快要瘋了，把村里村外，林子草叢都找了無數(shù)遍，那一句“陌白”喊得他嗓子嘶啞，最后只得失神地跌坐在門外，手里是那張寫著“等我”的那張紙。
一天天，一年年，都過去了，又是一年春光燦爛的三月，林回覺得自己魔怔了，為了一只狐貍，書不讀了，身體不要了，日子也不過了，就在這陌上，等著歸人，最后還是沒等到！
五
陌白怎么也沒想到，山中一日，山外已百年，當(dāng)他滿身風(fēng)華，滿心歡喜和忐忑去找林回時，找到的只是他的墳，那草很高，很綠，綠得刺眼，淚就這么不自覺地滑落。
奈何情深，向來緣淺，歸人已歸，他已不在！
此后千年，陌白踏遍千山萬水，風(fēng)雪塞外，煙雨江南，還是沒能遇見林回的轉(zhuǎn)世!
千年等待，千年守侯，千年不遇，陌白說，“沒遇見你之前，我渴望自由自在，游遍千山萬水，遇見你之后，我只愿為你停留，而你卻不在了，我取來化形草又有何用!”
六
繁華的街，熱鬧的茶樓，失魂的人。
“今天好熱鬧呀？”
“這不是高中狀元的林回公子要在今天迎娶公主嘛，能不熱鬧嗎？”
“林回？”舉茶將飲的陌白手一抖，茶灑了。
“你們說得林回公子住哪呀？”陌白聲音有點(diǎn)抖，眼睛盯著說話人。
“就在前街轉(zhuǎn)角處……”不等話說完，陌白就走了，很匆匆。
走到，林府門前，陌白卻停住了腳步，近門情更怯，不敢再邁步！心中猶豫掙扎了許久，陌白隱了身，潛入林府。府內(nèi)張燈結(jié)彩，丫鬟婆子們都臉帶笑容，喜氣洋洋的。
九曲回腸，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陌白終于看見了林回，時隔千年，他的面容不變，依然鮮明，依然讓陌白眷戀，但那一襲紅衣卻太過鮮明，他臉上流露的幸福刺傷了他的眼！
“回兒，快到吉時了，出門吧！”
陌白跟著林回，看著他帶著八抬大轎，十里紅妝去迎娶公主，看著他與公主拜堂成親，看著他洞房花燭，看著……
血?dú)夤バ模獜哪鞍咨n白的唇角流出，夜深了，霜落了，天明了。
“林回，你該慶幸我是千年后的我，舍不得讓你傷心，若是千年前，我會毀了你……陌白已死，我是九尾，我該回天靈山了，永世不出！”晨風(fēng)吹散了他的喃喃低語。
“陌白……”睡夢中，林回脫口而出，可惜歸人已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