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烏云籠罩著大地，抬頭看不見一顆星星，低頭看不清腳下的路。點點燈光在村口閃爍著、移動著，一群人打著手電、提著鐵锨鋤頭在村口尋找著，他們在尋找一條狗，一條黑色的流浪狗，一條瘦骨嶙峋的狗。
村內出奇地安靜，同日常的每個夜晚一樣。一處小院，殘缺的土墻，還有并不牢固的木門，屋內燈光昏暗，李老頭在床上抱著他八歲的孫子，他們一動不動，雕塑一般。李老頭任憑眼淚不停地流，一直流到了懷中孫子的臉上，那是一張可怕的臉，血跡斑斑，殘缺不全。
一幅幅畫面不斷地出現在李老頭的腦海中。
過完年，兒子兒媳又要外出打工了，他們把孩子交給了李老頭。那天，李老頭拄著雙拐把兒子兒媳送到了村口，“你們放心吧，家里有我呢。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就不會讓孩子受罪，我會讓孩子吃飽穿暖的。”兒子兒媳的背影漸漸變小了，直至變成了兩個黑點。李老頭拄著雙拐慢慢地挪回了家。
李老頭將孫子送到了門口，他拉著孫子的小手說，“孩子，路遠，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要貪玩，快快去學校，放學了就趕快回家。”李老頭他們村沒有小學，鄰村的小學距這兒有五里路，不遠但也不近。孩子很是乖巧，學習的事從來不用李老頭操心，其實學習的事李老頭也是有心無力。孩子說，“爺爺，你放心吧，沒事的。你腿腳不方便，你回家吧，不用送我。”
有一天，孫子對李老頭說，“回家的路上，快到村口時，有一條狗先是沖我叫，后來還追著我跑。幸虧我跑得快，要不讓就讓狗咬了。”李老頭安慰孫子，“別怕，有爺爺在，明天爺爺送你上學，爺爺倒要看看這是一條什么樣的狗，竟敢咬我孫子。”
第二天，李老頭比以往起得都要早，他拄著雙拐，挪動著腳步送孫子上學。剛到村口，孫子指著一條狗說，“爺爺，快看，就是那條狗。”李老頭看到了，一條黑色的狗，一條瘦骨嶙峋的狗。他認識這條狗，村里光棍老劉的狗，老劉去世了，狗也就沒有了家。看見他們，狗夾著尾巴離開了，李老頭目送著孫子漸漸走遠。
轉身準備回家時，李老頭又看到了那條狗，他艱難地俯下身子撿起了一塊石頭，他要教訓一下這條狗，他站直身子時，狗已經跑遠了。他嘆氣，“如果年輕十歲，我一定能抓住這條狗，現在老了，不中用了。”孩子的事是大事，他徑直挪到了村長家，“村長，村口有一條黑色的狗，整天在村口晃蕩，以前老劉的狗，你能不能找人處理一下，娃娃上學不安全。”村長敷衍著他，“哪個村沒有幾條野狗，放心吧，不會有事的。你總不能讓我去找老劉吧？”
李老頭回到了家，他放心不下，連續幾天早上他把孫子送到村口，下午他在村口接孫子。今天早上在村口，孫子對他說，“爺爺，你腿腳不方便，就不用來接我了，放心吧，不會有事的。”
下午，李老頭把稀飯饅頭已經端上了桌子，可是孫子還沒有回來。李老頭拿起雙拐，剛挪到院子，就聽見有人說，“李老頭，不好了，你孫子被狗咬了。”緊接著，孫子被人抱進了屋，孫子滿身血跡，手上、臉上一道道撕裂的傷口，死了，孫子已經死了。
李老頭把孫子抱在懷中，他就這么一直抱著。
天漸漸亮了。“李老頭，我們把狗打死了，再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我們替你孫子報仇了。”院子里傳來了村長的聲音。
“再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李老頭重復著，他把孫子抱得更緊了。
李老頭拿起農藥瓶，一飲而盡。扔掉農藥瓶，李老頭又抱起了孫子，他緊緊地抱著孫子，“孩子，再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孩子，爺爺來陪你了，爺爺保護你，再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