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小是乖乖女,視父母之命為圣旨,父母要求成績好,她就拼了命學習,以獲得稱贊,也似乎只有那個時候,她才感受到了自己的存在,感受到了自尊與關愛。
她的父母如同那個年代的大多數人一樣,經歷了苦難與饑餓,又趕上了所謂改革開放的好時代,便從小教育她,只有學習好才是唯一出路。于是乎,從五歲到二十五歲,寒窗苦讀二十載,她終于捱到名校研究生畢業,成了別人家的孩子,也讓父母在親戚朋友面前賺足了面子,挺直了腰板。
也如那個年代的大多數父母一樣,他們生活在三線小城里,端著鐵飯碗,吃著國家飯,生活安穩無憂,如同正弦函數一樣,簡單而有規律,這樣數十年如一日的生活下來,也難免形成中庸與并不活絡的家庭氛圍。
在這樣家庭長大的她,也多多少少給人文靜內向的印象。衣服從不穿過于夸張的,穿了吊帶衫外面必定要罩一件外套,說話也一本正經又乖乖的,言語間從不過分夸張也不過分偏激,為人處事也一向奉行中庸之道,是朋友口中的老好人,就連畢業后的工作,也選擇了父母眼中最適合女孩子的高校老師這個行業。偶爾,她也羨慕同班同學,那么熱情似火,那么活潑無慮,那么敢于表達自己而無所顧忌,那么堅持自我而毫不在意他人干預。而她,卻總是為了課堂上沒勇氣舉手而懊惱不已,為了面試抽簽讓著別人而悔不迭已,更為了在聚會中總是沒有存在感而暗自神傷。
一開始,她總是責怪自己不夠優秀,認為自己理應像那些社交達人一樣八面玲瓏,正如她習慣于優秀的學習成績一樣。在經歷反復實踐與內心的掙扎后,她終于明白,所謂天性不可推脫,二十多年的言語行為習慣不是說變就變的,于是,她開始原諒自己,開始與那個在人群中沉默的自己握手言和,不再逼迫自己參加各種聚會,而是找到一個舒服的方式與自己相處。
然而這樣的靜好時光并沒有多久,她就面臨新的問題。由于在親密關系中不知所措,她始終未能談一段成功的戀愛。讀書的時候也不乏男生追求,卻由于種種原因,初戀一直留到了工作以后。參加工作后,有人介紹了一個男生,她深知自己的機會越來越稀缺,便急匆匆踏入了戀愛的漩渦。這段關系中,她的姿態并不高,或許就如她一貫的老好人作風一樣,過于善解人意,對方偏又是個小家子氣的鳳凰男,無形中她就成了遷就的那一方。交往兩個月的時候,兩人因瑣事而爭執,有一瞬間她意識到對方不是真正適合自己的人,就動了分手的念頭,跟家里人說,父母勸她再處一陣子,畢竟年紀也到了被戲謔為中年人的年紀。掙扎幾番,決定再給對方也給自己一個機會,再相處一陣。半年后,爭吵的次數越來越多,理由也越來越無趣,為了晚飯吃燒烤還是炒飯而爭執,為了聊天誰主動找誰而爭執,為了假期結束前她要不要提前回去找他而爭執,諸如此類,核心卻總是圍繞著控制權。他認為女生該以他為重,她認為男生該遷就她。
男生想出國讀書,便也要她考雅思,美其名曰一起出國,比翼雙飛。男生找工作,每天的日常是匯報自己又投了什么簡歷,收到了什么測評,她也與他交流自己每天的工作,瑣碎又繁雜的事務性工作,也與他分享自己的工作成果,他總是聽聽,稍作評價又轉而絮絮叨叨自己的今日成果,這讓她并未感覺到真正的關心與在意。這日在喝冷飲,男生不小心滴在她衣服上,男生第一反應竟是先擦自己的手,而不是她的衣服,這讓她深感不快,便暗暗認定他心里沒她,跟她在一起不過因為沒找到更好的。
她問他,是否真正在意自己,他說,不在意你我又怎會搭一小時的地鐵來找你。
于是她困惑了。
與好友聊,好友勸她分手,說他只是愛自己而已。
與父母聊,父母說結婚哪有這樣那樣的浪漫與心意,只要男生是個過日子的人,能許你一世安穩的婚姻便是良人。
于是她更困惑了。
不知誰的想法更接近事實真相,誰的意見更能讓她日后不悔。她感到孤立無援,她開始意識到,從今往后,她得靠自己了,沒有誰可以再為她做選擇,也沒有誰可以再替她擔保未來。
這天在工作中,她遇到了一點小困難,便請求同辦公室的姐姐幫忙,對方卻回稱自己在忙,她便又一下陷入難過的情緒里。想來平日里,她作為新人,對同事姐姐盡量有求必應,但這點舉手之勞對方卻不肯出手相助,她便瞬間開始懷疑自己,懷疑自己平日的做法是否顯得太沒個性,是否真的不會表達真實想法,才讓身邊的人總是忽視她的需求。
她也深知自己的內心脆弱如玻璃,對待周圍人的負面反應往往過于消極放大,但這一瞬間,她就是繃不住了,覺得自己在成人的世界里孤立無援,有一秒她多么想抵達彼得潘的世界里,那里有永恒的快樂與無慮……
回到現實中,朋友圈里各路雞湯說,女人應該從經濟到精神都要獨立,讓自己變強大才是應對這殘酷世界的唯一法則,她不知是否該信,也不知那些活的瀟灑又漂亮的女性是如何做到那么自信,然而同時在心中卻默默生出一股力量,莫名堅信自己有朝一日也終會成為想成為的人。
在二十多歲的年紀里找到自我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對這樣一個標簽為乖的女生。讓我們祝福她吧,希望她在流過眼淚后,在經歷海浪與鮮花后,會回頭大方擁抱眼前這個怯懦又生澀的社會新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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