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拜讀了張彤禾的《打工女孩》。
《打工女孩》不能說一個里程碑式的作品，但是絕對具有象征意義的紀實作品。對于文中兩位女孩生活、工作軌跡的記錄是頗為詳細的，呈現(xiàn)出的各種社會問題，諸如：貧富差距、童工、教育、性服務(wù)、黑心工廠、婚姻壓力、職場政治等。這些問題作者也沒有一一作答，如同自己所講，是記錄罷了。可能時不時有一陣呢喃，但遠沒有到某些人所說的“帶著有色眼鏡看東莞”。
初讀完《打工女孩》，本來覺得算是一個較為完美的結(jié)局（原諒我用“結(jié)局”這詞在本書），尤其是看到張彤禾在書中最后的訪談記錄里提到兩位主人公過得還不錯。但合上書后，竟有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張彤禾雖然是紀實地還原了兩位主人公的生活軌跡，但軌跡里的那些小岔路呢？其實并非所有打工女孩都如張彤禾筆下的兩位主人公那樣“幸運”。在這兩位女孩的岔路里，有著一些與他們交集的人，小敏在一開始打工的那兩位工友，依書里最后的描述，看樣子過得不是很好；小敏的姐姐桂敏，從家里的經(jīng)濟支柱變成了“也要聽妹妹的話”的中年婦女了，這期間家庭地位的轉(zhuǎn)變，難以預(yù)料也在預(yù)期中；春明的朋友小寧，似乎知道書的結(jié)尾還在擔心婚姻的問題。《打工女孩》并沒有很詳細地刻畫出這些不幸，只是在主人公的生活中一筆帶過。
我曾懷疑張彤禾是不是在選擇采訪對象中有意選一些比較好的例子，后來覺得自己多心了。張彤禾在選擇采訪對象時，其實就已經(jīng)有一個隱含的先設(shè)條件：她們一定是性格外向，愿意分享的人。這樣的人，即使放到我們身邊，我們都會發(fā)現(xiàn)這類型的人不會過得很差。所以，在看這本書之后，再回想起一些細節(jié)，會發(fā)現(xiàn)不是每個“打工女孩”都有主人公般的幸運，文中的陳華就因為沒有做好一個選擇，在書的最后記錄中，她還在工廠拿著比較低的工資。
當然，張彤禾的這本書即使不是主觀的，但遠不客觀，她在看待一些問題時，除了記錄外，也表達出了她的不安。例如流水線英語、外籍黑人、成功學(xué)教育、東莞性服務(wù)行業(yè)、直銷等。從她的文字描述看得出，她已經(jīng)竭力去忍受這些與從小到大價值觀相違的事情。作為記者的張彤禾，理應(yīng)一字不差、不偏不倚地記錄這些這些內(nèi)容，但作為被訪者朋友的她，似乎掙扎于“做自己認為正確的事情”與“記錄”之間。有一段記憶尤其深入：張記者受邀在智通學(xué)校上講授“西餐”的禮儀。
付老師再次舉手，請我解釋使用刀叉的順序。在黑板上，我畫了一個擺桌的示意圖。我解釋湯匙和甜點匙有何不同，沙拉用的叉子和主食用的叉子如何區(qū)別。我描述怎樣切割牛排，必須要左手用叉右手拿刀，然后在切好的最后一刻把叉子換到右手。“聽起來很復(fù)雜嗎？”我問全班。
“是的！”
“如果你不知道該怎樣做，”我說，“看看旁邊的人，就照著他們做。”
“如果你做錯了，”我差一點就說，“也沒有關(guān)系。”好在我及時制止了自己。成功的關(guān)鍵是正確的舉止——這是整個課程的核心。隨心所欲這種做派，是屬于美國人的。那天的課以練習(xí)勸酒而告終。他又重溫了一遍劃拳和猜拳的規(guī)矩，然后他讓學(xué)生分成幾個小組來練習(xí)。
成功學(xué)對于張記者來說，只是一些勵志的雞湯，但對于打工族，卻是攀上上層的梯子。
在此之前，我還讀過《天空的另一半》。同樣是新聞紀實類，不過我覺得張彤禾多多少少還是受到了她丈夫的影響，有時候難免把一些主觀的感情帶了進去，例如流水線英語的采訪、《方與圓》作者的采訪以及東莞政府官員的采訪。在這些采訪中，她幾乎毫無保留地表達了他對于這些位居上層的人以及”投機者“的厭惡。當然，這很符合大眾的口味，但價值觀的代入的確不太好。而張彤禾對于成功學(xué)、傳銷、辦公室政治這些又顯得很寬容，她甚至說：“劉以霞用了兩年就拿到了自己想要的，我又有什么資格說她呢？”感覺她已經(jīng)無意識中地被同化了一個概念：“在這片土地上，只要成功就是最好”。所以書的結(jié)尾談?wù)摰街魅斯珎兩畹臅r候，也是以“成功”為衡量標準。或許，成功就是他們最大的快樂。
正如張彤禾所說，“中國變化得太快，快得根本來不及記錄”。中國在過往十幾年內(nèi)的互聯(lián)網(wǎng)發(fā)展史被我們記錄得清清楚楚，但中國的制作業(yè)史一直是個空白。實話，這本書與我過去讀過的一些報告和文章是相異的，無論從切入角度還是記錄內(nèi)容。本書終于不再大談特談黑心工廠、資本主義壓榨、加班超時等問題，而是從主人公的人生軌跡去看這個群體的發(fā)展變化，從某種意義上，這才是真正的制作業(yè)歷史，以人為基礎(chǔ)，而不是籠統(tǒng)地用幾個數(shù)字、箭頭去表達。
如同我一直以為QQ空間沒有人用了，殊不知，很多打工族用的就是QQ空間為主。不知道就不應(yīng)該大放厥詞。總之，推薦大家，值得一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